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的张楚政权由亡至衰,不过才六个月,加上起事席卷陈郡的三个月,也不到一年。
虽然邓宗攻九江不利,可另一路大将周文朝着关中方向进展却是十分迅速,连下数十城,直接攻进函谷关,威逼内史郡。
函谷关自秦国一统之后虽然关防有所檞,但仍不失为天下雄关,周文能率义军轻易取得,足见秦之国策政令大失人心。
受此鼓舞,各地豪杰纷起,群起响应,六国亡余也在此时冒了出来,或占据一县之地、或盘踞半郡,结连而邻,联合反秦。
可就在周文之军过颍川进入关中之后,三川守李由与南阳守冯劫突然出兵截断其后路。
而六国贵族盘踞在自己的地盘,谁也没有出兵支援周文,坐视周文孤军奋战,直至兵败身亡。
说到底,六国贵族从始至终就没有将草根出身的陈胜视为一路人。
至此,义军元气大伤,李由、冯劫随即兵困陈郡,陈胜、吴广不能支撑。
这样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说到底秦朝的积蕴还在,很多将领官员能够独当一面。
李由是丞相李斯的嫡子,冯劫乃是右丞相冯去疾之子,皆是帝国肱骨,家门渊源,才能更是拔尖的。
三川郡与南阳郡皆是秦之大郡,军用极盛,而他们瞄准的时机也极为恰当,出兵果决,直接打在了周文的三寸上。
论及用兵之道,陈胜、吴广哪里能与他们相比,而且陈郡本身人口土地就不及三川、南阳,重新兴起的六国诸侯坐观成败,义军的下场可想而知。
“废物!”
赵高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火了,地上的器皿碎片足以显现他的怒火之盛。
而这些器皿已经换过不止一拨了,这些日子,赵高只觉得人人都在跟他作对,遇事处处不顺。
他已经轻易说服二世皇帝胡亥颁布下旨意,严令章邯以东面汉、赵为要,没想到陈胜仍然败得如此之速。
“李由、冯劫!”
陈胜义军在赵高看来,其实只是他的罗网摆在棋盘上的棋子,处处为他所用。
而李、冯二人一举将之铲平,意味着他差点失去了下棋的资格,这下子他是将二人背后的李斯、冯去疾一块恨上了。
“大人,那个庄贾如何处置?”
庄贾,也就是割下陈胜头颅邀功的陈胜车夫,而他的另一重身份,却是罗网潜伏极深的杀手。
车夫一职,非信重者不足以担当,赵高自身就是一名替皇帝驾车的车夫,庄贾能担当此任,足见已经深获陈胜信任。
陈胜重伤逃亡,庄贾趁机取了他的性命,这让知晓内情的罗网中人啼笑皆非。
“庄贾可交待了,他是受到何人命令?”
下属在赵高发泄完毕之后方才敢出声询问,而赵高也确如所料,眼下心平气和了许多,沉下心来,就开始追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个纰漏。
“只闻听乃是受命于天字一等,惊鲵、掩日均表示并无命令发出,如果他们所言都是事实,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中车府内。”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赵高闻听却没有十分吃惊的样子,反而森然一笑。
“哼,罗网现在就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了吗?”
陈胜死后,陈郡大半为秦军所占,吴广心伤之余,只能率大部转进。
“陈王虽死,壮志不能除,我等此时当戮力同心,挽狂澜于既倒!”
陈胜张楚政权建都于陈县,因此唤为陈王,作为义军的二号人物,此时吴广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
他一边鼓舞着低迷的士气,一边道出了义军接下来的破局方向。
“李由倾三川之兵围我陈郡,既然如此,敌可来,我亦可往!”
“三川郡此时必定空虚,彼辈先是追击周文,接着又转道陈郡,劳师数千里,我等正好取三川雄郡立足,攻下荥阳,重立大楚旗号。”
荥阳东有鸿沟,连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邻黄河,南临索河连嵩山,西过虎牢关接雒阳、咸阳,地势险要,交通便利,物产丰阜。
不得不说,吴广此谋极具战略眼光,如果韩经看此,必定会惊呼,这不换家战术吗,略懂,略懂。
“还是先除掉我义军败类再来论及其余吧!”
出声的是最近低调行事的田虎,吴广皱眉抬头,正见田虎与田仲一行大步走来,气势逼人。
义军脱身农家,陈胜已死,说到底吴广只是一堂总管,而眼前两人都是一堂之主,面对他们的蛮横,吴广虽然笑其莽夫之为,面上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陈王遗命,吴广勾结秦人,致使陈王遭劫,我奉王命,诛杀此僚,以正视听!”
荒谬,吴广在罗网之时,以掩日之名参与制造了多少罗织之事,没想到现下这种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是田虎这个莽夫所为。
可令他感到惊诧的是,场上众人竟然对此无动于衷,更有人一脸淡然,仿佛早知有此事发生一般。
心下恍然,此事必定是图谋已久,自己的形势芨芨可危。
不等吴广分辩,田虎当即与田仲联手杀至,外围一众人等结成阵势,将吴广团团围住。
这样的阵势吴广岂能不识,地泽二十四,农家的绝杀之阵。
昔日闯过六贤冢,六长老合击的威势至今记忆犹新,没想到今日又是受困于此阵。
当初有肝胆相照的兄弟陈胜作为倚靠,今日已是孑然一身。
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吴广被田虎一掌劈中,鲜血自喉头喷出,同时身形一个不稳,就被地泽杀阵卷入,又添数道新伤。
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吴广极擅忍隐,并没有放弃,此时仍在寻找破绽以及突围方向。
只是陡然间心底有警铃响起,一阵凌厉无匹的杀气混杂在剑气中飞速袭来。
等到察觉之时,已经不及!
凌剑风雷,农家第一高手,田赐的风雷双剑!
被捅了个对穿的吴广越过田赐,却是望向了其身后不远处神色淡然的田言,原来你也参与在其中。
“好样的,阿赐!”
田虎大声称赞,嘴角上扬,凑了上来,“被以背叛兄弟的名义杀死,这种滋味如何?”
“我就是要让你死在陈胜的命令下,你又能如何!”
笑得张狂且肆意,吴广艰难得保持站姿,已经模糊的视线瞥见田言靠近。
“你的剑呢?”
只听田言轻声询问,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
剑,当然是掩日剑,田言如此发问,说明了很多问题,也昭示了田言的身份。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同为罗网中人,惊鲵会对自己下手。
难道蜘蛛为了生存捕食同类是常态吗?
天色暗了下来,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