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交易,慢慢的就变成了集市形式,一个月两次。”
“看在你是我们同行的份上,今儿就带你去开开眼。”
“想买到好东西,光有钱还不行,你去弄点粮票、肉票,两小时后来我这,一起过去。”
李浪心中一喜,立即跟去弄粮票、肉票。
晚上十一点左右。
破烂侯带着李浪来到城郊,进入一间四合院里。
他一进院门,就看到昏暗的灯光下,有七八个人各占一块地赵,面前放着少则三两件,多则七八件东西。
还有几个买东西的人蹲在摊位前,或看东西或讨价还价。
不大的院子里,人不少,却一点都不吵闹,大家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各看各的。”破烂侯说了这句话,就走到一个小摊位上蹲了下来,开始淘东西。
看着这昏暗的灯光,李浪庆幸带了个小手电过来。
他并不着急,先慢慢的在院里转了一圈,看到一件令他心动的好东西:唐代三彩马。
奇怪的是,这东西却没人买走?
他心里有点数了。
李浪走到唐三彩马的摊子前,蹲了下来,指了指三彩马,说:“能上手吗?”
和破烂侯一样穿得破破烂烂的摊主,面无表情的看了李浪一眼,说:“论十元的,外加五斤的肉票,十斤的粮票。能接受就上手,买不起请过主。”
李浪点点头,小心的拿起三彩马,打开手电筒,仔细的看起来。
不到十秒钟,他就把三彩马放回原处,一声不吭的走开。
那东西,不是民国时期就是清末时的赝品。
李浪在下一个摊位,花了三块五毛钱和五斤的粮票,买了一只清代康熙年的端砚,准备送给关老爷子。
端砚以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嫩而驰名于世,用端砚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之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
好的端砚,无论是酷暑,或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古人有“哈气研墨”之说。
这个端砚,砚台中心落款素琴,侧边落款子易,砚台正面右边侧落款康熙乙丑年秋,正面上赵有诗文:山之精水之灵如玉则润吾余为都。
这样一个精品端砚,到了二十一世纪,应该能值个几十万。花几块钱买来,算是捡了个大漏。
李浪相信,关老爷子看到这端砚,一定会喜欢。
他继续往下看时,注意到另一个摊位上,有四个人正围在那看,破烂侯也在其中。
好奇之下,他就走了过去,听一个人小声说:
“这唐伯虎的《》,别说我们内行人了,就算是懂一点书画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赝品。老李,你怎么好意思拿出来卖?”
“咳咳…老梁,这幅唐伯虎的《》,虽然不是唐伯虎的真迹,但是仿造的水平还是可以的,值得收藏把玩一下。”…
被叫做老李的摊主干咳了两声,出言解释道。
其实他也知道,这幅所谓的唐伯虎《》,也忒假了点。
不谈画工怎样,单从卷轴的轴杆、用纸上面,就可以看出来,年代别说明代了,最多也就是到清代初期,可能还是民国时期的仿品。
“老李,您自个留着好好把玩吧。”围观的另一个人取笑道。
破烂侯也笑着摇了摇头。
他正想走开,看到李浪蹲了下来,认真的研究着赝品《》。好奇之下,他停下脚步,想看看李浪想干什么。
“小伙子,有兴趣?五块钱拿走。”
“五毛。”
“三块。”
“一块。”
“两块。”
“一块五。”
“成交。”
李浪给了钱,小心的把画卷好,拿着手上。
旁边的人看得直摇头。
一块五不是钱啊?可以买两斤猪肉了,竟然用两斤猪肉换一幅赝品,这小伙子也太败家了。
破烂侯可不这样想,他知道李浪在书画鉴定上的造诣很高。李浪这样做,或许有他的用意,只是他看不出来。
这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破烂侯很想马上就问李浪为什么要买这幅赝品,可现在人多口杂,他只好忍着。
李浪逛了一会,又花了两块七毛钱,外加两斤粮票,买了个小物件,白玉扳指。
今晚的收获还算不错。
一直注意着李浪的破烂侯,见李浪的目光不再在摊位上转,知道他想买的都已经买了,就走到他身边。
他刚准备说话,旁边有个人拉着他,说:“破烂侯,上次你请我喝酒,今晚我请你喝两杯?还有这位小兄弟,一起来吧。”
这个人是破烂侯的老哥们,老张。
他是这个小集市的发起人之一,就住在这个四合院里。
破烂侯看了看李浪,李浪笑着说:“那敢情好,谢谢您了。”
到了十二点,院子里的小集市散了,大部分摆摊的和买东西的人已离开,还有几个老熟人,聚在老张的屋里喝酒聊天。
“小伙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明明知道老李那家伙卖的《》是赝品,你为什么还要买?”
问话这位老者,刚才看到李浪买画的全过程,觉得李浪用两斤猪肉的钱换一幅拙劣的赝品,很败家。他不解之下就问了出来。
破烂侯和其他几人,也想知道李浪买这幅画的原因,这时都盯着李浪,看他怎么回答。
李浪笑了笑,说:“我觉得这幅画,可能不简单。”
“不简单?就算让我来仿《》,都能仿得比这好十倍。小伙子,这次你可看走眼了啊。不过还好,也就一块五的事,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破烂侯忙给李浪介绍:“李浪,这位是冯仁忠冯老,几十年前就是咱们燕京城里著名的画家和收藏家。62年的时候,冯老的一幅画,被故宫博物馆收藏了。”…
原来是业内老前辈。
李浪忙说:“谢谢冯老的指点。”
冯仁忠却看着李浪的眼睛,说:“小伙子,你口里说谢谢,可我看你的表情,却是不以为然,似乎不认同我的话?”
