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乐你心情不好吗?”诗怀风忽然问道。
乐语正一边喝冰镇蜜糖五花茶,一边看那几个刚才嚣张得一批现在却哭喊着妈妈的傻叉在海里游泳,听到这话眨眨眼睛:“没啊,我心情很好。”
难道是我提出的惩罚太狠了,让他们产生怀疑了?毕竟乐语死替琴乐阴还不到一天,记忆根本没梳理完毕,琴乐阴的行为习惯全部都没继承,他现在只是换了个皮肤的正版乐语。
“你很少会得罪人,要么直接不留人。”诗怀风振了振身上的蓝白风衣:“我还以为你要么敲打他们一顿然后安抚好,要么直接将他们沉河。不是朋友,就是死人,没有第三个选项。”
原来是我不够狠的缘故啊…乐语笑了笑:“我只是忽然发现,看着他们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不敢冲过来咬我的眼神,感觉还真不错。”
诗怀风有些惊讶:“这种从弱者身上获取欢愉的恶趣味,不是红乐你以前最为鄙夷的吗?”
“人总是会变的。”乐语举了举手上的饮料:“譬如我忽然发现蜜糖五花茶也挺好喝的。”
诗怀风还想说什么,但弟弟琴月阳这时候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嘴唇比划出三个字。
荆正威。
诗怀风顿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乐语的背影时,眼神里带了点感慨。
同为辉耀四卫的成员,诗怀风自然也经手过荆正威的情报,知道琴乐阴为了接近荆正威耗费了多少工夫,甚至知道辉耀四卫曾经是有可能跟荆正威通力合作的,但最终这个计划还是被琴乐阴亲手否定。
原本诗怀风以为荆正威不过只是琴乐阴成功路上的一朵野花,就像以前被琴乐阴利用过的人一样,在榨干榨净之后就会被无情抛弃。
但现在看来,琴乐阴这次是动了真感情,以至于性情大变。
这么一想,许多关节就豁然开朗了:为什么在暴动发生后他就马上带人回去玄烛郡;为什么他醒来之后没有马上安排工作,反而是上甲板看风景;为什么他心里的杀意变淡了,玩心变重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亲手杀死了荆正威。
诗怀风知道,荆正威最喜欢喝的饮品也是蜜糖五花茶。
活成他的样子,这就是琴乐阴追忆的方式吗?
不过他们可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诗怀风说道:“军费在搬运的时候多有损耗,我们的人已经在重新清点金银总值,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乐语瞥了诗怀风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一脸恭敬的青衣干员,笑道:“我就说,我的面子应该还没大到让炎京那边如此重视。能让这群炎京来的大爷低头跪拜,不是我,而是下面的金银财宝。”
“点名我行走的身份,与其说是重视,还不如说是警告——炎京青衣已经在这里盯着你,你就别对这些钱痴心妄想了。”
在银血会混的这几个月,对乐语的影响比他过往十年还要大。每天都跟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文明人算计来算计去,饶是乐语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萌二,现在也快被锤炼成老奸巨猾的饭圈型萌二了。
对于这种明示暗示就是不说人话的弯弯绕绕,他基本都能看出个七七八八,而诗怀风的意思也很明显——我们的人在重新清点军费数额,如果你想多捞点,就趁现在了。
那批军费有多丰厚,没有人比乐语更了解。那可是足足能直接让蓝炎喂成肥宅的程度,哪怕拔出一根毛,都够乐语在炎京里舒舒服服养老了。
他看了看琴月阳,琴月阳点点头,乐语便说道:“让月阳去帮一下忙吧。”
琴月阳,琴乐阴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是辉耀四卫的成员,但隐隐知道兄长是某个神秘组织成员。
跟荆正威那个爹不亲娘早没弟弟还阴阳怪气的人生输家不一样,琴乐阴很早就将琴月阳培养成自己的工具人,只要乐语稍一回忆,就是一本完整的《弟弟养成计划》。
而且人还没养废,琴月阳就算比不上荆正武,至少也是荆正堂级别的SR工具人,在乐语脑子还没恢复过来之前,他可以放心地将所有事务交给琴月阳来处理。
放在历代开局待遇里,琴乐阴可以说是最好:暂时没有致命杀机,有钱有权有武力,还有工具人服务,开局就在游船河。
哪怕跟荆正威相比,也只是将开局就送的老婆换成了弟弟。
