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抱过米夫人刚生下的孩子,嘴里说不定的好话:“瞧瞧,多精神哪,看这腿脚多有劲儿!等过得两日,孩子长开了些,一定白白胖胖地讨人喜欢。我瞧他生得很象他父亲,眉毛这里又象母亲,长大了一定是个眉清目秀的清俊孩子。”
米颖芝听了欢喜不已,红着脸说:“承您贵言了。”
她将孩子抱过来,放回母亲身边。米夫人躺在床上,看着儿子的小脸,面上一片欢欣祥和,心里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张氏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看了看米夫人的脸色,满意地点点头:“我瞧你气色还好,好生养着,趁着坐月子的时候,把身体尽快调养好是正经。若是调理好了,日后你身体说不定还能强健许多。这都是长辈们传下来的秘诀,你可千万要谨记在心。在月子里,是万万不能着凉的,也不能耗神,要吃好睡好,宁可养得胖些,也不能亏了血气。现有叶大夫与江太医在,二位虽不是妇科圣手,却是最擅长调理身体的。他们开的方子,你一定要照着吃,万不能错了一点儿半点儿。等这一个月熬过去,你下半辈子就能安心了。”
米夫人知道她这是在传授机宜,如今娘家母亲不在身边,姐姐陶太太知道的未必有她多,多亏有亲家老夫人张氏在,才让她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决窍,她心中十分感激,一再向张氏道谢。
张氏摆摆手:“我们本是亲戚,如今又成了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身体好了。儿子也好,便是颖姐儿的福气,岂不是也成了我们玮哥儿的福气?你不必道谢,自家人提个谢字,就显得生份了。”
米颖芝满面通红地低下头去,眼中却露出了十分感激的神色。
米夫人拉着张氏的手,哽咽道:“您这样亲切周到。真叫晚辈不知该说什么了。跟您家里攀了亲。真真是我们家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张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不要哭,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妇人坐月子,是最忌讳流泪的,赶紧收了去。想流泪的话,就低头看看孩子。自然就会笑出来了。”
米夫人连忙答应着,低头擦去泪水。看一眼儿子,果然心里就甜起来,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张氏见状就低声叹道:“你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日后有的是好日子呢。只是孩子还小。明年颖姐儿又要嫁了,需要你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赶紧把身体养好了,才有力气教养这得来不易的儿子。送你闺女风风光光出阁,说不定将来还能再给他们姐弟添个手足呢。”
米夫人听了。忍不住脸上一红,都不好意思了,不过心里倒是隐隐一动:她如今已经养好了身体,能生得一个孩子,说不定就能再生第二个。此时早早断言他们夫妻俩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似乎还太早了些。
张氏探望过米夫人,因见她脸上犹有倦意,也不便在产房内久留,便告辞出来了。在房门口她遇上了陶太太,陶太太一脸的欢喜,只是眼中隐隐又有几分落寞。
姐妹俩本是同病相怜,同为无子而悲苦,如今米夫人喜得贵子,她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虽然米夫人把调养身体的方子抄了一份给她,但她喝了这些日子,并不见身体有什么起色,跟米夫人当日喝药之后的效果大不相同。她心下暗暗有些着急,却又不好露出来。
张氏与她相交数年,也知道她的心事,便低声安慰她:“叶大夫还不曾走呢,不如请他为你诊一回脉,另开一方?你与你妹妹的身体底子不一样,兴许药方不能用一样的呢?你放心,你妹妹能有儿子,你也会有的。”
陶太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了谢,又殷勤送她出去。
赵琇在上房里等好一会儿了,其实她也很想去看孩子,看米夫人,但只能隔着窗户远远瞧了一眼小婴儿,就被张氏赶到上房来了。张氏的想法比较保守,她总觉得未婚的小姑娘不该进产房,又不能把刚出生的小婴儿抱到外头来吹风,所以赵琇要看孩子,还是等到洗三那天吧。赵琇无奈,只能来到上房呆坐了。陶灼华陪她说几句闲话,两个小姑娘是同病相怜,只有米颖芝不管不顾地进了产房照看母亲与弟弟,倒也没人说她这么做不合规矩。
陶灼华小声对赵琇说:“表姐如今变得好能干呢,从前在南边的时候,她虽然能干,但还不至于这般厉害。如今这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操持。她让我母亲与米太太专心照顾姨母,其他的事都是她包了去。看到她这样,我真是好生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变得这般能干呢?”
