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城。
一场十分激烈的攻城战正在进行之中。
赵军的将士们举着云梯,在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之中蜂拥而上,朝着宜阳城而去。
密集的箭矢从天而降,落在赵军将士们的阵型之中,在箭雨所覆盖的区域,士兵们犹如被收割一般的麦子纷纷倒下。
云梯加上城头,喊杀声似乎瞬间变得越发的高昂起来,城头之上开始有滚石檑木落下,不时夹杂的被煮沸的恶臭金汁,将来不及躲避的赵军将士们烫得哇哇乱叫,手舞足蹈的从云梯之上落地。
城外,一处土山正在众多民夫的修建下缓缓成型,秦军对此显然极为重视,空气中时不时会响起劲弩的呼啸声,将几名来不及躲避的青壮民夫瞬间洞穿。
赵何站在战车之上,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战场。
在赵何的身边,众多联军将军们骑马分列左右两侧,距离赵何最近的除了赵国大将军乐毅之外,就是魏国主将芒卯以及韩国主将暴鸢了。
赵何看着面前的情形,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对着左右道:“看来,秦国人的准备也是相当充足的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赵何将目光移到了暴鸢和芒卯的身上:“两位将军都是打过宜阳之战的,有没有什么建议?”
面对着赵何的询问,暴鸢和芒卯面面相觑。
好一会之后,芒卯的脸皮毕竟更薄一些,所以便硬着头皮开口道:“不瞒大王,在这方面…外臣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暴鸢也道:“大王,宜阳城虽然是韩国土地,但是这些年来多为秦国据有,虽然也被大韩短暂收复,但是对于眼前的战事并没有多少帮助。”
赵何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道:“无妨。反正我们人多,就按照之前所说的,每一个国家上阵三天吧。城中的秦军数量可没有我们多,他们迟早会抵挡不住的。”
对于赵何的决定,暴鸢和芒卯自然是齐声应诺。
至于韩军和魏军的数量远远少于赵军的这个事实,并没有任何人向赵何提起,反正对于这两人来说,到时候只要让手底下的将士们不要那么拼命就是了。
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情嘛。
赵何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暴鸢和芒卯的小心思,伸手一指不远处的那座土山,笑道:“等到这座山修建起来之后,寡人就把弓箭手推上去,到时候倒要看看是秦国的弓箭手更加神准,还是我三晋的神射手们更加犀利。”
暴鸢露出了笑容,道:“大王请放心,到时候尽管看我大韩弩手的发挥便是。”
说到弓弩手这一方面,暴鸢显然是相当有信心的,毕竟天下强弓劲弩皆出韩国这句话可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靠着战绩认证过的。
当然,弓弩强和军队强是两码事,所以这并没有改变这么多年来韩国一直被诸侯吊打的事实。
赵何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对了,魏武卒之名寡人也是早有所闻,到时候芒卯将军可不要让寡人失望才是啊。”
芒卯看了一眼暴鸢,神色郑重的朝赵何答道:“请大王拭目以待便是。”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高大的土山已经完全矗立起来,就在城东那一段城墙的正前方。
虽然秦军也尝试过一些破坏,甚至还派出过小股部队进行袭击,但是三晋联军方面显然也是早有准备,一一将秦军想要破坏土山的努力给瓦解。
在土山建城之后,三晋联军的弓箭手们终于获得了一处能够和城内秦军弓箭手们“平等对话”的机会。
城头上的秦军也开始出现了大量伤亡。
双方的伤亡数字开始以一个几乎相当的比例稳步上升,但无论是赵何还是白起,看起来都意外的沉得住气。
赵何并不知道白起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想去猜测白起是怎么想的。
对于白起这样素来喜欢出奇制胜的家伙而言,想要猜透他的心思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
在南边,楚国对南阳郡的征伐也在轰轰烈烈的进行之中。
虽然说秦国在南阳郡之中并没有投入多少兵力,但是楚军在经历过多次失败之后,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同样低得让人吃惊。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楚军才仅仅攻占了三座小城,甚至都还没有打到宛城之下。
但相较于楚国方面的进度,三晋联军这边又显得更加的缓慢,毕竟宜阳依旧牢牢的挡在三晋联军的面前,没有让三晋联军获得从开战以来的第一个攻城略地战果。
邯郸方面同样也不停的传来消息,在听说了赵国出征的消息之后,燕地诸郡之中的叛乱果然瞬间就上了一个数量级,甚至还有投降了赵国的县令再度反叛的事情。
但是这些叛乱对于赵国来说并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在接连征服了中山国和齐国之后,赵国从上到下已经有了一整套十分完整的应急处理机制。
固守待援——援军赶到之后杀退叛军——将所有参与叛乱者的脑袋统统挂到城头上,顺便再来一番株连。
这样的流程来上几次,基本上剩下来的就都是比较老实的良民了。
对此,作为穿越者的赵何并不是没有意见,但是在提不出更好办法的情况下,也就只能选择默认了。
征服总是会带着鲜血,这是历史的规律,即便是穿越者也无法违抗。
倒是齐地方面,或许是因为大量青壮被抽调随军,又或许是因为齐地的叛乱和平叛游戏已经进行了好几轮,也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截止到目前为止齐地之中的叛乱次数竟然为零,让赵何很是欣喜了一番。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眼下的战局。
