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您对待同志真如春风般温暖,他年纪轻轻腿脚麻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登高爬低有点难!小伙子,别和他学,多活动活动没亏吃,上吧!”
院子里的石榴树每年都会结上百个果子,品种也确实不错,大部分都送给了街坊邻居,小部分放到小卖部里当时令商品出售。留在树上不摘的是为了好看,顺便也给过冬的小鸟留点甜点。于警官想吃洪涛没意见,但自己不能爬梯子去摘,既然你们不拿我当外人,那我也就别太客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小高的身手倒是够矫健,也没有恐高症,但他对一名警察在居民家里摘果子的行为有点犹豫。
“嗨呀,难得洪扒皮大方一次,还愣着干嘛啊,多摘点!小林,去找个纸箱子,晚上正好去孩子她姥姥家,省买水果了。”洪涛刚打算夸一夸小警察作风端正,话还没出口,身后就传来了很不和谐的声音。
月亮门外又走进两名警察,前面的年纪不大,长得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有点像个女孩子。后面的正好相反,满脸皱纹、皮肤黑黢黢,膀大腰圆。
“得,我这点留着过冬的存粮算是要遭殃了。”看到这两位警察,洪涛脸上的笑模样立马没了,客套话也不说了。
“怎么着,吃你几个石榴还有意见了?多积点德吧,万一哪天又有运动,就冲这院子你也得倒霉,到时候我就念在这几个石榴的份上不把你背铐了。我说林妹妹,我要的是纸箱子,你拿个鞋盒子有什么用啊!去小卖部拐角看看,全是纸箱子,找大的拿!”
老警察半点没惯着,比洪涛嘴还损,贪得无厌的劲儿一点都不带掩饰的。这也就是没法把树搬走,但凡有可能,他都不会手软。
“妹子、妹子,别去啦,上午老高刚把纸箱子都卖了。再说了,你侯大爷是去丈母娘家献殷勤,又不是捡破烂,用捡来的纸箱子装水果不合适,万一上面再有点鼠疫可就麻烦了。还是用我的吧,看到没,咱买菜的兜子都是LV的,往您老丈母娘家桌子上一放倍儿有面!”
老警察姓侯,名新武,名字挺普通,人也挺普通,经历更普通。十七岁入伍当了坦克兵,退伍之后先到警校培训,然后就分到了新街口派出所,一干就是小三十年。他家在昌平县,现在叫CP区了,没啥过硬的社会关系,学历只有高中,级别升的简直比乌龟还慢,眼看都要退休了依旧是个三级警司。
自打洪涛这次重生回来,他就是这片的管片民警,而在洪涛的记忆里,重生之前他好像也是这片的片警。为人还算正直,这可不是啥正面评价,有时候说一名警察正直就等于在说他没能力。
侯警官就是没啥大能力,但做事比较认真负责,可做的越多错越多,没事儿老让人投诉,见天写检查,所以二十多年了依旧爬不上去。
要问洪涛在派出所里和谁关系最近,派出所所长是首选,但个人感情处的一般般,如果没有孟津这层关系,人家恐怕都不愿意搭理自己。私交最好的正是这位在单位里不招领导待见也没啥能力的老片警,这就叫投脾气。
那个林妹妹真不是妹子,只是长得有点像女人,才被起了这么个外号。他也是所里的警察,说新不新说老不老,大概四五年前到的所里,最初也是跟着侯警官混,还代理过大半年片警。但人家不光会来事儿,学历高,家里还有路子,现在警衔已经和侯警官平起平坐了。
“LV是吧,成,装满!”侯警官明知道洪涛在挤兑自己,也知道这种布兜子上的商标都是假的,却没有丝毫不高兴。这么多年的历练,社会上啥人没见过,能被话挤兑急眼的次数越来越少,哪怕洪涛说得再难听也没关系。
“呃…洪涛啊…”石榴还没装满呢,刘婶就端着饭菜来了,看到侯警官之后有点懵圈,连事先对好的台词都忘了。
“刘婶,先放放吧,咱侯哥是人民警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肯定不吃饭!”其实就算不忘也毫无用处了,洪涛这套把戏只能对付于警官这样比较爱惜皮毛、还打算往上蹦跶的人,像侯警官这样明年满五十就可以申请病退的,半点作用都没有。
“切,想请我就找个能拿的出手的馆子,这饭还没所里食堂好呢,你自己留着吧。老于,走,让他们先摘着,咱屋里坐坐去,孙家那点事儿还真不太好处理。”对于洪涛的屁话侯警官立马就针锋相对的怼了回来,然后和到了自己家一样,拉着于警官迈步就要往正屋走。
“别啊,二位,佳颖和佳慧在里面呢,当着孩子说大人不太合适。我这儿也没二楼,要不还是院子里吧。高碎管够,云烟随便!”