赵琇也留意到了,刚来的时候,因为米家上下人人欢喜,略有过那么一点儿混乱,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如今米家男女仆妇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上茶的上茶,传话的传话,做酒饭的做酒饭,守屋子的守屋子,在门房接待宾客的接待宾客,一丝儿不乱。米颖芝还在产房里陪伴母亲与弟弟,陶太太专门负责招待张氏,米舅母去了厨房,陶灼华在陪自己。宅中上下,没有一位能主事的在管着前院的事,仆人们居然没乱起来,可见米颖芝平日调|教得力。
赵琇在心里想,自己明年终于能放心出嫁了。果然选择米颖芝做自己将来的嫂子,是个正确的决定。有这么能干又心爱的妻子主持中馈,赵玮日后定能生活得很舒心吧?张氏也可以安心做老封君,不必再操心些有的没的了——有时候她真的还是不操这个心更好。
正想着,张氏在陶太太的陪伴下走了进来。赵琇连忙起身迎上去:“祖母,堂舅母如何了?小表弟是不是很可爱?”
张氏笑呵呵地道:“刚出生的孩子自然是可爱的,等洗三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了。你堂舅母气色还好,养一养就能好起来的。明年你表姐出嫁,她一定会把婚礼办得体体面面。”她又问:“叶大夫与江太医可回去了?方才人多,我就没顾得上。难为他二位忙碌之余还能拨冗前来,我老太婆怎么也该道一声谢才是。”
赵琇答道:“方才哥哥打发人来说,他先送江太医回去了,叶大夫还在前头书房里,说要给堂舅母出个月子里用的补身方子。等哥哥送完江太医回来,再送他走呢。道谢的事,哥哥会代劳的,祖母不必担心,回头咱们再备两份厚礼给他二位送去就是。”
张氏回头看了陶太太一眼,后者脸上略有几分期盼之色。张氏便笑道:“也罢,咱们跟叶大夫回京路上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熟人了,既然遇见,很快去打声招呼。前头没有别的客人在吧?我带你陶伯母过去问候一声,也顺便请叶大夫给你陶伯母诊个脉。”
赵琇马上就明白了,笑道:“我陪祖母去吧?”张氏却摇头,这是要诊妇人症,小姑娘家还是回避的好。
张氏带着陶太太去了前院,陶灼华一路送她们到门边,脸上也隐有几分期盼。赵琇小声问她:“你是不是也盼着能添个弟弟?”
陶灼华抿抿唇:“若能有一个弟弟,当然最好不过。我祖母念叨孙子好几年了,若不是父亲坚拒,她早就塞上两三房侍妾过来了。为此每逢过年,我父亲母亲都是尽量避着回老家去,就怕又被祖母催促。母亲为此在族里从来就没有好名声,连带着父亲也叫人说闲话。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不是儿子罢了。”
赵琇心下暗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叶大夫医术极好,他给堂舅母开的方子就很有效,相信你母亲吃了他开的药,身体也会调养好的。”
陶灼华微微一笑:“其实我倒不是非得要有个弟弟,父亲也说,母亲身体要紧。他命中若注定无子,强求也是无用。但若是叶大夫能帮母亲调理一下身体,让她身子变得强壮些,秋冬季节里少些病痛,不要再犯旧忌,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赵琇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无意中瞥见外头的院子里,米舅母匆匆在游廊下走过,脸色肃穆地出了二门,在二门上跟一个婆子说话,又从那婆子手中接过了一封书信。她转头四周看看,见赵琇正往她这边看,连忙将信塞进了袖中,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就低头重回厨房去了。
赵琇心中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二门上的婆子似乎是门房里当差的人,是赵琇从建南侯府派过去的,她给米舅母递的是什么信?
本来这种关系到别人的事,赵琇是不会太关注的。可是米舅母人际关系简单,在京城里除了米、赵两家,也没别的熟人了,顶多是儿子偶尔会从宛平写信回来。但赵玮刚派了人去宛平接米修明,那信总不会是即将回来的米修明写的吧?就算是他写的,米舅母也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只管光明正大地看信就是了。
那么剩下可能会给米舅母写信的,就是身处广德州老家的米度之一家了。难道他们又出什么夭蛾子了吗?可派去广德州的侯府仆妇并不曾有相关的消息报上来,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才对。若只是正常家书,米舅母这般躲躲藏藏的干什么?赵家和米家可都没有限制过她跟家人通信呀。
赵琇眉头微蹙,她给站在上房门口的柳绿使了个眼色,又朝米舅母的方向瞥了一眼。柳绿立刻心领神会,屈膝一礼,便低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