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觉得更怪异了,主子做事,何时会这么详细的和他们解释原因?
倒更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
不对,应该是说之前主子根本不会察觉到他心中疑问,更不用说特意解释了。
不过林一这次并未因为心中所想而让自己稍有迟疑,立即应下了,悄然离开。
这时候,四皇子忽然被一阵喝彩所惊醒,他抬头,才看到堂中姚湘君正与松竹在展现自己的贺礼。
四皇子微怔,他刚刚竟然没怎么注意献寿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么只不过两句话的工夫,便到了湘儿献寿礼了。
四皇子心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也是正常,毕竟往日里与湘儿一起,他都是已经处理完了其他的事情,不像是今日遭了这么大变故,又刚召集了人手在姚府查探,并在等待查探的结果——
他想知道,今日之事,到底只是姚家二爷三爷的意思,还是姚家当家人姚琛的意思。
这两者差别太大,意味着他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必须要采取截然不同方式,结果自然也是大不相同的。
这种一旦处理不好,便可能会让他这些年努力打水漂的重大事情,他一时分神,也是正常。
四皇子如是安慰自己。
却忘了往日里只要是姚湘君在,他所有的心神,定然都是在姚湘君身上的,便是有不得不处理的事情,也会分出三分心神关注姚湘君。
所有时候,都是他先与别人为姚湘君赞叹骄傲,从不会像今日这样,直到姚湘君展开了寿礼、并得了众人交口称赞,他才被别人的高声赞叹惊醒,注意到姚湘君在做什么。
从未有过。
今日姚家献寿礼是从姚家二老爷开始的,他们这一辈献礼完毕之后,便是姚家的小辈。
姚家大姑娘和姑爷奉上玉雕的寿桃摆件,整个摆件巧夺天工绿叶青桃红尖,看着似乎都闻到了桃子的香味,赢得众人夸赞。
姚家二少爷被禁足,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献上的是一副前朝字画,自然也是价值连城的稀罕东西。
到姚湘君,她抿唇轻笑后,与松竹一起,展开了自己的寿礼。
薄如蝉翼的丝帛上,一面画着鹤鹿同春,一面画着五福捧寿,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画面,却巧妙至极的合在一起,互不影响,心思之巧,令人赞叹。
众人对这幅双面鹤寿图交口称赞时候,四皇子回神,目中也露出欣赏之色——湘儿总是如此心思玲珑,令人喜欢。
姚湘君抿唇轻笑,与松竹后退许多,众人不明所以,待得她后退到足够远,忽然便有人一声惊呼,继而,有更多人开始低声惊呼。
姚湘君退得远,那丝帛上的画面,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周围的其他图案,则变成了祥云与如意状衬托着这个寿字。
一张丝帛,诸般变化,众人的赞叹已经变成惊叹。
立即便把之前姚大姑娘和姚三少爷的礼物比了下去——对姚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只用钱就可以买来的物件,怎能比得上这种花费了很多心血亲手制成的礼物呢。
姚四姑娘果真是心思玲珑,才慧无双。当下便有人高声喝彩,引来众人相附和,一时间堂中尽是夸赞姚湘君之人。
四皇子眼底含了笑意,听着别人夸张姚湘君,心中亦是与有荣焉。
姚湘君面上只带着亲和笑意,端淑得体地与众人行礼之后退下,一副不骄不躁、并不为别人的称赞骄傲的样子。
心中却是满意极了,她要的就是这样让众人震惊并交口称赞的效果,想来今日之后,她的名声,会更上一层楼。
姚湘君这般想着,便与松竹一起,小心收起画卷,而后退到一旁——她当然没错过四皇子看向她的惊讶赞叹的目光,有同样目光的,当然还有三皇子。