想去自己客厅里祸害,洪涛坚决不能让。好不容易打扫干净了,这两位大烟鬼一去,得,下午还得再收拾一遍。而且侯警官是个臭脚丫子,让他换鞋,屋里就和扔了毒气弹差不多,不让他换鞋,那地板就得擦。
侯警官也不是非要进屋祸害,他是成心让洪涛为难,然后就能换来更好的待遇,否则这位真敢找个借口溜号,半口热水都不给喝。
“孙家那俩丫头你都给领家里来了?”做为工作还算负责的片警,侯警官肯定知道孙佳慧在小卖部写作业的事情,但没想到孙佳颖也来了,更没想到洪涛能让她们登堂入室。
“我说侯哥,您这眼神是不是有点伤人啊,啥意思?想把我当采花大盗重点监控?”侯警官此话一出口,不光他自己眼神里带着某种不太正常的意思,于警官、林妹妹都开始侧目,这让洪涛很气愤。
“还采花大盗,要点脸吧,有本事先给自己弄个媳妇是真的,别整天和那两个洋鬼子瞎混。人家出事儿了拍拍屁股就走,到时候屎盆子全扣你脑袋上,另外你就不怕染上啥不治之症啊!”对于洪涛的情况侯警官还是比较了解的,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也有耳闻。
“怎么着,今天您二位是冲我来的?要不干脆回所里说去吧,这朗朗乾坤大庭广众的,我这点好名声让您二位一说就全败了啊!”
刚把热茶壶放到石榴树下的石桌上,洪涛就开始怀疑两位警察往自己家凑的目的。难道说这段时间又开始啥扫黄打非的运动啦?保不齐,年底了嘛。要是这样的话,也就别聊什么私人交情了,公事公办最好,省得双方都难受。
“哎呦呦,小高,你先停停手,仔细看清楚这张脸,万一明年我退了,你接着这一片,必须记住这张脸!他说的话一个字都别信,信了你就离倒霉不远了。”侯警官一把捏住洪涛的脸,转头冲着梯子上摘石榴的小警察高声介绍,合算这个才是他带的新徒弟。
“去去去,说话别动手,有本事脱了这身皮和我练练,三分钟就让你马上退休!”洪涛一把打掉侯警官的手开始叫板,别看有四个警察在场,但气势绝不能弱,尤其是当着刚来的小警察坚决不能服软,这是为以后的相处立基调。
“对,没错,你还得小心这小子,他会摔跤。以后不管他怎么激你也不能先动手,咱不吃眼前亏。”侯警官今天算是和洪涛杠上了,打算来个现场实习课,把这些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全传授给后辈。
“高同志是吧,你师傅早晨肯定喝了,说不定还是假酒,脑子都被烧糊涂了。你可以自己到周围打听打听,看看我洪大善人名声如何。远的不说,现在屋里就有两个姑娘是我救出来的,于哥,你给做个证,我没瞎说吧?”
洪涛这才叫睁着眼说瞎话呢,如果小高真去周围走访,听到的只会比侯警官说的更操蛋,肯为自己说句公道话不会超过一巴掌。
一方面是自己年轻时候确实不太安分,得罪的人有点多,还有就是前几年修院子没少和街坊闹矛盾,但最主要的是自己在附近有点鹤立鸡群了。
古人不是说嘛,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己整天啥事不干,每个月收入上万,有车有房,这就是原罪。如果自己现在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年都穿不上件新衣服,保证就没那么多人在背后说坏话了,搞不好还会有老街坊时不常接济自己一顿。人啊,就是这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