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自己一眼就看穿了真相的赵王爷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满意地拍了拍杨沅的后背,道:“男人嘛,爽快一些,怕什么!本王最讨厌有情人难成眷属了,一见就怒发冲冠!
“前几日本王去大瓦子看了一出杂剧,那剧着实地可恼,哄人掉眼泪的玩意儿,什么东西!
“本王一怒之下,当时就封了他的场子,关了他们的班主,勒令他在本王府上改本子!停关期间一应损失,本王包了!
“让他给我改,什么时候改圆满了,什么时候再上演。你这人就不错,本王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啊,鹅鹅鹅鹅…”
杨沅听得一头黑线,这位王爷如此任性的么?不满意剧情,就强迫人家改啊!
杨沅连忙拱手揖礼道:“草民谢过大王成全。”
赵璩笑道:“说的这么热闹了,你可知道本王是谁?”
杨沅一窒,有些惭愧地道:“草民…尚且不知。”
赵璩嫌弃地撇撇嘴:“你都打着本王的幌子唬人了,怎么可以不知道本王的名号呢?
“告诉你,记住喽。本王赵璩,乃今上之养子,受封恩平郡王!”
龙山码头,张供奉带着黄四丑等几名亲信,刚刚走近关昊的大海船,便引起了寇黑衣的注意。
寇黑衣和杨澈心中一阵兴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们等到了。
二人沉住了气,依旧坐在小食摊上,紧紧地盯着那艘大船的方向。
杨澈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潜伏在人群中的冰井务秘探也打起精神来,随时准备行动。
张定邦到了大船旁,不消片刻功夫,大海商关昊就亲自从船里迎了出来。
二人把臂笑谈几句,便一起上了船。
张定邦在船上逗留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才重新出现在甲板上。
关昊和他一起走了出来,后边跟着四个黑衣大汉,每人手中抱着一口匣子。
黄四丑等人一直等在码头上,张供奉和关掌柜的从船上一下来,他们就围了上去。
张定邦和关昊走在前面,黄四丑等人自觉地把后边搬匣子的黑衣大汉围在中间,
一行人一边警觉地四下扫视着,一边往码头里边走去。
寇黑衣对杨澈递了个眼色,两人悄然起身,也跟了上去。
人群中,“冰井务”的探子也随着二人悄然行动起来。
在码头忙忙碌碌的人群中,他们的行动就像融入大海的一支细流般,无声无息…
凤凰山下,湖州方家的人和恩平郡王的人闹了一场乌龙,被狠狠揍了一顿。
他们自知理亏,虽然还不知道那一行人的身份,倒也不敢揪着不放,只是要举告丹娘。
宋师爷得了曹府尹授意之后,马上回来对徐知县耳语了几句。
徐知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便以临安县令的身份,开始现场问案了。
他听方氏族长痛诉了一番丹娘的罪责之后,便开口问道:“本县问你,方掌柜的是伱族侄,他为何独自一人来到临安开店?又为何酒家里面不曾雇佣过一個族人?为何就连成亲这样的大事,他也不邀请你们这些族中亲人长辈参加?”
这一下便问到了方家的痛点,老族长吱唔一阵,眼见实在推诿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县尊,我那侄儿年轻时候,与他几个兄弟处的不太和睦。一时生气,便迁出家乡,到外面闯荡了,不过,这都只是兄弟之间的一些小矛盾。”
“是么?”徐知县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见他吱吱唔唔,顿时察觉其中有问题,马上追问起来。
他让随行的衙差将方家的人分成几组隔离开来,然后一组组地提审。
各组人员之间没有机会互相通气儿,很快就被徐知县搞清了缘由。
原来方掌柜的本有兄弟四人以及两个姐妹,在方氏家族里也算是人丁极兴旺的一房了。
四兄弟里,方掌柜的排行老三,心眼最是灵活。
他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就做了走街串巷的货郎。
因此一来,方老三的日子比几个兄弟要好过一些。
其他兄弟三人要在家乡侍奉爹娘,田间耕作,自然更辛苦些。
方老三也知道自己平素疏于孝敬父母,所以就尽可能地在物质上给予几个兄弟一些帮助。
