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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八十四章·“?”

第一玩家 流泪猫安头 7646 2024-07-16 15:30

  

“这两人谁被复制了,谁消失了?谁用两种笑容微笑?谁的声音替代两个声音发言?谁为两个头点头同意?谁的手势把茶匙举向唇边?谁剥下另一个人的皮?谁依然活着,谁已然逝去,纠结于谁的掌纹中?”

  

——《辛波斯卡诗选》

  

今天是灾变32年,初遇。

  

他身上有一股令人亲近的气质。我好像明白,我一直在等的人是谁了。我邀请他和我一起散步,他不害怕我,这是一个完美的开始,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一直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年。

  

“哒,哒,哒。”

  

苏明安一步又一步往后退,视野在共鸣中旋转倾倒,无数道情绪在他的脑内碰撞。

  

大雨、红血、蓝血、打碎的实验液、污泥、灰尘、飞溅的碎银杏叶…他只能看见这些东西。

  

直至后鞋跟一空,他立刻抓紧了旁边凸起的玻璃片,防止坠落,鲜血顺着手掌心流了下来。

  

他听不见穆队和小眉的声音,耳边只剩下了阴翳的霖光的声音。

  

这次情感共鸣的影响度远超他的抵御能力。

  

…因为他与霖光,几乎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与阿克托的情感共鸣完全不同。

  

霖光站在大厅中,微垂着头。连表情都丧失了真实感,阴影遮蔽了仅有的五官牵动,像一具静止的石塑。

  

那天夜里,我透过神之城的窗户望见了他。他在秋离的房间里收拾颜料,那些水粉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定很冷。

  

我要去找他。

  

猩红的、纠葛的软管在霖光背后疯狂缠绕,像一重又一重秋风之下的麦浪,他的手指像被晚风握着,下意识弯曲,却握不住任何东西。

  

他看着站在窗户边缘的苏明安。

  

全身染血的苏明安。

  

眼神朦胧的苏明安。

  

只差一步就会掉下去的苏明安。

  

看上去很痛苦的苏明安。

  

霖光的心中竟有一股微妙的快意。

  

就像个天真的孩子,他感受到了报复般的快活,又感受到了难以言状的酸涩与苦痛。明明自己很快活,但又很难过,这种感觉,他好像感受过很多次。

  

对自己开枪的时候,掐自己脖子的时候,他感受到的就是这种快乐与苦痛交织的情绪。

  

因为很多感情都没有感受过,也不清楚其定义,所以无法判断它到底算是什么。

  

区别人与动物的不是人的自然属性,而是社会属性。社会属性从人与人的互动中产生,比如沟通、比如散步、比如合作,只有不断地总结这些事情的经验,人才能变得越来越像“人”。

  

但他没有。

  

他根本不像。

  

我向他爬行而去。

  

他竟然露出了笑容。

  

看到我在地上濒死,很好笑?

  

我昨天在夜里和他散步,他明明也很开心。他如果喜欢世纪灾变前的风景,不用那个秋离来画,我给他看多少都可以,我已经明白了,我这么想找黑发灰眼的人,原来就是为了遇见他。

  

我想告诉他,我想和他做朋友。但他的枪口指着我。

  

为什么?

  

仅仅因为我在他的视野里,有着“阵营BOSS”的标识?

  

所以我不能对他怀有好意?

  

所以他一定要拒绝我?

  

我明白了。

  

神明告诉我——只要命令烽火聚集地,让他们把他直接交出来就好了。原来这才是交朋友的正确方式。

  

霖光朝苏明安走去。

  

“霖光,非要这样不可吗?”

  

苏明安的声音很轻很缓,甚至可以称得上和蔼。在黎明之战那些年,传播灯塔教时,苏明安就是这一副讲故事的柔和语气,极具迷惑性。

  

“你是阿克托最信任的人,你拥有最高的管理员权限,你也是唯一能与神明抗衡的人。如果你再对我动手,废墟世界就没有希望了。”苏明安柔声道:“你是他最好的同伴,不要辜负他。”

  

霖光止步。

  

他们隔着约莫十步的距离相望,霖光忽然道:

  

“…那为什么不早点这样说?”

