“史诗一般的逃亡和流浪。”
周虞认真说道。
花羞颊上添了几许悲悯,惆怅说道:“还会有再一次史诗一般的逃亡和流浪吗?”
“这里没有。”周虞摇头说道,“这里没有泰坦先生,也没有周独夫…等等——”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极为重要。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里的文明,也诞生出泰坦先生那样的伟人,以及周独夫那样的强者呢?”
周虞用指尖捏住一截娲皇骨,细细地摩挲,感受着这一节骨骼中蕴藏着的亿万年故事,“那么…或许会是另一版的蓝星文明故事?”
花羞惊道:“一部分强者逃亡,余下的毁灭于鬼蜮的笼罩?”
“也可能还有漫长的岁月之后,从这颗行星的深处死灰复燃的文明。”
周虞补充说道。
花羞的眸底于是生出悚然的光。
接着,
他们继续等待。
时间和空间的尺度被继续疾速拉动,
深黑的鬼蜮笼盖这片虚空,像一张幕布,垂临下来,宣告一场演出的结束,
除去恒星仍在持续它的核聚变过程,
一切都被终止了。
文明止步,生命渐次凋零,
越是高等的生命,消亡得越快、越彻底。
有一些从这颗行星文明逃离的人们,在呼息未能平衡下来前,便被黑暗侵袭笼罩,
鬼蜮的追杀无法逃避,死亡是必定降临的神明。
他们被黑暗淹没,
在黑暗中被侵蚀,化为虚无。
于是行星死去了,
彻底、永远地死去了。
“文明常有,而逃亡者不常有。”
周虞确认了,这颗行星上,不可能再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于是暗红色的剑光洞穿宇宙虚空,持续飞行,在不知多少条河之外,他们再次追上那支逃亡的舰队。
这一次,
舰队停在一处超星系团边缘的分支星团。
高度密集的恒星使宇宙大幕如点满晶钻,只需一点光,所有的晶钻都接受到光子,然后相互反射、折射,光子永恒地流淌在晶钻之间,塑造成一片光明无限的世界。
从星空的彼端开始,一颗颗恒星炽烈盛放,延伸如宇宙虚空中的一棵树,在这颗树的树冠上,最为巅峰处,浮着一颗星,
它像一颗巨大无朋的镂空的球,它的表面和深处流淌着浆液一样的光,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无数恒星的光和热汇聚至此,将这颗星造就为光的国度!
舰队用了不知多长的岁月,造就了这颗星,
然后他们开始缔造生命,
一个个人一般的生物诞生,
它们在这光之国度中,激烈地生长着,生长到常人百倍的体格,
它们飞驰如电,
它们力大无穷,
它们穿行在宇宙中,
它们能运用光的力量。
“…狗系统。”周虞的识海中灵魂起伏,他着实按耐不住,想和对方谈谈,“出来解释一下?”
“故事还没有结束,再看看。”
狗系统回应得很迅速。
于是周虞继续等待。
当舰队再度启航离去,
这巨人生存的光之国度繁荣太平,仿佛乐土,直到黑暗果然没有失约。
这光之国度里,出现了一位伟大的王者,
它是光的化身,一切光和热凝聚于它的核心,它能运转六十二种粒子,一切能量的辐射都在它的光线中呈现,足以对抗宇宙深空中覆压而来的鬼,
它没有逃亡,没有如蓝星文明的那个独夫一样,带领一部分强者逃亡,
它奉献出自己全部的光,
光照亮了这一本就永恒光明的国度,
将光明推向更光明!
因此,
有一些同族得以逃离。
“它们去了哪里?”
“你猜?”
周虞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做梦:“你别告诉我是m78…?”
“所有的故事都源于真实,就像所有影子都有它相应的本物。”
周虞被说服了,认真地回应对方:“文明就如一阵风来过,又消散去,好似这世上的人和事,影子不会永恒,但人和事毕竟真实。
那么,
在真实世界中呢?”
“在真实世界中,那位独夫当然没有死亡,祂从独夫成为了主,然后做着差不多相似的事…你可以称之为播种,到处播种。”
“种子生长后,有一些被恶劣的天气毁灭,但终究有一些能结出果实。是吗?”
“是的。”
“那么蓝星文明呢?也是某一次播种结出的果实吗?”
“你猜。”
周虞平静了很久很久,给与对方四个字:“我猜你妈。”
“说了我没有妈。”
周虞禁不住流出眼泪,发出痛苦的声音:“所以呢?所以宇宙、文明、生存或者毁灭、死灰复燃或者开花结果,都只是一场宏大叙事吗?”
花羞听得莫名,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在茫然片刻后伸手去擦周虞的眼泪。
辽阔寂寞的宇宙虚空中,
一个人的眼泪是何等无足轻重,它在被擦拭之前,瞬息之间逸散,回归到分子、原子层面,就像这寂静空虚的宇宙时空中永恒沉浮着的那些氢氦…………
每一粒粒子,
都是宇宙的一场宏达叙事。
“你是因为感动而流泪吗?”
狗系统热情地嘲讽着。
“我是因为绝望。”
“为什么呢?”
“你没有妈,你绝不绝望?”
“我没有这种情绪。”
“如果你有呢?”