在赵何的大帐之中,赵国君臣对于战局也有着一番讨论。
芒卯和暴鸢并不在场,毕竟他们并不是赵国的“自己人”,充其量只能算是赵何安置在韩魏两国的工具人罢了。
乐毅道:“大王,其实臣的心中总是有些担心,白起此人向来是喜攻不喜守,若是他突然找一个时机冲出来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乐毅对于白起这个秦国主将当然也是有过一番研究的。一个最为明显的事实是当白起身为主将之时,他从来都只会选择进攻。
赵何笑道:“这一点寡人想过。白起出得来吗?如果他愿意赌一把的话,他或许会出城和寡人决战。老实说,以白起这个人的领兵能力和秦军的实力而言,这其实对于寡人来说属于一个比较麻烦的方案。但是,当秦王将倾国之师都压在白起身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这么做的权力。秦王是不可能允许白起主动出击的,如果他这一次输了,秦国就真的完蛋了。”
赵何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愉悦。
以赵国现在的国力,即便是在宜阳城外吃到一场大败,只要没有全军覆没的话,那还是可以承受得起的。
可如果秦国输了,那赵何一波推入关中并且团灭秦国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谁让赵何的帮手多呢。
这就是国力雄厚的好处。
在历史上,秦国对外扩张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单单是赵国打败秦国的战争就有赵奢指挥的阏与之战、赵胜主导的邯郸之战以及李牧指挥的肥之战,但赵国和其他五国依旧被秦国推平,就是因为秦国家大业大输得起,反正大家耗下去先流干鲜血的是你。
现在,家大业大的变成了赵国。
乐毅沉吟半晌,道:“大王,臣觉得无论是秦王还是白起都不可能坐以待毙。”
赵何笑着点头,道:“没错,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但从眼下来说,白起别无选择,他只能够坚守宜阳城,企图凭借着坚固的城墙来消耗寡人联军的实力,再看看有没有说客们的机会来说动韩王或者魏王,再然后才是秦军可能的反击,才是白起表演的舞台。”
另外一边的蔺相如开口了:“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并不算太高。”
赵何道:“是的,并不高。无论是韩王还是魏王,他们都能够从打败秦国这件事情上获得好处。韩国能够得到宜阳而魏国可以夺回河东,这对于他们两国来说都是十分关键的地方,而且还能够顺便解决掉秦国这个几十年来一直企图东进并且和韩魏征战不休的大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缺乏退出的理由。”
乐毅道:“或许,他们会因为对大赵的忌惮而退出这一次的战争。”
赵何点头道:“这确实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寡人在韩国内部扶持起了暴鸢,在魏国内部扶持起了田文。有了这两个人在,无论是韩王还是魏王都要慎重的考虑和大赵翻脸的事情。因为大赵在这两国之中的力量同样是很强的。”
仔细想想,这或许就是后世美帝常常喜欢插手它国内政的理由了吧,果然当霸主就是舒服啊。
蔺相如道:“但是,大王之前在和魏王的谈话之中似乎有抛弃田文的打算,田文当时就在场,不可能无动于衷。”
赵何道:“需要指出来的是,田文对于大赵来说只是一个棋子,大赵没有了田文还是可以想办法继续扶持起另外一个人来当魏国相邦,而田文一旦没有了大赵的支持甚至很难在魏王的发难下生存。他的薛国虽然已经有了一些规模,但是在魏武卒的面前显然还是不够看的。所以,就算是寡人说了那样的一番话,田文也依旧不敢做任何背叛大赵的事情,除非他确实是不想要继续活下去了。”
蔺相如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道:“所以大王是想要将韩魏一直牢牢的绑在战车之上,直到这一次的战争结束。”
赵何笑着点头,道:“那是当然。其实现在寡人根本不需要着急,就算是耗,秦国也根本耗不过寡人。楚国人还在南阳郡捅秦国的刀子呢,只要芈戎一个不慎,说不定楚国就要从武关直接打到关中去了。”
蔺相如思考了一会,道:“大王说过,楚王此人缺乏魄力,或许在夺回南阳郡和南郡之后就会停止继续和秦国作战了。”
赵何道:“即便如此,那么楚国也不会站在寡人的对立面。”
乐毅道:“所以,大赵如果想要实现目标,归根结底还是要从面前的宜阳打起,一步步的打下宜阳,紧接着是崤函通道,接着是函谷关,最后是关中咸阳。”
赵何神色轻松,道:“听起来似乎相当困难,但实际上只要打下了宜阳,白起就不得不放弃崤函通道退到函谷关。只要打下了函谷关,那么咸阳基本上就是寡人的囊中之物了。”
蔺相如想了想,道:“这里其实有一个问题,若是攻破了函谷关之后,秦国就基本上不可能危及到韩魏两国,而这两国也已经可以收回宜阳和河东,那么接下来这两国或许会放弃继续和秦国作战。甚至,他们还有可能勾结楚国乃至于秦国,反过来和大赵为敌。”
赵何眉头微微一皱,但马上又伸展开来,脸上的神色变得轻松几分,道:“这个时候,暴鸢和田文这两枚棋子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他们甚至都不必和国家彻底翻脸,只要他们能够存在一天,那么韩王和魏王就无法立刻背盟。”
大帐之中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之后,赵何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蔺相如和乐毅同时摇头。
赵何道:“那么,这一次的头脑风暴就此结束吧。蔺卿,你等会将这一次的内容抄录出来,让繆贤派专人送回邯郸给主父参阅。”
蔺相如应诺。
赵何又转头看向了乐毅,问道:“廉颇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乐毅想了想,道:“若是依照之前的计划来看的话,只要廉颇能够完全遵命,那么相应的消息应该这两天就能够传来了。”
赵何点了点头,突然笑了起来:“估计就连秦王自己都想不到,这一次,寡人的偏师会成为真正让他头痛无比的杀手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