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自然会有误伤。
何况还有沈采苡和庆安公主的人在其中搀和。
沈采苡的人,按着沈采苡的命令,只是要把水搅浑,同时不让保宁侯府的人把玉香抓走、以便于让更多人看到这一幕便可。
但庆安公主的人,都是一些地痞一样的,他们得到的命令,又是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故而下手没个轻重,保宁侯府的下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一片混乱中,沈采苡的人全都撤走了,而沈采苡提前请来的京兆府衙役却赶到了,把正乱着的两方,全都押解回了京兆府。
这下,事情算是彻底闹大了。
沈采苡看得心满意足,捂着嘴.巴狡黠笑倒在燕王怀里。
“这么高兴?”此刻正是四月底,春阳高悬,暖暖阳光透过薄薄纱窗照射进来,落在燕王面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光。
沈采苡笑得像个小狐狸,狡黠又得意:“一想到庆安公主这次要焦头烂额,我就高兴呀,不行么?”
燕王没说话,大掌松松搭在沈采苡肩头,似是把她整个人拢入怀中。
隔了片刻,马车驶离保宁侯府门口,转入另一条巷子,燕王才询问:“你又做了什么?”
庆安公主又不傻,当然不会把她的人留下来,再去接触威胁玉香,她只想在保宁侯府门口闹一场,让事情传到了隆安帝耳中便是。
而卓信哲,和庆安公主是同样的心思,只想搅黄婚事,而不像让事情和他扯上关系。
他也不傻,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故而就算是从下仆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有庆安公主的参与,也肯定会守口如瓶,不会牵扯到庆安公主的——若真让隆安帝知道,他不是早早就让人去接玉香,而是存了搅黄婚事的心思,才去接人,隆安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卓信哲还想有所作为,不想给家族和自己引来皇帝怒火。
否则,庆安公主是皇帝亲女,顶多斥责几句,之后人家还是父女,他却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燕王也能猜到他们心思,知道他们会把首尾收拾干净,现在沈采苡说庆安公主会焦头烂额,燕王就知道,她肯定做了手脚。
“臣妾只是顺着他们的心意,帮他们把事情闹大啊。”沈采苡眨巴着杏眼望着燕王,眸中清澈透底,无辜又纯净。
燕王垂眸看了她片刻,唇边忍不住勾起浅浅弧度。
他们心底的闹大,和沈采苡心底的闹大,程度差了不知道多少倍,沈采苡说庆安公主要焦头烂额,那庆安公主,肯定不会太好过。
听着沈采苡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把卓信哲如何的,但不管怎么样,卓信哲也不会太舒坦,最起码,担惊受怕是绝对的。
但——
他们心烦,与他有何关系,只要能搅黄了他们的联姻,剩下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随怀中人高兴便是。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沈采苡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惊讶问燕王:“这可不是回府的道路?殿下这是要贷臣妾去何处?”
“本王要去兵部,有些事情须得商谈一番。”燕王解释的很清楚,然他回答后,就看到沈采苡面色从高兴变成了哀怨。
“臣妾还以为殿下是特意陪臣妾出来的,原来只是顺便啊,懂了懂了,殿下且去忙吧。”沈采苡目光幽幽看着他。
燕王凤眸中流泻出点点笑意,温暖而真挚:“为你定了绝味斋位置,且去听听戏,等本王一起用午膳。”
这还差不多。
沈采苡一秒幽怨便笑颜:“那殿下早去早回。”
绝味斋沈采苡来过一次,倒也是喜欢的,只是后来一直没什么空,如今再来,还是觉得这儿挺不错。
她一边看戏,一边看好戏——庆安公主的那宫女,本是打算和那些地痞分开之后,回宫复命的,然却被沈采苡派人,把他和那些地痞一起关了起来。
随后宫女就发现,关他们的地痞,觉得被庆安公主雇佣的地痞发了财,所以想要打劫。
这些地痞,分属两个帮派,平日里也是经常争地盘的。
被勒索的地痞当然不肯啊,他们辛辛苦苦的赚的,凭什么被人抢走,僵持的时候,被庆安公主雇佣的那一批地痞,有了支援,他们帮派的人来了。