“那么…可能会吧。”
“是一定会。”周虞的灵魂之火的每一丝火焰,都在宣泄着无能导致的愤怒,“宇宙给了你一场宏达叙事,然后你发现,你只是这场叙事里的一个标点,
甚至可能是用错的一个标点,
你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这难道不比没有妈还绝望?”
在周虞的眼前,
空间的尺度被急剧拉扯,
他看见遥远的世界尽头,有一颗恒星,恒星的周围是运转着的一颗颗行星,
他锁定了其中一颗,
他没有犹豫,跨步而去。
他来到——回到了这颗行星,
它与从前不同了。
它小了一些,并且有了三颗卫星,
三颗卫星使它在重新生成后没有被母恒星潮汐锁定,
三颗卫星为它清空了轨道上的一切阻碍,
当它跟随着母恒星,走出黑暗,来到所在星系的另一侧,从这颗行星上仰望天穹,可见长河依旧时,它终于从漫长的新生期走出来。
它开始冷却,
剧烈的地质运动、不断的火山爆发,宣泄着星球深处最后的愤怒,并因此带来种种气体,
气体形成了大气层,
水汽下降,成就湖海,
地磁在复杂的混乱后终于趋向稳定,它拥有了合适的角动量,
三颗卫星带动了湖海的节奏,
极地在黑暗和冰冷中渐覆冰盖,
在合适的温度下,水的循环开始运转,
于是有了雪山,有了河流…
一条暗红色的剑光降临在这颗星球上,
落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他们蹲在一片海滩上,
那年轻的男子在看海,
看啊看,时间的尺度在飞快拉动,
他用脚拨弄着海潮,
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干脆脱下衣服,跃入深海,像一条鱼一样游动,游遍每一寸海岸线,深入每一处海沟,
他有时也跳出海面,落在白的云上,
像一只飞鸟,俯冲下降,落进海中。
雷电在云雾间游走,无数次地对空气和水进行电离。
深海中升起漆黑的烟囱,灼流和灰尘弥漫。
有一个女子一直跟着他,
看他游泳,
看他如飞鸟,
也看他的身体沐浴海水空气和星光,
当他痴笑时一并笑,
当他痛哭时一起哭,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
这个光着身子的年轻男子,从深海中冲出,他托着一捧水,狂喜喊道:“你猜,这里面有什么”
“公子,是什么啊?”
“有机分子!哈哈哈!他妈的!是有机分子啊!自然生成,可复制的有机分子啊!”
“所以呢?”
“所以啊…我就是要搞明白一件事,证明并不是只有播下种子,才能结出果实!”
女子听得一脸懵懂。
年轻男子就这样捧着这一捧海水,认真说道:“花羞,我们养个孩子吧。”
“啊这…公子…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这…我听说人妖殊途…有可能会生出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你在说什么?”
“公子不是说要和我养个孩子?”
“我是说它!”
公子用下巴点了点,指向手捧着的海水。
于是他就这么赤身坐在沙滩上,
迎着光照和雷霆,
看着日落和三个月亮,
时间的尺度在进一步拉动,
那一捧被他认真保护着的海水里啊,有机分子在复制,氨基酸、氰氨酸…核苷酸…奇妙的球体…微小的单细胞藻类…复制的单细胞藻类…
他将它们放入海洋中,
于是,
又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
这颗星球上有了蔚蓝的海,茂密的森林,奔跑的走兽,以及飞鸟和游鱼…
接着是一种双足行走的哺乳动物。
他找到这种哺乳动物中最新诞育,基因进化到最高层级的新生儿,
他们喂养它,
开启它的灵智,
教导它修行,
使得它改变、进化,最终变成和他们一般的样子,
是一个鲜活动人的小女孩。
这是他们的女儿,
他给她取名叫“凉凉”。
后来,有一支舰队,从遥远的天外归来,
他站在这支降临的舰队前,平静地看着他们踩在属于他的星球大地上,
然后,
他不无恶意地说道:“你们的逃亡结束了,欢迎回家,我的孩子们。
是你们的主。”
又是很多年以后,
“凉凉”在一座山和一片海之间,
送别她的父母。
“结束了。”
“主”说着莫名的话,“任务的逃亡不是逃亡。”
在他的眼前,星海沉浮,化为文字——
主任务:逃亡。
任务已完成。
任务奖励:一只鬼。
一男一女,走进海中,直至消失。
山与海之间,
“凉凉”走到“主”原来的位置。
“殿下!主呢?”
跪伏于地的人们问道。
“主不会再归来。”
“凉凉”说道。
于是众人惊惶,有人恐惧问道:“那如果鬼来了怎么办…”
“那就…”
“凉凉”牵起嘴角,好看地笑着。
“逃亡?”
有人试探问道。
“不,是去播种。”
“凉凉”像一位新的“主”,新的至高无上的存在,漠然而冰冷,孤独而痛苦地说道。
为了布这个局,
半年,我挖了半年的坑啊!
谈不上真正得宏大叙事吧,反正已认真的尽我所能。
下一卷会在五一假期中的某一天开,主要是我得看书,看饱了再动手。反正下卷不是科幻了,按惯例,还是会尽力拉一个新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