如此一来,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问题是从方老三娶亲开始的。
方老三走街串巷的,嘴皮子利索,手里也有闲钱,所以娶了个漂亮媳妇。
老三当货郎,不常在家,老四就常去帮嫂子打个水、浇个地,拾掇一下菜园子。
一来二去的,方老四就拾掇到三嫂床上去了,还被方老三堵在了屋里。
事情闹到族长那里,照理说,按族里的规矩,这对男女是要沉塘的。
但老三媳妇和族长长孙媳妇是亲姐俩儿,族长长孙和长孙媳妇跪求老族长开恩。
方老三虽然在物质上对父母孝敬最多,可他不常在身边,老四年纪最小,嘴巴又甜,最得老两口欢心。
族长和他爹娘就都偏袒了方老四,强行摁着方老三,不让他发作,还打算干脆把他媳妇改嫁老四,以此来堵人闲话。
这一下方老三可气炸了,从此背井离乡,后来到了临安讨生活。
那“水云间”酒家,原是他临安妻子娘家的产业。
没错,他在临安是入赘的,妻子比他大了九岁。
两夫妻生下一子,养成半大小子时却病死了。
这个沉重打击让他那老妻郁郁寡欢,走在了他的前头。
因此说来,他续弦丹娘,这已经是他第三任妻子了。
其实在方老三入赘之后,方氏家族的人对他的消息就已有所耳闻。
只是一来方家人自知理亏,二来方老三是入赘的,也做不了“水云间”的主。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方老三几乎从不回家乡,方家的人也极少来厚颜叨扰。
直到如今,得知方老三去世,而方老三入赘的人家,更是没了人丁,他的族人才起了贪心。
徐知县问出这段经历来,那老族长甚觉没有脸面,一时间有些灰头土脸的。
徐知县又让丹娘上前,问过原告问被告,了解仔细之后,便当场断案道:“依我大宋律,夫亡妻在,从其妻。只要丹娘情愿守节不嫁,那她就可以继承亡夫这份产业。当然啦,依律你只可以继承、使用,而不可将其典卖,丹娘,你可明白么?”
丹娘欢喜应道:“民女明白。”
方老族长急道:“县尊大老爷,丹娘是个未满双十的年少女子,如何守得住寡居的生活?再说,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经营得了这么大的一处酒家?我那侄儿没有子嗣,这产业早晚是要成为族产的,不如就让丹娘跟老朽回湖州去,由族中公产来奉养,酒家也充入族产。”
徐知县乜了方老族长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就凭你方家长者是非不分、少者背德逆伦的门风,你想把她接去族中奉养,本县敢答应吗?”
老族长面红耳赤,讷讷难言。
徐知县道:“丹娘可以打理这处酒家,但任何时候,她都无权典卖于他人。等她百年之后,这处酒家自然还是你方家的族产。”
老族长不甘心,仗着他年纪大了,县太爷不太可能给他上刑,便抗声道:“那…如果她守不住寂寞,另嫁他人呢?”
徐知县道:“她若早晨改嫁,到了晚上,这处酒家,就属于你方家的族产!不过…”
徐知县话风一转,又道:“丹娘可是给方掌柜的披麻戴孝,送过他最后一程的。所以,来日若寡妻再嫁,也可分得部分财产。”
老族长颤巍巍地问道:“那…她能分得多少?”
徐知县道:“依我临安行情,不得高于五千贯。”
老族长一听,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那处酒家虽然位置绝佳,可拢共也就大概值个五千多贯吧。
老族长这厢气的说不出话来,徐知县那边已经笑吟吟地道:“本县就此宣判!”
一旁宋师爷临时充当了书手,让一个差役弓着身子,在他背上奋笔疾书。
徐知县道:“丹娘作为方老三遗孀,一日守节不嫁,便一日掌管‘水云间’酒家。若有私下典卖产业的举动,方氏族人可来本县举告,本县自当另案处理。若丹娘守不得寂寞欲另嫁他人时,亦可与方氏族人同来本县,由本县主持分割财产。此判!”
徐知县说罢判词,那边宋师爷也提笔挥就。
徐知县满面春风的地道:“原告被告,都过来画押吧。”
方老族长气愤地用拐棍一顿地,叫道:“小老儿不服,小老儿不服啊!”
徐知县和和气气地道:“本县的判决,就是如此了。你不服,也得画押。画押之后,你可持本县的判词,再往临安府那边上告。”
方老族长一听还有机会,把拐棍一顿,恨恨地道:“好!”
他接过笔来,在判词上画了押。
等他拿到了判词,便向方家众族人振臂高呼道:“跟我走,咱们去临安府!”
曹府尹背负双手,施施然地走了上来:“不必去了,本府在此,可当堂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