本就经常起冲突的两个帮派,这次又打了起来,且闹得有些大,冲撞了燕王府的一个管事媳妇,还差点伤了她的孩子。
而后,这两个帮派的地痞,都被抓到了京兆府。
虽然只是个管事媳妇,但也是燕王府的管事媳妇啊,而且姚府尹还听说,这管事媳妇还是王妃娘娘未出嫁前的大丫鬟,现在则是帮着王妃娘娘掌管着嫁妆铺子。
如果是之前,涉及到燕王府的案子,姚府尹都是不急的,他机智地和姚少傅攀上了亲戚关系,燕王看在姚四姑娘的份上,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然而现在,燕王府的当家主母,乃是王妃娘娘,而这个王妃,不姓姚。
对比自己家里的母老虎,姚府尹就很清楚的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所有和自己的丈夫能牵扯上关系的非亲戚的女人,都可以算得上是敌人。
若是扯上了什么青梅竹马的关系,那就更是敌人中的敌人了。
所以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王妃娘娘对姚家的感觉,绝对不会好。
此事必须小心处理。
姚府尹先暂缓处理保宁侯府事情,转而去见燕王府管事媳妇,却见那管事媳妇,正抱着孩子,和另一个做姑娘打扮的女子说话。
通过交谈,姚府尹知道,这女子是现在燕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名唤红缨,因为管事媳妇寒烟久等不至,后接到消息说是寒烟遇到事情了,才急忙赶来。
两人都很客气,说希望姚府尹能够秉公办理。
两人不纠缠,王妃也没有因为他和姚家交好而为难他,姚府尹大喜过望。
当即提审那些地痞。
当对方被带上来的时候,那个宫女自然也被带了上来。
姚府尹还未曾说话,就听那叫红缨的丫鬟一边惊呼,一边猛然站了起来:“这不是庆——”
而后姚府尹就见识到,王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也是行事果断凌厉的。
她直接便把人带走,而后告诉姚府尹:“这件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先把这些人关押着,其他的,等我回禀过王妃之后,再来与姚大人说话。”
姚府尹心底咯噔一下。
能让这姑娘惊慌失态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听话地把人全都关了起来,并进行了严厉警告。
然后才去处理保宁侯府的案子。
保宁侯府的案子,姚府尹觉得很简单。
姚府尹开始审问此事的时候,红缨也已经到了绝味斋,把那个宫女绑着留在了马车里,让人看着,自己却进了绝味斋里,与沈采苡行礼后,告知沈采苡一切顺利。
沈采苡唇边勾起浅笑,慢慢喝完一杯茶,才装作行色匆匆模样,从包厢里出去,快速上了外面的马车,看了一眼那宫女之后,她神色凝重,而后也不看戏了,带着这宫女便回宫去。
宫女被弄醒,在看到沈采苡的时候,她脸色一白,就便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燕王厌恨杨德妃至深,她会被用来对付杨德妃,而一旦她说出实情,并指认了杨德妃,便失去了利用价值。
等事情落定,就算是燕王妃不处置她,杨德妃也不会放过她的。
既然肯定要死,宫女也很识时务,打算待会儿沈采苡一问,她就把事情都说出来,只求能死的痛快点。
至于她的家人,她早早被卖到宫里,十多年未曾相处过,她并没有特别深厚感情,但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他们能不要受到牵连。
宫女面上表情,沈采苡都看到清楚,而且沈采苡还知道,她的身世。
她轻笑一声:“本王妃认得你,看你的表情,似乎也不打算顽抗了,这很好,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若是不太麻烦,本王妃会放你一条生路。
宫女本以为是死定了,这会儿见着了一点儿的希望,心中不由振奋,想说话,但出口的声音,却是“唔唔唔”的。
“让她说。”沈采苡吩咐一声,便有人上前,从丫鬟嘴巴里,把塞嘴的布拿了出来。
“奴婢见过王妃,王妃金安。”宫女给沈采苡行礼之后,也不等沈采苡再问,便把关于庆安公主派她去逼迫玉香的事情,说了出来。
