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健仆们簇拥这这个中年男子快步疾行,面色不善。
来的不是别人,就是整起事件的幕后策划者,陈元亮。
原本他正坐在不远处的茶楼二层雅间,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透过窗户欣赏丁记铺子门前的闹剧。心中得意正欢呢,结果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打断了陈元亮的好戏。
识别出来动手打架的人是丁原之后,陈元亮欣喜若狂,他一边安排仆役跑去保定知府那报官,一边亲自下场,打算亲眼见证丁原这个臭小子的悲惨结局。
陈元亮快步走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笑意。
丁原,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不去找你,你倒亲自打上门来了!众目睽睽之下,带人殴打自己的亲叔,这于情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啊,看你还怎么翻身!
另一边,秦老大虽然把丁二宝喷了一顿,但是看向丁原的眼神同样不善,拉着声调说道:“你叫丁原?聚众打架斗殴,下手还挺狠,跟我走一趟知府衙门吧!”
还没等丁原开口,远处传来一声喝止。
“且慢!”
说话的人正是陈元亮,他带着一众健仆挤到秦老大跟前,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朗声说道:“我已派人去知府大人那报官了,想必他老人家一会儿就要亲自前来明断是非了。是非曲直十分清晰,想必知府大人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判决。我看不如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公开审理,也好让大家知道个结果。”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自然起哄叫好,毕竟知府老爷当街断案可是大热闹,一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瞧见几次。
秦老大自然知道陈元亮是本地豪商,而且跟知府也颇有瓜葛,因此态度也和善了许多。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压着嗓子问::“知府老爷真的来这儿审?”
陈元亮自信的笑道:“我请他来,他自然会来的!”
秦老大暗暗咋舌,只能招呼着他的衙役们把围观人群隔离开一段距离,守着丁二宝和丁原等人在原地等候。
一群人枯等了小半个时辰,街角处传来了衙役大声喝退声,人群十分听话的让开了一条路。
保定知府徐标来了。
陈元亮一看自己要等的人来了,立刻围上前来,弓腰小声对徐标说道:“元凶丁原,当街带人行凶打人,人证物证具在,请知府大人明断。”
这时候,丁二宝等人也十分配合的在地上打起滚来,口中哀嚎不断。
徐标微微皱眉,朝丁原走去,“你就是丁原?”
丁原微微垂首,回道:“正是小民。”
“你带人打的?而且打的还是你二叔?”徐标的语气骤然严厉了许多,“好你个不修德行的浪荡子,竟然带人殴打亲叔,如此肆意妄为,必须严加惩戒…”
然而徐标的话还没说完,丁原就递上了一封书信:“抚台大人,小民刚从京城回来,正好有封书信是给抚台大人的。”
徐标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迟疑的接过了书信,展开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上面寥寥数语,意思十分明白,丁原是我高起潜的人,保定的官员都识相点。
高起潜是什么人,徐标当然再清楚不过了。而且作为京畿一带的地方大员,徐标在京城的耳目也传回了话来,说是高起潜很快就要重新担任监军之职,总监五省总督卢象生。
而保定府所属的北直隶恰恰也在这五省之列。
“这…这…当真是高公公的手书?”徐标有些难以置信。
丁原又从怀中掏出那块内官监的令牌,递到了徐标手中,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高起潜的名字。
这下徐标自然不再怀疑,也顿时明白了,难怪这小子打了人还有恃无恐的站在这里,原来是有通天彻地的靠山。
四下的围观群众不少,但徐标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反正这些民众也影响不了自己的升迁荣辱。
至于自相矛盾什么的,宦海沉浮已久的徐标完全不在乎。
脸是干嘛用的?还不是让当权者打的?
陈元亮仍旧一脸迷茫的看着徐标,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徐标从他脸上匆匆扫过,就像是看久了会得针眼一样,赶紧把目光移开,不再搭理。
双手捧着高起潜的令牌还给了丁原,徐标仿佛是镜花缘故事中的两面人,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对丁原温声说道:“丁公子,莫要担心。此事缘由本官已经明了,一定给丁公子讨一个公道!”
陈元亮和丁二宝都听傻了。
刚才还信誓旦旦要惩戒丁原的,怎么陡然间就变脸了?
给丁公子讨一个公道?给他讨什么公道?他才是动手打人的那个啊!
不但陈元亮和丁二宝心生疑窦,吃瓜群众们也纷纷交头接耳。能让知府大人出尔反尔,自扇耳光,也要低头赔笑的丁公子到底是什么背景?
“来人!”徐标指着陈元亮和丁二宝等人大喝道,“先把这些无事生非之徒给我绑了,带回衙门去!”
秦老大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知府大人的命令他听的一清二楚,不管心里怎么糊涂,还是得严格执行的。
招呼着手下的衙役,秦老大毫不客气的把地上躺着的丁二宝等人和傻呵呵杵在原地的陈元亮一伙给带走了。
徐标之前还害怕陈元亮和丁二宝会胡说八道,把自己受贿的事情公之于众,见他们被带回府衙,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些。
他顿了顿,对围观众人说道:“丁二宝等人当街寻衅滋事,扰乱治安!丁公子不但仗义出手,还顺藤摸瓜,牵出了陈元亮这个幕后指使之人!本官断定,丁原不但无罪,而是大大的有功!”
丁原心说,这个徐标的脸皮真厚,说瞎话不带喘的!
徐标那边,他一面宣读着判决,一面不停的用眼角瞥向丁原。见他并无异议,也就放心大胆的继续行事了。
“好了!是非已有公断,大家就不要继续围观了,散了吧!”
知府大人发话了,围观的吃瓜群众也知道没热闹可看了,一个个疑惑不已的离开了。
见群众散去,徐标微笑着冲丁原道:“此处不宜说话,还请丁公子随我回府衙一趟,咱们把陈、丁二人的罪名给定下来!好给丁公子出出气!”
见徐标如此软骨头厚脸皮,丁原也有些厌恶,他神色恹恹的说道,“我刚从京城回来,还没回家跟母亲请安…”
徐标笑着应道:“丁公子孝心可嘉,请放心,本官就在府衙等着,丁公子尽管忙,得空来一趟即可。”
丁原点点头,笑而不语。徐标又陪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见丁原不想搭理自己,转身而去了。
刚刚还鸡飞狗跳的丁记铺子跟前,除了破碎的瓦片碎屑,再也瞧不见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