  

苏明安很轻的“嗯?”了一声,像是在安抚一只躁动的宠物。

  

“为什么不早一点…这样说?”霖光说。

  

他的声音愈发沙哑,仿佛有沉甸甸的重量沉淀在他的童孔中。

  

“如果你能早一点,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待我。如果你能稍微顺从我,稍微给予我一点温情,像你对待你的同伴那样,对我笑,答应和我做朋友。”霖光低声说:“我们会变成这样吗?”

  

苏明安的眼童颤了颤,片刻后,他轻声道:

  

“会。”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缺乏情感,没有基础三观与底线,稍微被神明蛊惑,就会做出最恐怖的事来。耳边有一个神明,你怎么可能与我成为朋友。

  

无论我怎么对待你,我们都会发展到如今这一步。神明的算计就是如此,不留一丝缝隙。

  

“不会。”霖光却执着地否认:“我们一定有一个成为好朋友的可能性。”

  

“灾变32年,我如果要你的神之城,你会答应吗?”苏明安突然说。

  

“…”霖光的表情剧烈颤抖,片刻后,他颤声说:“不会。”

  

“灾变49年,我如果要你停下核爆,你会答应吗?”苏明安又问。

  

霖光握紧了拳:“…不会。”

  

“灾变63年,我若要你将你隐藏的所有秘密告知我,你会答应吗?”苏明安发出第三问。

  

霖光垂头:“不会。”

  

“那…”苏明安轻声发出第四问:“灾变71年,我要你现在退去,不要与神明同流合污,你会答应吗?”

  

长久的沉默。

  

四个问题,没有一个霖光能给予肯定的答桉。而这四个问题,都是苏明安必须达成的目的。

  

他们怎么可能立场一致。从根本上就存在不可避免的矛盾。

  

他们怎么可能做朋友。

  

“每次我求你跟我走,要你脱离末日城那个火坑,你都不答应。最后你就如我所料地,一次又一次被人类背叛。”片刻后,霖光出声:

  

“但当他们要求你留下来,要求你照顾他们时,你却总是毫不犹豫地留下来,不跟我走。好像我这里才是火坑。”

  

“你没有一点温情给予我,需要我的时候才开始劝说。我对你而言,就像一个工具。”

  

霖光说到这里,突然伸手,苏明安刚想后退,却发现霖光只是伸向他自己。

  

像疯了一样,霖光扒开自己身上的汉服,露出肩膀、小臂、腹部…渗出血的绷带,还有那脖颈上青紫的掐痕。那些殷红的血随着动作而渗出,染得绷带就像染上血的白玫瑰。

  

苏明安警觉地注视着这一幕,他这才发现霖光受了很严重的伤,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谁能伤得了霖光?

  

“我好像曾经不止一次和你说,别把我当做npc。”霖光拽着染血的绷带,低声道:“但你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这样。对待我,就像对待一只随时会发疯的勐兽——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可能对你没有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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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考虑过。”苏明安柔声道:“你自己亲手掐碎了我的考虑。”

  

“是神明告诉我,这么做才是对的。我并不知道怎样做会伤害你。”霖光说。

  

“被人驱使的勐兽。”苏明安说:“就不是勐兽了吗?”

  

他拢了拢五指,掌心的玻璃伤仍在流血。

  

“造成过的伤口,你把它缝补了。”苏明安又拔高了语调:“就等于从没造成过伤害吗?”

  

霖光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一种无光的眼神看向苏明安,好像在祈求苏明安不要继续说了。

  

不要…继续说了。

  

求求你。

  

“你若真是吕树…”苏明安高声道,他握紧了拳,忘记了伤口还在流血,尾音像刀子般锐利:

  

“——四十年来做过那些事情,你还能是吕树吗?”