哎这么一想,又感觉不是很赚啊…
琴月阳自然不知道大哥在心里对他的弟弟人设颇有不满,点头说道:“在炎京之前会处理好,不会出任何纰漏。”
“现在天气炎热,大哥你是不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优先处理?”他说道:“不然快要臭了。”
乐语一怔,点点头:“也是啊,得先处理那件事…我们下去吧。诗怀风,你招待好这些青衣。”
炎京青衣统计司,乐语从千羽流、阴音隐、琴乐阴的记忆里都找到不少情报。像东阳区那样统计司式微,给巡刑卫打下手的情况其实是比较罕见的,毕竟逆光组织在东阳区发展不起来,老鼠都快饿死了,主人家当然懒得养猫。
而在其他地方,譬如晨风区那种逆光组织发展到各个阶层的,统计司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不然蓝炎也不会一上来就看准统计司司长这个位置。
而炎京统计司,更是近乎皇室直辖的谍报机构,在一砖头能砸死几个官的炎京里,居然也可以不经过任何程序直接拘捕乃至击杀任何人,可谓是辉耀里养的最肥的猫。
可想而知,炎京里怕不是藏了很多老鼠。
而这也是琴乐阴为什么支持工人革命的原因——像这种底层暴动发生得越多,他们辉耀四卫的话语权才会越大。
离开加班走进船舱,晨昏轮船已经与近代邮轮颇为相似,船舱内部合金钢板隔断,并没有多少异味。
“大哥,你没事要问我吗?”琴月阳忽然问道。
乐语微微一怔,旋即故作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我也知道你要答什么,所以不问了。”
“这是我个人的判断。”琴月阳说道:“既然我们要离开玄烛郡,那他也没有继续活着的价值了…在离开之前,我亲手了结了他,他死之前还摇尾乞怜,但我没有放过他。”
虽然琴月阳说得没头没尾轻描淡写,但乐语还是迅速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过也就是玄烛郡非常寻常的弑父支线剧情。
琴家的故事非常寻常,甚至比荆家还要沉闷,其实就是一个父亲虐待妻儿的故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有奴仆下人不打,非要打妻子孩子,但银血会多得是通过伤害至亲来树立权威的例子,乐语也见怪不怪。
等琴乐阴三兄妹长大后,那自然是天道好轮回,轮到他们父亲倒霉了。虽然谋杀亲爹在玄烛郡根本不算事,但琴家族人依旧只认准他们父亲这个牌子,所以他们也只能继续忍耐,一步步架空家主,等待以后报复。
在离开玄烛郡之前,琴乐阴其实早就隐隐知道弟弟怒意难平,所以故意让他来负责琴家的撤离。
果不其然,他不仅将所有亲戚留在玄烛郡自生自灭,还亲手报了他们母亲兄妹的仇,上演了带孝子的戏码。
乐语对此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想拍手叫好——好耶,又变成不用喊别人爹妈的孤儿了!
“爽吗?”
琴月阳一愣,发现大哥用好奇真诚的眼神看着自己,言语里也没讥讽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不爽,但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这就说明你原谅他了,而这也是复仇的意义所在。”乐语说道:“将自己积累的仇恨全部倾泻给仇人,用仇人的死亡来带走你所有的负面情绪…亲手报仇之后的原谅,是让自己解脱的美酒。”
琴月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等下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三妹。”
“不用等下了。”乐语挑了挑下巴:“她就在前面。”
穿着蓝衣绿裳的琴悦诗站在一处房间前,听见哥哥们的到来,她侧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唇红齿白,金钗玉环,漂亮可爱,只是眉眼间满溢着淡淡的悲哀。
“三妹!”琴月阳下意识横在他们两人之间,但琴悦诗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动作,只是静静看着房间内的东西。
乐语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阳光从船舱的窗户里透进来,如同神恩一般抚慰那个躺在地上的凡人。
那是荆正威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