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两头不是人
一场可引起大变的风波,最终,亦是骤起于朝堂,最终,亦是悄无声息的终于朝堂。
不甘者不再少数,但,最好的机会已经被天子镇压,再闹,那就不是天子的解释了,而是天子怒火之下的屠刀了,这一点,朝堂诸公,显然看得清楚。
再者,对如今朝堂而言,另外三件大事,显然更引人注意。
阁臣的增补,以及前明先帝的安葬,还有已然在进行的考核。
三者,无论哪一件事,显然都是事关朝臣们切身利益的存在。
阁臣增补,自然意味着朝堂权利的重新划分,前明先帝的安葬,那更是关乎一个天大的名!
毕竟,现如今的满朝诸公,绝大部分皆是前明旧臣,某种程度上而言,亦是违逆了传统儒家文化价值观的贰臣!
前明先帝的安葬,显然就是一块朝臣们有着无言默契的遮羞布。
尽管,这块遮羞布,已然没有什么意义…
而这场考核…
从天子决议开始,这场考核,看似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但涉及如此大的官员空额,如此大的一块蛋糕,朝臣们又岂会无动于衷,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科举与非科举的道路之争。
正如天子所预料的那般,风波压制住,尽管在民间依旧沸腾,但在朝堂,注意力已然被这几件事完全牵扯。
相比朝堂的多般关注,天子的注意力,却始终都在考核之上。
至于前明先帝安葬,或许是出于深藏心中的某种心态作祟,天子俨然无什么关注之心,而增补阁臣,在朝臣们看来是天大的事情,但在天子眼中,显然并不是什么大事,
内阁虽权大,但在他手下,也不过是一个办事机构。
一切未成定制之前,莫说阁臣,就连内阁存在与否,都还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所关注的,只有随着目前赋税一案的扩大化,越来越多的官员空额。
他想做的一切,都缺不了一个极其有力的统治机构。
曾经他在前明的统治架构上另起炉灶,费尽心思脱离前明的统治架构,那是因为,天下动荡,一个不稳的统治架构,足以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他觉得前明留下的统治机构,不可靠,不能信任。
况且,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统治机构,来支撑他做这些历朝历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现如今,撑过了那场开国大劫,他想做的,已经有了雏形,已经彻底公开化,事实上,大恒的统治机构,回归正常,亦是必然之事。
而这场席卷天下的大案,就是给前明这个统治机构,深入化的彻底洗尽前明留下的糟糠,植入大恒的法理大义。
显而易见,这场大案在他的意志之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会绵绵不绝的整顿着吏治。
明年的科举在即,还有大批新鲜血液,可补充进这个统治架构…
而他这位天子,要做的,就是如曾经所想,这个天下,在他手中,是搓圆,还是搓扁,皆在一念之间!
“陛下,这边的是武院民科学子,这边的话,是吏部的待选调之官。”
午门城门之上,王五轻声朝天子汇报。
天子点了点头,注视着城楼下那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眉头微皱,神色显然已有不悦。
“为何弄得这般泾渭分明?”
天子出声质问。
听到这话,来宗道也是头大,刚准备解释之时,城楼下,争吵的喧嚣,亦是骤然响起。
“就凭你,也配与我同场竟考?”
不知因何矛盾而起,士子一方,有一儒衫男子,却是突然发难,对着民科一方的一名汉子呵斥出声:
“下贱的丘八,别以为识了几个字,人模狗样的穿上儒衫,就真把自己当读书人了!”
壮汉雷霆大怒,挽起袖子就冲上前:
“你他娘的说什么?”
“老子人模狗样?你他娘的怕不是人模狗样都算不上!”
“老子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的时候,你他娘的,估计还躲在家里尿裤子吧,问老子凭什么,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他娘的凭什么,要不是陛下开恩,你们这群玩意,那都是罪人!”
“你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再弄死你全家!”
“你…你…”
士子气急,面色潮红,指着壮汉,话到嘴边,却急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壮汉吐了口唾沫,满脸不屑:
“没卵子的玩意…”
“哈哈哈哈…”
众民科学子,顿时哄堂大笑,吏部士子一方,亦是群情激愤。
争吵喝骂声清晰至极的传到城头上,来宗道冷汗渗出,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陛…陛下…”
来宗道颤颤巍巍的出声。
天子面色冷漠,瞥了一眼颤颤巍巍的来宗道:“你能告诉朕,何为下贱的丘八?”
“朕领军中锐士,南征北战,将士牺牲无数,护得山河安宁,天下无恙,数不尽的孤儿寡母等待亲人归来,为何就成了下贱的丘八?”
“还是他们以为,前朝的剑,可斩本朝的官?”
“陛下息怒!”
来宗道满满无奈。
“丘八打下的江山,容不得此等高贵!”
天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来宗道面露苦色,开国帝王手下当这首辅,实在是太心累了!
好一会,来宗道似乎才缓解了心中的苦楚,看向身旁伫立的官员,摆了摆手,那官员便立马心领神会而去。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来宗道长叹一声,眉宇间的忧愁,亦是愈发浓郁。
开国帝王强势至极,掀翻着种种旧有秩序,朝臣们心思各异,各有诉求!
唯有他夹在中间,尽其所能,费尽苦心,维持着这勉强的平衡。
但最终,却是两头不讨好,两头不是人。
天子觉得他意志不坚,两头摇摆,对他也是多有敲打戒备。
同僚们觉得他就是天子的应声筒,其文人的耻辱,种种口诛笔伐!
“哎!”
又一声长叹,来宗道迈开步子,本就老迈的身躯,在此刻,更是显得步履瞒珊,老态,亦是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