李浪笑了笑:“晚辈不敢。”
冯仁忠认真的说道:“别。达者为师。如果你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冯某也想见识见识。”
见到冯仁忠和破烂侯带来的年青人较起劲来,在座的人,包括破烂侯在内,都摆起了看戏的姿态。
“既然这样,那我就在各位前辈面前献丑了。”
李浪站起来,把放在旁边的《》拿在手里,慢慢展开。
“诸位前辈请看,这画是拙劣的仿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是我奇怪的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在装裱上,会用到张装这种装裱技艺?而且,还是张装里的绝艺,仿古装池。”
冯仁忠一听到“仿古装池”四个字,脸上出现明显的震惊表情。
作为一个成名几十年的画家,冯仁忠当然很清楚,装裱和字画,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近现代著名画家傅抱石先生,曾经在1957年1月3日的官媒报纸上发表《裱画难》一文。
文中说到:作为一件艺术品,除了画面的艺术水平决定画家的水平外,装裱也是极重要的一环。
足见书画装裱在整个书画艺术中的重要性。
冯仁忠知道,能做仿古装池的手艺人,大多都是手艺高超的老艺人,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屈指可数。
六十年代的时候,故宫博物馆就曾请来一批张装装裱手艺人,负责装裱珍贵的字画。其中,只有两个人懂得“仿古装池”这手绝活。
如果只是一幅仿《》的破画,谁没事会用仿古装池这种难度高、成本也极高的手艺来装裱呢?
冯仁忠以期待的目光望着李浪:“小兄弟,可以把画给我看看吗?”
李浪看了看破烂侯,用眼神问:这老同志信得过吗?
破烂侯点了点头。
“冯老,要不我们把桌子清一清,把画平铺开来慢慢看?”
知道这幅画可能另藏玄机,在座的人也没心思喝酒了,立即把桌子清空,还抹了好几遍,又在桌面上铺了一块干净的布。
这幅《》,慢慢在桌子上展开。
冯仁忠仔细的观察着画上装裱的地赵。
看着看着,他的手渐渐抖动起来。
“这,真的是仿古装池。”
他大半辈子作画数量众多,有且仅有一幅最满意的画,用的是仿古装池来装裱,所以他认得这种装裱绝艺。
破烂侯暗暗吃惊:想不到李浪这小子,连仿古装池都知道,还几眼就给看出来了。不服不行啊。
在场的另外几人也暗暗心惊,之前还笑人家小伙子败家,这很可能是捡到宝了啊。
“小伙子,我怀疑这幅画另有玄机,我能再仔细看看吗?”…
“您请。”这一次,冯仁忠手拿着放大镜,神色凝重的研究起画来。
看了一会,他又拿起画,对着灯光,仔细的观察着,似乎想看看画卷上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只是半晌之后,冯仁忠有点失望的摇了摇头。
“去装点清水来…小伙子,我等会想在画卷的边角位置,弄湿很小的一块,肯定不会影响这幅画。如果你同意,我就试着帮你解开其中的玄机。怎样?”
“行。”李浪信任破烂侯,破烂侯又相信冯仁忠,在这条信任逻辑链下,李浪选择相信冯仁忠。
冯仁忠小心的把画轴的天杆、地杆和轴头取下来,只剩下一副画卷。
他从身上摸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比指甲还小的刷子,在水里沾了沾,然后对着画卷的右下角轻刷起来。
刷了几次后,画卷右下角,约四五平赵厘米的一小块地赵,都已经湿透了。
冯仁忠伸出两指,在边角处微一捻搓,原本为一体的画纸,立刻分成了两张纸来。
“小伙子,我现在已经确定,你这幅画,画中藏画。这画用的是熟宣纸,比较脆,我不是专业的装裱师,揭层的时候会把画损坏。”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想揭开画的这层伪装,就得去找专业的装裱师。”
“我不知道赝品下面藏的是什么,但单从仿古装池装裱,我就知道,你这次肯定捡了大漏了。”
“我一辈子画画、收藏画,想不到有宝贝在眼前都不看不出来。唉,长清后浪推前浪,不认老不行咯。”
“小伙子,你这眼光,刘某我服了。为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我向你道歉。”
李浪立即道:“别别别。冯老您言重了,晚辈受不起。”
冯仁忠以赞赏的目光看着李浪:“你受得起。在你来之前,我们几个都看过这幅画,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点道道来。”
“可是你一上来,只看了一小会,就通过装裱,知道这幅画不简单。”
“怪只能怪我们这些人,术业不精,看不出仿古装池。小伙子,不得不对你说声佩服,佩服啊。”
“别别。冯老,我这是运气好而已。更何况,这画下面藏的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呢。”
李浪谦虚了两句,把画收了起来。
破烂侯开口了:“李浪这小子,在古玩这一行,道行真的很深。你们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最怕的就是在收古玩的时候,碰上这小子,肯定捞不到好。”
破烂侯在这群人里,绝对是大师级的古玩高手,连他都这样说,其他人对李浪就更加震惊,更加佩服了。
李浪调侃道:“看您这话说的,今天我不是让了一个明初的铜麒麟给您了吗?”
破烂侯:“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哈哈哈哈…”另外几人笑了起来。
“小兄弟,不瞒你说,刚才你花一块五买这画时,我还笑你傻,现在我才知道,傻子是我自己啊。”屋主老张说道。
“李老弟,等你找人揭开画后,下次过来,一定要告诉我们,画中藏的到底是什么。我真的很好奇啊。”
“我猜画里藏的就是唐伯虎的《》真迹。”
“真迹不是在nj博物馆吗?”
“可我听说,nj博物馆那幅,也是后人仿的赝品,只不过仿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又没有真迹对比,所以无法分辨真假。”
“冯老,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