姚湘君心内烦恼又得意,不过想着四皇子和沈采苡有了那么件事情,无论如何,拖四皇子一段时间,是足够了,心中就安稳了许多,站在一边看这别人献寿礼。
接下来姚家几位嫡系孙辈的礼物,虽然都是名贵精致的,然而姚湘君风头出在前面,其他人很难越过去。
其中一个年纪尚幼的姑娘不服气,低声抱怨,这寿礼确实是用了心的,然为了那点巧思,整幅画都画得刻意无比,没有一点儿的灵气,完全是本末倒置。
她也是爱画的,怎么不懂那幅画的优缺点。
但毕竟交口称赞的人,还是占据了绝大多数。
献礼过后便是午宴,席间觥筹交错,热闹无比,之前发生的事情,早就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
甚至连沈琰沈瑛,在宴席间也是言笑晏晏。
待得午宴散场,林一已经回到了四皇子身边,回禀说秘医已经派出,去为沈采苡诊治,同时还抓住了几个并非是姚家下人的姚家下人,并已经带出姚家,关起来在审问了。
四皇子忍着脑中疼痛,微微颔首,等沈六醒来,记得通知我。
他留下这么一句吩咐,便去寻找姚湘君。
姚湘君见四皇子来,心中便有些紧张心虚,她怕四皇子追问她考虑的如何了,不过很快姚湘君就挺直了腰杆。
有沈采苡的事情在,该被质问的是四皇子,她得先声夺人。
因此四皇子走近,姚湘君立即低下了头,逼着自己眼眶泛红,却还在听到四皇子叫她时候,强笑着抬起头,楠哥哥。
她装出我有心事,但努力装作自然、不让你看出来的样子,四皇子看她眼眶微红,心就揪紧,湘儿,怎么了?
姚湘君努力笑着摇摇头,无事。
四皇子沉默片刻,低声说道:今日之事——
今日我什么都没看到,楠哥哥,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姚湘君立即打断了四皇子的解释,福身行礼打算离开。
她当然不可能乖乖等四皇子解释完毕,否则到时候,该是说原谅他,还是不原谅。
两个选择都不是那么好说的,她不想。
四皇子快速伸手,拉住了姚湘君,湘儿!
放手。姚湘君紧紧咬着唇,四皇子却不肯听她的——父皇的逼迫越来越紧,他要为自己努力一把。
湘儿,我心悦你,今日之事,你也知道,都是意外四皇子急速解释。
她当然知道是意外,姚湘君垂着头,可是,沈六姑娘确实是她在我姚家受难,本已脱离危险,却又无辜被你连累,女儿家清名何等重要,楠哥哥难道想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么?
姚湘君并不很在意沈采苡的名节,但现在情势需要,她便扯出来,完全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
四皇子神色一正,低声道:湘儿,不得胡言!沈六姑娘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此事若是外传,才是真的连累她。
沈文和投效于他,且沈采苡如今也是他幕僚,在他设想里,方承嘉同样将会成为他手下的肱股之臣。
三人都关系重大,他只是不喜欢沈采苡的心机深沉,却不希望传出什么真正对她不利的传言,伤了他和沈文和方承嘉的君臣情分。
然想到沈采苡有未婚夫,他心中略显烦闷,这种情绪有些莫名其妙,四皇子把它归结为:可惜。
可惜方承嘉那般俊秀人物,竟有个心机狡诈的未婚妻。
四皇子很少这般正经告诫她,姚湘君微怔,心中有些不悦,然却点头:楠哥哥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四皇子眉眼舒缓,虽然并未露出笑颜,却是他很是温和的表现了。
他垂了眼睑,低声询问:湘儿,我——
四弟,原来你在这儿,可让三哥我好找。三皇子爽朗笑声传来,四皇子舒缓的眉目瞬间恢复冷漠疏离,姚湘君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是故意找过来的。
他刚刚就发现四皇子不见了,想起最近父皇让杨德妃张罗着给四皇子寻摸皇子妃的事情,三皇子瞬间提高了警惕。
因心系大业,他于女色上,并无多大兴趣,然如今他正妃将陨,其后是势必要再娶正妃,目光便落在了姚湘君身上。