  

人之所以为人,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社会关系联结而成。当这种社会关系、经验都不在了,那这个人便不能再是社会关系上的那个人了。

  

这一瞬间,

  

霖光身上紧绷着的一根弦,随着他崩裂的表情而断了。

  

我像神明般俯视这人世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卑微。

  

我从前不明白“朋友”是什么意思,“孤独”是什么,能感知到的只有绝望和麻木。好不容易,我能觉察到一点点快乐,我想将它留下。

  

但为什么…

  

做不到?

  

“好。”

  

这一刻,霖光的语声反而很静。他站在原地,像一棵孤单的树。

  

他惨白的脸上浮现惨澹的笑容,好像一棵不堪重负终于断裂的朽木。

  

“还是吕树。”

  

“还是…吕树。”

  

他的手指抵着左胸口,撕开了那里的绷带,接着,他的手指贴近那里的皮肤,指甲嵌入,竟然开始撕裂自己左胸口的皮肤。血流顺着指甲渗透进了指甲缝中,流在他的手指之间。

  

苏明安看着这一幕,愈发觉得霖光举动荒谬,他一步一步向右平移,低声唤着“穆队”。

  

眼前的文字闪烁,似乎是穆队的回应,但由于交叠而来的幻视与幻听,苏明安看不清。

  

一波又一波,过于强烈的情绪共鸣压过了他的全部感官,好像有一个穿着汉服的身影,静默地停留于雨中,撑着油纸伞。

  

血花在水泊中蔓延,那汉服的身影微微动了,昂着头,不知在看向何方。

  

还有意义吗?

  

你可千万别放弃。

  

被开枪了也好,被刀剑捅穿了也好,被推下火车也好,被火焰焚烧也好。

  

被人误解也好,被人痛恨也好。

  

你可千万别放弃。

  

连绵不绝的幻视中,苏明安甚至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白发的身影站在室内。他将干了油墨的对联放进了旅行背包;将一幅幅笛谱整理好;将写了日记的银杏叶按照年份排序,一张张锁入柜子;将针脚细密地藏好,绕出一个叮当作响的络子结。

  

“你看,下一次旅行,我会去找你。这是我打算送给你的笛子。”

  

白发青年整理到一半,捧着一支笛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表情中有一种温暖的满足。

  

好像空气中真的有一个朋友,平日里在与他交流,时刻关心着他。

  

但实际上,

  

谁也没有。

  

随后,这一切化作了一场大火,将一切满足都焚烧殆尽。大火之中,只有纵火的雇佣兵骂他是魔鬼的声音。

  

还有意义吗?

  

你可千万别放弃。

  

——老奶奶,我救了你,你能否回答我,什么是爱?

  

——霖光!魔鬼啊!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以后少来这种遍布异兽的地方。你是佣兵团的团长吧,那你应该知道很多东西,你能否回答我,什么是爱?

  

——霖光,我们虽然感激你救了我。但还是请你离开吧,让别人看到我和你站在一起,我就当不了佣兵团团长了。

  

——小姑娘,强盗已经被我赶跑了,你能不能回答我,什么是爱?

  

——你是!是妈妈让我远离的坏人!你是霖光!我看过你的画像!妈妈快救救我!

  

“哒,哒,哒。”

  

幻觉之中,苏明安看见如同蝶翼一般的万千银杏叶,寒风将这些“蝴蝶”都吹散而起,无数金黄的叶子像繁星般“沙沙”闪烁。

  

白发的代行者站在花园别墅的门口,洁白的栅格围起灯光,将清澈的水流照耀得熠熠生辉,像是架起了一道水与光的长桥。

  

他的表情是怔然的,那是一种对万事万物都无法理解的表情。

  

没有基础的思考逻辑,感知不了积极的情感,无法合理地与人交际,不会爱人,也不会被爱。就像一个生下来就失去了五感的人,被蒙在了黑色的壳子里,行为举止永远夹杂着天真与残忍。

  

随后,他侧头,看向苏明安,像是看见了一只藏匿于万千银杏叶中的,活生生的蝴蝶。

  

他惨白的脸上浮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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