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邸报上,往往说某人“敢当先”云云,崇祯皇帝或属下各督抚见了,也都不吝赞美和褒奖之词。
因为最当先的士兵和将官往往是死的最快最早的,任何部队总是有这样的人,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却心甘情愿的为了某人或国家去死,这是极为难得的。
这些人是一支部队的灵魂所在,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不惧生死的人,才能诞生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大胜大捷。
尽管阵前提前准备的陷阱使得最前面的关宁铁骑遭受了不小的伤亡,但后面的骑兵却依旧潮水般的向前涌,很快就进入到牟文绶率领山东军的五十步范围以内。
“立盾!”
“不要害怕,本将就在前面,皇上也在后面看着我们,要打出山东军的威风,不要给队伍丢人!!”
牟文绶踏上前一步,将斩马刀挥到半空,喊话间,眸子也在扫视前方那些冲击而来的关宁骑兵,似乎想要在其中找到什么人的身影。
“牟文绶,吴三桂在此!”
关宁骑兵的冲锋,也让那些稳步前行的关宁步兵开始加快进攻,在这些人的最前面,则是撤了马匹的吴三桂,此时他正拖着刀跑在最前面。
听见他的喊话,牟文绶眼神果真汇聚到一点,冷笑几声并未回话,却是大手一招,身后山东军兵士好像见到了什么指令,成群的喝令声随之在阵中响起,几百面长方形的盾牌立起来,几乎在转瞬间结成了一道屏障。
“开炮——”
“手里的家伙事都给老子射出去!”
已经被明军占据的瓮城城头上,禁军三大总兵之一的胡海龙,他挥舞着钢刀大声喝令,一整列的禁军遂发枪手随之站到垛口前,开始轮番齐射。
城头冒出浓烈的白眼,无数颗铅弹从白眼中疾射出去,转眼就到了那些最前面关宁骑兵的眼前,这使得他们一下子又倒下一大片。
这一次齐射,真正是打了个关宁军和吴三桂一个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在天降倾盆大雨的时候,对方火器竟然还能有如此巨大的威力,看来并没有因为天气原因而受到丝毫影响。
一下子,关宁军整体的冲锋为之一顿,率领关宁铁骑的尤春见势不妙,倒是也没生出什么退意,转而吼道:
“快冲,他们的火器发射不快,冲进去就行了!”
禁军的火铳都是京师兵仗局和军器局联合制造的遂发枪,最高射程可达五百步外,但威力减弱十之八九,两百步之内都是可控的射程。
什么事可控射程,由于这新式遂发枪安装了准星和照门的缘故,在这个射程之内可以达到最大化的威力,中者非死即残。
一起齐射之后,城头的胡海龙哈哈大笑,因以牟文绶为圆心的山东军阵型五十步外的关宁铁骑,已然是倒了一片,余下那些更是有些踌躇不前。
其实关宁铁骑虽然也配备了三眼铳,但是在这种天气下,三眼铳最多只能起到锤子的效用,所以他们都是一直用骑枪冲锋,想一举击溃该部官军。
就连尤春都没想到,冲到五十步距离的骑兵,几乎都被这一次来自城头的禁军齐射击垮,余下那些甚至都有些不敢踏入这个范围。
还不仅如此,城头禁军火器发射的同时,禁军的千总李世遥也开始指挥城头火器营炮手发炮攻击城外关宁军。
数门从京师运抵城外的红夷巨炮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声,每一颗炮弹砸到城外,都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内则满是关宁军兵马组成的血水。
红夷炮巨大的威力和射程,几乎是这个时代目前最强的火炮,这也使得战场上全部的关宁兵马,甚至包括关内的八旗铁骑都在射程范围之内。
一颗流弹意外飞出了两军激烈厮杀的战场,狠狠砸到了城中正肃杀以待的八旗铁骑当中,毫无防备的建奴军队一下子被打了个正着。
图尔格只是感到脚下土地一颤,回头就看见自己这边至少伤亡了几十骑,而且都是不剩下什么战斗力,只有倒地哀嚎的份。
“传本郡王的命令,不许妄动,继续等!”
看见这个伤亡,几乎是以往对阵明军战斗的几倍,图尔格眼中出现深深的恨意,正在说着命令。
可不待他把话说完,另一颗流弹却也飞了进来,又在八旗铁骑内砸出了一个血坑,余势不减的弹丸在地上趟前许久,因此又伤亡几人。
“郡王,马,马跑了!”
即便是装备精良的八旗铁骑,在这种意外的攻击下,也免不了马匹会受惊的俗套,更别提他们之前根本毫无防备。
三匹没了骑士的马匹受惊狂躁,不受控制的向城外奔跑出去,前两个倒还好,最后一匹马竟然拖着一个濒临死亡的镶白旗马甲兵。
然而马匹飞奔速度极快,举起弓的图尔格还没来得及瞄准,便已经是冲出了西门外,这一幕恰好被城头拿着千里镜观战的英国公张世泽见到。
“白甲外镶红边,这是建奴镶白旗的甲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听见张世泽的嘀咕,禁军总兵吴启华赶紧拿出千里镜去看,良久后放下神情凝重地道:“果真不出陛下所料,这鞑子来抢关了,还好大军已经分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哼哼,现在就是斗智斗勇了。”张世泽放下千里镜,冷哼着道:“陛下料事如神,我军已是占尽先机。”
“吩咐下去,让李千总分出三成的火炮,每隔两轮便向城内分散去射,不能叫鞑子看出来我军已经发现了他们。”
吴启华眼前一亮,赶紧说道:“英国公英明,这样一来,鞑子就能先无故遭受损耗,我军却仍旧稳坐磐石。”
“一旦他们耐不住性子率先出城,便是他们穷途末路之时!”
不多时,正指挥火器营的千总李世遥接到命令虽然不明白是要做什么,但毕竟是英国公的命令,不得违抗,还是分出了一部分火炮。
此时的城下,山东军与关宁军的交战已经从最先的远程较近,变成了如今彻彻底底的白刃战,形势尤为惨烈。
关宁铁骑毕竟还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虽然城头的红夷炮威力巨大,但他们也知晓这红夷炮发射一轮的各种步骤极为繁琐,调整好队伍以后,尤春大喊几声,便又马不停蹄亲自率人又冲了上来。
山东军的军阵和关宁骑兵撞到一起,可以看出很明显的被冲散。
最前一排刀盾手有些甚至被巨大的冲撞惯性撞飞到半空中,落地后也是口吐鲜血,全身剧痛,再也起不来。
前面几排身披重甲,手持巨盾的刀盾手减弱了关宁骑兵冲锋的力道,虽然他们死伤惨重,但却让后方跟进的长枪手和长矛手得以将手中武器刺向对方骑兵。
付出了大量死亡代价之后,山东军开始反攻,长枪手和长矛手的攻击很有针对性,他们只应对马匹上的骑士,各种刀手则专门挥砍马腿。
不少关宁骑兵在马上被长矛直接刺死,有些人更是因为马匹忽然的悲鸣而落地,被一拥而上的刀手和长枪手砍死、戳死。
夕阳如血,昏暗的战场上,每一刻都在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