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老高,过来!这些树叶不缴费不许清运,更不许进桶。哼,霸道惯了,还敢和政府作对!”
男干部也没和洪涛掰扯政策细节,招手把在马路对面清理垃圾桶的老高叫了过来,大声交待着工作。然后根本不搭理洪涛,拉着那位依旧在整理个人卫生的女干部转身走了。
“嘿…有点意思啊,都学会这招啦!”这个变故确实有点出乎洪涛意料,他已经想好很多词了,就等着舌战群儒呢,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且他们手里还攥着人质,私自帮自己清理垃圾老高的工作就没了,不帮忙吧,自己对老高就得有意见,好像怎么选择都是老高和自己吃亏。
“洪涛,要不交点钱算了,民不与官斗…”老高也没仗义到为房东两肋插刀的程度,他这个年纪能在京城找个工作很不容易,别看挣不了多少钱,总归是个收入。
另外吧,他对房东这种怼天怼地对空气的做派也不太理解,和街坊邻居吵吵也就成了,怎么还没事儿和穿官衣的呛呛,那不是自找别扭嘛。这也就是在大城市里,放在他老家,早就被收拾不知道多少次了,冤都没地方喊。
“高哥,您该忙啥忙啥去,离我这儿远远的,千万别溅一身血。他们拿我没辙,您要是在这里待着,保不齐就得吃瓜落。”
交钱是不可能的,宁可摆在这里让市容罚款也不能屈服,洪涛有时候就喜欢较劲儿,尤其是和政府较劲儿。当然了,得先把善后工作做好,免得误伤友军。
“我说洪扒皮,这回可让我抓个现行吧!别人干活就你偷懒,这都快吃中午饭了,东房和西房扫了吗?我可告诉你,明天我和柏姐、纠姐要出去,没人再陪你大扫除了!”刚回院子,王雅静就蹦了出来,好像破案了一样兴奋,一嗓子嚷嚷的满院子人都能听见。
“我去拿点工具…你们明天去哪儿啊?我有车,带我一起呗!”看着王雅静一身一脸一手的污渍,洪涛少见的没反击,还嬉皮笑脸的凑了上去。
“当然是逛商场啦…你不是说最不愿意逛商场嘛,所以啊,我找了钱德利,他说晚上肯定回来,就不麻烦您了啊!”
王雅静可能也没怎么见过洪涛这副软塌塌的德性,以为是大扫除给累的,很是得意。不过她可没那么大度,紧追着还得砍一刀,摆出一副就算你上赶着求我,我也不带你玩的架势。
“唉…本来还想请个自助,既然你不乐意带我玩,那就省了吧!”洪涛也不多纠缠,小声嘀咕着走进了工作间。
“自助…不成,找柏姐商量商量去!”这下该轮到王雅静犹豫了,如果能宰房东一顿高级自助餐,好像比把房东累个半死过瘾。
十分钟之后,洪涛举着一个小纸牌走出了院门,小米粒正拿着扫帚把树叶扫成一大堆,这个小纸牌就插在了树叶堆中间,上面用洪氏书法写着几个大字,天干地燥,小心明火!
按理说这么做是非常妥当的,树叶堆在大街上,旁边又是公交车站,万一有个抽烟的随手把烟头一扔,得,就算造不成火灾,弄的满街都是烟也不好。
现在为了消除雾霾,农村都不许烧麦秆了,城里更严格,一律烧电、烧气,热力厂都得改设备,为此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组织,看见烟就和看见亲爹一样,立马就得扑上去。
但怕什么来什么,洪涛和小米粒刚回去不久,这堆树叶子真的冒烟了,还越冒越浓,让北风一吹,很快就弥漫了附近的街道,时值晌午,很有点炊烟渺渺的意境。
“这是谁家啊,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玩火呕烟,不知道要罚款吗!”街上的行人和等车的乘客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么默默的看着树叶堆阴燃,谁也不管。
可附近的邻居有鼻子灵的,出门一看,小怪话立马就来了。京城人别的不成,对政策了解的都特别透彻,尤其是老爷们,随便找一个都能当法制办主任。
“呦,李哥,吃完啦?”如果只出来一个,骂两句也就算了,就怕人多,光看看还不够,得凑一起聊细聊透。
“这不刚端起碗就给呛出来了,你知道这是谁家吗?”
“我也刚进家没多会儿,按说不应该啊,新闻里天天说,街道也挨家挨户通知了,连煤炉子都不让点,谁没事儿烧树叶玩?”
“嗨,你们抬头往上看就明白了,58号院今天扫房,树叶都是他家堆的。刚才居委会好像来过人,让洪家小子几句就给呛呛走了。要说这小子也够哏的,逮着谁和谁干,整个一个混不吝。”
说着说着就有明白人了,这位显然是刚吃完,嘴上的油都没擦干净就叼着烟出来凑热闹。不过听他的话音儿应该是中立派,既不烦洪涛也谈不上喜欢。
“谁家?谁家?这是洪涛他们家的…不成,我得找盆水去!你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就在这儿干看着,端盆水浇灭了不就得了,嘀嘀咕咕的光等着看热闹!”
随着一声河东狮吼,孙连胜家里那位也被烟味引了出来,一听说洪涛要倒霉马上立场鲜明的表了态,不光说,还有行动,转身就要去找水把火灭了。
“我说嫂子,咱能不能别这么嫌贫爱富啊,你说连胜的钱要回来了,那也不是洪涛一个人的功劳,还不是咱侯片警仗义。要是没警察跟着,他算那根葱?还要钱,要小钱到差不多。怎么着,见着钱了,立马就亲近上了?”
但还没等孙连胜媳妇进院门,三狗就从胡同口走了出来。其实他早就出来了,让洪涛和媳妇一闹,上午根本就没睡。居委会的电话就是他打的,可惜没看到洪涛吃瘪。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机会,怎么也不能让别人给破坏了。
“三沟,你就坏吧,这火是不是你放的?”孙连胜媳妇也不是个太明白的人,还好面子,愣是让三狗这番话给将住了,进院也不是,不进又想进。
“嫂子,咱可不能含血喷人啊,对面有摄像头,我就是想放也不敢啊。哎哎哎,来了来了,环保的人来了!”
三狗也没指望能真的拉着孙连胜媳妇不让进院拿水,只是想尽量拖时间。结果目的还真达到了,打西边来了三辆电动车,风驰电掣。
“这是谁家的!”车上的人身着淡蓝色制服,带着大檐帽,两男一女,表情很严肃、气势也很足。
京城百姓,尤其是底层百姓有个怪脾气,不太喜欢穿官衣的。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对着干,但几百年间他们见过无数波统治者,早就总结出一套消极对抗、阴奉阳违的办法。且世代相传,把这种特性注入骨头里,形成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具体表现很常见,比如说现在,围观群众有的望天、有的假装没听见,要不就干脆扭头往院里走。
“三位、三位,我知道,是60号院的!今天他们家扫房,一大早就折腾。这不,他们家房子倒是干净了,可大家伙的环境遭殃了,这得增加多少雾霾啊!我和您说,他家一贯和政府唱反调,年年过节违反禁放规定,这次必须得重罚!”
当然了,汉奸的材料也不少,三狗早就和洪涛撕破脸了,也就没必要顾忌是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逮着机会真下黑手,坚决不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