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骑兵冲起来的声势是十分夸张的。
虽然黑夜遮挡了视线,但那红遍半边天的火把和如雷的马蹄声,反倒会放大这五千骑兵的威势,给人一种好像叛军无处不在的感觉。
数百名喝得起劲的赵国大臣们被全副武装突然出现的赵国禁卫军们十分粗暴的“请”到了龙台正殿之中,一脸懵逼的他们在这里见到了肥义为首的几名赵国重臣。
在肥义的嘴里,众人得到了真相。
“什么,楼缓和信期要犯上作乱?”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哗然,和两人平日里有仇的此刻自然是大喜过望,而和两人比较亲近的则是目瞪口呆脸色惨白。
突然有人问道:“主父和大王呢?”
肥义十分淡然的说道:“平乱去了。”
主父和赵何正在注视着远处的五千叛军。
“声势不错,就是整齐度有些问题。”赵何做出了点评。
主父失笑道:“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整齐?”
赵何想了想,摇头:“算了,这些家伙一辈子都达不到。”
赵何可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华夏式阅兵的人。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注视着渐渐靠近的叛军。
过了一会之后,主父道:“信期乃是胡人,可不是每一个胡人都像信期一样。”
赵何笑道:“主父的意思寡人明白,肥师…高唐君他不也是胡人出身吗?对于寡人来说,他的祖上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能够发自内心的认同华夏,成为华夏的一份子。”
主父道:“为什么是华夏而不是赵国?”
赵何道:“因为赵国就是华夏,而用华夏这个名号能够让那些被大赵消灭的诸侯国国民们更加的容易接受。”
主父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又过了一会。
赵何道:“廉颇他们怎么还没有出动?”
主父笑道:“怎么,你对这支你亲自培育出来的部队没信心?”
赵何摇头,道:“不是没有信心,只是…”
赵何突然闭上了嘴巴。
另外一支骑兵部队已经出现,并且成功的吸引了赵何的注意力。
这支部队当然就是廉颇的龙骧军。
邯郸之中并不仅仅有这两千兵力,周围还有军营,但是赵何觉得,这两千人就足够了。
一阵喧哗带着火光传来,众多赵国大臣在肥义的率领下快步而至。
“主父!”
“大王!”
主父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好好看着。”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之下,在那里,两支骑兵正在面对面的发动冲锋。
五千叛军轻骑兵,和两千龙骧军重甲骑兵。
不知道是因为喝下的酒,还是因为面前正在进行的这场战斗,廉颇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高高的举起了马刀。
在早一些时候,他就站在大殿之中,亲耳听到了赵何的那番话。
那番话对于廉颇的触动是十分大的。
出身普通士人家庭的廉颇,深深的明白一个和平的环境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这一切,只有大王才能够带来。
楼缓,信期。
这些愚蠢的逆贼,竟然选择和大王做对?
真是自寻死路!!!
廉颇怒吼一声,手中的马刀重重的劈了下去。
溅起无数鲜血。
在超过十丈,极为宽阔的这条宫廷大道上,两支骑兵就这么以一个最为激烈的态势,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高台之上,大臣们也同时发出了一阵惊叫。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见识过龙骧军的威力,但人数的多少却是一望可知的。
真的能赢吗?
下一刻,这些人就立刻明白,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龙骧军犹如虎入羊群一般,无比轻松的将面前的叛军给撕碎。
作为轻骑兵,叛军的刀剑砍在龙骧军的重甲之上根本毫无感觉,而龙骧军的士兵们每一刀每一剑都足以轻易的穿透叛军骑兵那薄薄的皮甲。
这甚至都不能够被称为一场战斗。
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赵何转过头来,看着突然一片静寂的周围众人,语气十分轻松的说出了一句话。
“楼缓和信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没有任何人会在经历了沙丘宫变之后还会对叛乱无动于衷不加防备,更何况是赵何。
而且,现在的赵何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穿越之时的赵何了,他远远比那个时候的赵何要更加的成熟、稳重、睿智,也更加的强大。
仅仅是一次冲锋,五千叛军就被斩杀了至少上千人,剩下的人阵势一片大乱,开始四处逃窜。
守在宫城南门的楼昌和乌氏倮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绝对不是两人所想到的结果。
突然,乌氏倮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楼昌的手。
“还想什么,快逃啊!!!”