“卓家下仆,就也听你的话?”沈采苡其实知道,宫女和地痞们,既想撇清自己,又怕那两个下仆坏事,故而就卓家那两个下仆打晕了扔在路上,那俩下仆没有车马,又没有银钱,等他们醒来回京,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们除了闭上嘴.巴去禀告卓信哲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而如今,那两个下仆,大约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宫女垂着眼眸:“奴婢带着几个人去的,那两个下仆不得不屈服,而进京前,为了怕他们坏事,奴婢让人把他们打晕了。”
宫女和庆安公主都以为,卓信哲既然遣散了通房,那么肯定就是愿意尚公主的。
而宫女在询问卓家那两个下仆的时候,也知道他们本是留在滁州为卓信哲看着房子,并等卓信哲回去的,但卓信哲迟迟没回去,后来还捎信回去,让两人带玉香回京。
他们接到信之后,收拾一番,便带着人上京了。
沈采苡扬眉轻笑。
这卓信哲,定然是已经叮嘱过下仆了,所以按着那下仆提供的收信时间来看,卓信哲写信让他们上京的时候,杨德妃还没确定,到底要与哪家联姻。
这卓信哲,倒是想得全,妥妥把自己摘了出去。
沈采苡和他无仇无怨,也不准备把他如何,等得到了宫女的口供之后,她便立即让人送帖子进宫,要面见林皇后。
一般人进宫,当然是要递了请求之后,等待林皇后安排时间,他们才能去觐见,沈采苡不一样。
沈采苡乃是燕王王妃,林皇后和三皇子本就在拉拢他们,且皇帝对沈采苡.宠.爱有加,林皇后对沈采苡,便很优待。
沈采苡刚递了牌子进去,说明是在宫门等候,林皇后立时便让人前来迎接。
等沈采苡进去,便一刻不停,被引到了林皇后面前。
林皇后也不要她行礼了,见沈采苡竟然有些神色匆匆模样,与往日里大不一样,林皇后略有惊奇,又担心,询问沈采苡:“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莫急,慢慢与母后说来。”
沈采苡喝了杯茶,缓一口气,立即装着兴奋的模样,与林皇后说起了事情:“母后,儿臣抓到一个人,是陆庆瑶的贴身宫女。”
沈采苡言简意赅,把事情起因之类,都说了个清楚,而后说道:“儿臣进宫前,已经让人去通知殿下,让殿下去京兆府,把那些地痞全都困起来,以做人证,至于那个宫女,如今也在儿臣府中,让人看着呢。”
林皇后目光里,精光四射。
杨德妃要与卓家联姻,她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的,只是她想不出好办法阻拦。
但现在,都不用自己动手,庆安公主就自己找死——当然,庆安公主弄出这种事情,隆安帝其实不会太过于苛责于她,毕竟,庆安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女儿胡闹,父亲就算是生气,女儿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但首先,杨德妃但是与隆安帝说道这桩婚事的时候,是说“臣妾已经问过庆瑶,她啊,当时脸就有点红,显然是很满意的”。
母女俩前后不一致的行为,明晃晃在告诉隆安帝,杨德妃说谎。
而杨德妃为什么说谎,隆安帝又没老糊涂,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杨德妃不顾庆安公主的意愿,执意要让她嫁给卓信哲,为得就是想要让卓家站在六皇子这边。
她的野心暴露,与之前温柔善解人意模样全不相同,隆安帝知道了,最起码,心中也会有点芥蒂。
而这点芥蒂,在林皇后和穆昭仪的操纵下,慢慢总能让它变大的。
这是第一个好处。
第二个好处,庆安公主这般做,杨德妃和卓家之间,就算不成仇,也会生了芥蒂,就算是卓家不会投靠别人,但也不会愿意再与六皇子走近、不会愿意继续支持六皇子。
林皇后笑得高兴极了。
她轻笑一声,让人跟着沈采苡出宫,去把宫女控制起来,安排了人随沈采苡出宫之后,林皇后便换了衣物,去请见隆安帝。
至于沈采苡说的,尽量留这个宫女一命的要求,林皇后虽然觉得沈采苡略有心慈手软,但既然是她的请求,如果不麻烦,林皇后也会手下留情的。
她也会念起侄女林思娴,念起林家因为沈采苡,分崩离析,但比起这点儿仇怨,林皇后更在意儿子的前程。
皇后就是皇后,身份放在那儿,且林皇后又是略有些严肃的性子,并不很喜欢来邀.宠.,不像是别的宫妃那样,今日甜点、明日羹汤送来,就为了见他一面。
林皇后来,大部分时候,是有事的。
但听太监禀告,林皇后不像是有太急事情,隆安帝手头还有事,让人先把林皇后引到偏殿,等书房里人散去,才要去偏殿,宫女却说,皇后正在外面赏景。
隆安帝便循着宫女的指引,到了林皇后处。
林皇后确实不是特别急,但面上,却也露出了一点担忧的神色,见着隆安帝之后,她先行礼,而后欲言又止。