姚湘君出身高贵、才名远扬,虽然姚家另一个姑娘是小六的未婚妻室,照理来说父皇不会同意另一个姚家女成为皇子正妃。
但三皇子相信事在人为,无论如何,不试一下三皇子是不甘心的,在三皇子想来,只要自己娶了姚湘君,姚家的势力就算是大部分为小六所用,可大儒姚瑀却肯定是站在姚湘君这边的。
光是一个姚瑀所具有的名望与号召力,就够他用一个正妃的位置来换了。
今天姚家老二老三算计四皇子,三皇子最初无所觉,后来发现了端倪,三皇子第一反应不是帮一下自己兄弟,而是如何把证据抓在了手中。
不过三皇子以为姚家人会成功,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失败了,三皇子虽然有些遗憾,可也能接受——比起四皇子名誉扫地,三皇子更欣喜的是掌握了姚家老二老三害四皇子的证据。
四皇子对他的大业没有威胁,可姚家若是投了六皇子,却对他影响甚大。
有了姚家老二老三谋害皇子的证据,不怕姚琛这个太子少傅不屈服,但让姚琛真心实意帮他,和被威胁之后满心不痛快不得不屈服来帮他,其效果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三皇子就更想把姚湘君娶作正妃了,到时候他给足了姚琛脸面,又有把柄隐隐威胁,相信姚琛不会不识时务。
三皇子此刻干脆把姚湘君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不喜欢四皇子觊觎,才会紧跟在四皇子身后过来,打断两人说话。
姚湘君垂了眼眉,端庄给三皇子见礼,之后便以不打扰他们兄弟二人谈事离开。
四皇子幽深目光落在三皇子面容上,虽并未沉下脸,然三皇子敏锐感觉到他心中不悦,在四皇子目光逼视下,不知道为何,三皇子有些心虚,甚至有种他在面对隆安帝时候的感觉。
不过好在,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再看四皇子时候,已经没有了那种压迫感。
三皇子就当是自己感觉错误,随便扯了一件事情问过四皇子,就当是他找来的原因了。
四皇子盯着三皇子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沉沉,之后与主人告辞回府,才知道沈采苡又昏迷过去了。
四皇子眉目微凝,不是让秘医过去看过了么?
林一跟上,低声说道:秘医说,沈六姑娘乃是急怒攻心出了汗,又被冷风吹,本就已经身体不适;再遇了危险,惊怒交加,兼有恶药伤身,数种缘由并举,才会高烧不退,此次,怕是有些凶险。
四皇子呼吸轻滞,指尖微凉,声音有些沉:凶险?如何凶险?
若是高烧明日还不退,可能再难醒林一的声音,随着四皇子身上越来越沉凝的气势逐渐消音。
没有可能,她一定会醒。四皇子斩钉截铁断言,手掌握拳,片刻后吩咐:让秘医潜入沈家,守着沈采苡,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救醒沈采苡。
林一压下心中惊疑,领命而去,四皇子在书房踱步片刻,又叫来高伟彪询问:沈文和可还在姚家?
回禀殿下,确实如此,他看着并无大碍,只是毕竟是撞了头,暂且不能移动,要静养才可。
看来沈文和果然是没有大碍,这下沈采苡应该安心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四皇子想的那般顺利。
沈采苡倒是第二日退烧并醒来了,沈文和却没有。
他已经昏迷了三日,最终被移回沈家,却依然昏迷不醒。
沈琰和姚琛都已经请太医为沈文和看过,然沈文和依然昏迷不醒,最后沈琰跪在隆安帝面前,红着眼睛祈求隆安帝,能指派一位御医为沈文和诊治。
虽然都供职在太医院,但御医专为太后、帝后、太子太子妃诊病,其他人无权请动御医,只能请太医。
隆安帝对沈文和印象也是极好,初初听得沈文和并无大碍,再听到如今他还没醒,隆安帝便指派两位御医,去为沈文和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