一刻钟后,还在城外焦急等待消息的楼缓和信期同样也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才一次冲锋就被击溃了?”
楼缓突然抓住了信期的脖子,气急败坏的吼叫了起来:“你不是说你那个族弟的骑兵战斗力绝对是边骑军团之中排名前列的吗?怎么现在打成了这个样子?”
还没等信期做出回答,突然一阵耀眼的火光进入楼缓视线。
几人所在的小树林被包围得严严实实,一个犹如雷鸣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乱臣贼子楼缓、信期何在?出来伏诛!”
两人和身边的数百亲信顿时呆滞。
半个时辰之后,楼缓和信期的人头被带到了龙台正殿之中。
这不是赵何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到死亡,无论是在这个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死亡从来都是随处可见,网络的存在甚至能够让人更加方便的接触到这些东西,但这依旧给赵何带来了极为强烈的不适。
赵何挥了挥手,示意繆贤将这两颗首级拿得离自己远一点,去大臣们那边稍微的展示一番,然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主父。
主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赵何转过身来,十分淡定的说道:“传令下去,楼缓、信期两人为首恶,夷全族。从者皆诛,其余有协助者,视情况轻重,分别抓捕,由司寇所属审讯之后定罪。二三子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的意见。
于是赵何再次挥手,准备散会。
就在这个时候,主父突然开口道:“王儿,既然楼缓和信期伏诛,那空缺出来的内史和御史,难道不需要商议一下吗?”
赵何愣住了。
如果没有主父的话,赵何当然会直接任命两个人选,但为了尊重主父的想法,显然这种事情还是要私下和主父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惊愕的不仅仅是赵何,还有在场的诸多赵国大臣们。
这些赵国大臣们今天的心情可以说是大起大落,先是热热闹闹的封赏和庆功宴,结果这酒还没喝过瘾呢突然来了个叛乱,再然后叛乱也就这么虎头蛇尾的一下子被击溃了,紧接着又到了要商议内史御史这种不折不扣的重臣职位之时。
官场这种东西,都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现在两个这么重要的坑出现,众人自然就立刻将这次叛乱抛在脑后,那些没有希望的倒也罢了,凡是有希望接触这两个职位的,一个个心中无不火热。
赵何道:“既然主父说要商议,那便商议一下吧,不知主父有何看法?”
主父道:“中尉赵文为人稳重,可接任内史之位。”
中尉赵文,同样是赵国公族成员,以辈分而论应当是赵何的堂叔,虽然相对于其他重臣而言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赵氏自己人。
赵何看了众臣一眼,发现没有任何人开口,于是便点头道:“主父所言极是,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赵文出列谢恩。
内史有了着落,但大殿之中的气氛反而变得越发的热烈了。
虽然大家都很沉默,但私底下的眉来眼去,反而变得更多。
以赵国制度,除去太傅、宗正这些更多倾向于给退休老人们荣誉的职位之外,真正可称之为“重臣”的,其实就那么几个。
以权力高低排名而论,分别是相邦、司寇、内史、中尉、御史,再加上一个地位特殊,稍逊相邦一筹的大将军。
因此,在中尉赵文前进一位成为内史赵文之后,排在倒数第一的御史和倒数第二的中尉就都空了出来。
如果空出来的职位是诸如相邦、司寇这种极为靠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那么有资格竞争的人就非常的少。
但御史和中尉这种倒数的,那么有资格竞争的人无疑就多了很多。
不少人的呼吸声开始变得粗重,小动作越发的多了,窃窃私语之声也开始响起。
但还是没有人公开举荐,或许是因为今晚刚刚流过的血让大臣们意识到了君权的威严,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时间太过短暂而导致大臣们根本无法来得及进行足够的交易,拉拢到足够的势力来支持自己。
主父已经再次开口了:“关于中尉和御史,王儿有什么人选?”