“梓潼有何事寻朕?”隆安帝问,皇后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她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人亲近杨德妃。
她可不希望,在隆安帝去质问杨德妃之前,杨德妃先知道了消息。
隆安帝见状,摆摆手,让伺候的人褪下。
林皇后不在偏殿等待,偏偏要来外面,便是因为此处虽有花木,但大部分地方空旷,无法藏人。
不虞别人偷听。
等人都退开,林皇后长叹一声:“陛下,方才采苡进宫,与臣妾说了一件事情,臣妾不好直接去劝德妃妹妹,只能找陛下拿主意。”
林皇后把事情说完,隆安帝面色不变,他“嗯”了一声:“此事,朕会劝德妃的,那个宫女…”
“臣妾已经让人随着采苡悄悄回府,把人控制起来,等陛下吩咐。”
隆安帝听完,缓缓点头:“处置了吧,莫要让这事情传出去。”
林皇后笑了笑,见隆安帝没有其他吩咐了,便不再多说,告退离开。
她面上神色不变,心底却嗤笑一声。
隆安帝虽然面色不变,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沉了一些,不似最开始时候的轻松,表明这件事情,对他确实是有影响的。
这就够了。
林皇后回到宫中,便传了口谕出去,让沈采苡把人处置了,至于怎么处置,林皇后并不插手,沈采苡想让人活着,也没关系,只要这事情以后不会再起波澜,这个一个小宫女的性命,无人在意的。
除了传口谕之外,林皇后还让人找杨德妃麻烦,暂时吸引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发现庆安公主做的事情。
杨德妃果然注意力转移。
林皇后回坤宁宫,隆安帝却派人出去,把事情又查了一遍,发现事情果然如同林皇后所言那般。
而这事情,外面还闹得挺厉害的,京城很多百姓,都在议论保宁侯府。
至于玉香等人,已经被燕王控制了起来,避免事情传出去,对庆安公主造成不好影响。
知道了这些,无人时候,隆安帝面色便沉了下来。
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有上进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也放纵并有时候还会刺激两人,有时候则会控制一下事态的发现,避免两人闹得太过。
妃嫔之间的不和,隆安帝也知道,为自己争风吃醋嘛,只要不要烦扰到自己头上,不要做出恶事,隆安帝觉得看她们争奇斗妍,还是很能调剂心情的。
但他心底,始终觉得杨德妃是与众不同的。
如今杨德妃为了帮助六皇子,做法这般的急躁,隆安帝心中,泛起了淡淡的失望。
他没有如同皇后想的那样,去质问杨德妃,但却把庆安公主叫来,与庆安公主说道:“你是朕的公主,便是你母妃,也不能勉强你嫁与不喜欢之人。”
庆安公主这一日里,都在惴惴不安。
因为她安排的事情已经闹大了,但是她派出去的人,却还没回来,庆安公主就觉得事情不妙,猜测那宫女,可能被人抓了。
今日听得隆安帝这番话,庆安公主呆了一会儿之后,就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被隆安帝知道了。
听隆安帝这般.宠.爱自己,为自己撑腰,庆安公主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父皇。”
隆安帝摸了摸庆安公主的发心:“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四嫂,下次记得谢谢她。”
庆安公主想起沈采苡,心底满是恼恨,即便是这次沈采苡帮了她,她也不会感激。
不过隆安帝这么说,她当然要乖巧应下:“儿臣知道了,那明天儿臣可否出宫,却谢过四嫂?”
隆安帝失笑:“这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随后,隆安帝又道:“去吧,别难过,有了喜欢的,来和父皇说,父皇为你做主;不过,你也不小了,得抓紧,否则父皇也只好让你母妃帮你选驸马了。”最后,隆安帝如此说。
庆安公主高兴离开,回去后,却听说保宁侯夫人正在永华宫玉仪殿,请见杨德妃。
庆安公主面色就是一沉。
要不是卓家多事,她也不会被逼得派人去做些小动作,然后让皇帝发现。
保宁侯夫人,并不知道庆安公主对她的厌恶,她此刻正在玉仪殿里,给杨德妃赔罪。
杨德妃昨日被皇后找麻烦,故而杨家有人递了请求要进宫,她还未曾理会。
如今听得这消息,当下就又气又怒。
然后卓家两个下仆昨日晚间已经回到保宁侯府,并见到了卓信哲,把庆安公主遣人做的事情禀告了卓信哲。
卓信哲则把此事,告知了保宁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