赵何笑了笑,道:“主父,寡人觉得中府丞蔺相如表现相当出色,可接任御史一职。”
主父同样也是一愣,但很快点头:“蔺相如很不错,寡父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大臣们之中站着的蔺相如身体剧震,大吃一惊。
在白天的封赏名单之中,蔺相如并没有得到什么像样的封赏,毕竟他负责的是赵国的宫廷内库,和战争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但蔺相如对此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在他看来,自己一个两年前还只是普通士人的家伙如今已经是赵国上大夫,又有中府丞这般职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就连刚才出现职位空缺的时候,蔺相如也就只是稍微的想了那么一想,然后就打消了念头。
但他没想到的是,真的有一个不折不扣的赵国核心层重臣之职,是属于他的。
一阵小小的哗然声中,蔺相如激动的走出了众人的行列,朝着赵何大礼参拜:“臣多谢大王…主父。”
赵何笑了起来,亲手扶起了蔺相如:“寡人希望,有一天寡人也可以像谢谢高唐君那样谢谢你。”
蔺相如的眼眶红了,高声道:“臣必定不辱使命!”
许多目光投在蔺相如的身上,既有羡慕和嫉妒,同时也有不少释然。
是啊,既然是这样的机会,又怎么可能没有大王的亲信上位呢?
遍数大王所提拔的那些人,除了还远在齐国的乐毅之外,也就只有蔺相如是最有资格进入到这个行列之中的。
蔺相如的入选给许多人都泼了一盆冷水,窃窃私语之声顿时减小了很多,但依旧没有完全的平息。
还有人在努力。
赵何将目光转回了主父:“中尉负责监察百官,职务非同小可。寡人以为,还是应当由主父择一稳重之人出任才是。”
主父脸上的意外表情已经消失了,他稍微思索了一下,道:“大行人仇液可以为中尉。”
赵何点头道:“主父所言极是。”
大行人仇液满面红光,同样是激动不已,出列朝着主父和赵何行礼。
主父和赵何各自勉励了一番仇液。
赵何笑道:“仇卿既然升任,那么大行人自然也是要有人补上,小行人苏代多次出使他国功勋卓著,就以苏代递进为新任大行人吧。”
苏代同样出列行礼,也和其他人一样的激动。
由于大行人这个位置的特殊性,虽然并不真正意义上的属于赵国重臣行列,但很多时候依旧是有资格参与到赵国的军国大事讨论之中的。
至于苏代空缺出来的小行人,无论是主父还是赵何,又或者是在场的其他赵国大臣们,都没有人再去关心了。
主父看了赵何一眼,和赵何交换了一个极富意味的眼神,然后用力的打了一个哈欠,站了起来:“好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至于其他事项,明日廷议之时再行由王儿和诸卿讨论!”
片刻之后,当众多赵国大臣们走出大殿之时才愕然发现,原来一个晚上的时间居然就这么不知不觉间的过去了,虽然夜色依旧浓重如墨,深秋的寒风更是让不少人都打起了喷嚏,但看着天边开始露出的那一丝曙光,所有人的内心都十分清楚——
黎明已至。
在宫城将近十里之外的一处小山丘之中,候骑着一匹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仓促了吗…”
在候的身边,一名属下恭声道:“看来楼缓和信期应当是彻底失败了,不需要通知邯郸城中那些大秦儿郎吗?”
“来不及了。”候缓缓的摇了摇头:“乌氏倮已经暴露了,只要赵国人不傻,顺着乌氏倮这条线就能够很快的控制其他人,这个时候我们进城去只能够是自投罗网,走吧。”
嘚嘚的马蹄声中,候带着身边仅有的几名秦国间谍,策马朝着南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