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又岂能心甘情愿
蒙古败退的消息,早已传至京城,陕西动乱平定的消息,也早已到了京城。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转变,但在这京城之中,滚滚暗流,却是在汹涌流转。
在内阁首辅的亲自挂帅督察之下,一场对于朝堂中枢而言,堪称触及根源的汹涌骤然成型,且以从未有过的力度,朝天下官员覆盖而去。
短短十几天时间,单单就朝堂中枢,便有一大批官员相继落马,就连工部尚书,内阁阁臣陈奇瑜,都被直接贬为庶民。
不同于以往由天子主导的政治清洗那般粗暴,这一次,对官员们而言,显然更为润物细无声,也更为恐怖。
毕竟,以往,是文官体系外的人,查文官。
而这一次,则是由文官体系内的首辅亲自挂帅,以堂堂首辅的政治生命作为燃料。
且,毫无疑问的是,这番暗流,必然有天子的默许。
所谓团结大多数,打击极少数。
这一次暗流汹涌,俨然如此。
京城城门处,一天下来,每个时间段,几乎都能看到地方巡检押送犯人入京,刑部大牢之中,更是早已人满为患。
任何事情,都有利且有弊,对不少官员而言,这场风暴,是天大的祸事,而对不少官员将领而言,这,显然是一件大好事。
正如武勋将帅们的幸灾乐祸,正如锦衣卫的如释重负,正如,洪承畴的踌躇满志!
时至黄昏,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那一辆离京数载的马车,亦是出现在了京城之外的官道上。
距离京城甚远之处,洪承畴便打开了马车车门,眺望着远方那巍峨的京城,心中,俨然已经激荡难奈。
从靖武初年,到现在,昭武四年末,整整五年多!
从南京户部尚书,到总督直隶江浙改革,再到江南税赋巡查御史。
江浙数省,南直隶,每一府每一县,勤勤恳恳,矜矜业业,俨然挥洒了他数年的光阴,
守得云开见月明。
终…苦尽甘来!
京城的风波,他自然一清二楚,内阁阁臣,工部尚书陈奇瑜被削去官职,贬为庶民。
而他,在这个时候,被天子亲诏入京!
这意味着什么?
俨然很是清晰!
在江南,再大的权势,也只是地方职权,也只是执行者。
可到了这中枢,他就是政策拟定者,一言一行,皆是影响着整个天下!
而他,可是秦公门客!
是当年秦公初执掌中枢之时,便彻底投效在秦公府邸。
换而言之,便是秦公属臣!
如今天地已换新颜,放眼朝堂天下,文官体系之中,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亲信之臣!
一部尚书,执政中枢!
上佐天子,下督百官,牧黎民。
假以时日,宰辅天下…
“呼…”
洪承畴长吐一口气,望着越来越近的巍峨京城,心中之壮志豪情,已然难以言喻。
京城,他洪承畴来了!
“大人,咱们是先回府邸还是?”
至城门处,驾车管家忍不住问道。
“去皇宫,直接去承天门,本官要觐见陛下。”
洪承畴立马道。
马车穿过城门,顺着入京的大街,缓缓朝皇宫而去。
“江南那边,有消息传来没有?”
乾清宫,天子放下奏本,揉了揉额头问道。
二德子立马朝一旁站着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随即回道:“回禀陛下,还是之前的消息。”
宫女小步行至天子身后,如葱玉指轻揉着天子额头两侧,天子趁势后靠,微眯着眼,好一会,才道:“内廷这边,你要上点心,各地灾区,不能再乱了。”
二德子立马掐媚一笑,跪倒在天子身侧,轻锤着天子大腿:“陛下放心,奴才用脑袋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
“嗯…”
天子轻点头,手指轻轻在大腿上敲动着。
丝毫没有在意,他这一句话,便将内廷的政治格局,完全打乱。
片刻后,天子才瞥了一眼满脸掐媚的二德子,眸光微闪,眼睛亦是缓缓闭上。
也难怪,明朝常出权阉。
王五乃是老年入宫,忠于职守,是习惯,若说讨好掐媚奉承,自然谈不上。
而二德子这种正儿八经的阉人,讨好奉承,是真有一套。
伺候人起来,真的是变着花样讨好,只要一个眼色,便讨好到心窝里,而要他做事,那就是完完全全一条恶犬,要他咬谁,就毫不犹豫扑上去撕咬。
这种人,哪怕是天子,也用的甚是舒心。
王五被他派去江南传旨且顺带整顿内廷商行不过十几天,这二德子替上位置,他竟然都用的有些顺手且习惯了。
是一条好狗啊!
天子轻笑,可笑的是,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他还真需要这么一条完全依附于他的好狗!
缺了,还真不行。
踏踏踏…
不知何时,有脚步声突响,一名宦官小跑而来。
“陛下,江南税赋巡查御史洪大人在宫外请求觐见。”
天子微眯的双眸打开,一抹精光一闪而逝:“让他过来。”
“奴才遵命。”
宦官小跑而去,二德子身体一僵,这个时间点,洪承畴进京?
天子目光挪转,瞥了一眼二德子,随即缓缓靠向椅背,宫女再次上前,轻揉起来。
这简单的一道目光,却是让二德子心头一颤,大感庆幸,幸好没有机会外头那些想要他吹一下耳旁风的官员。
而在此时,洪承畴进京的消息,也极为迅速的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耳中。
一部尚书空缺,内阁阁臣空缺,这等天大的缺口,有资格窥视的,早已是虎视眈眈,各行其道,动作不停,争斗不休。
这个时候,几乎快要被朝堂遗忘的这位天子亲信重臣,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京城!
一时之间,本就暗流汹涌的京城朝堂,更是添上了一股风暴,彻底搅动了整个京城的风云。
原本的争斗不休,瞬间偃旗息鼓,一道道目光,皆是汇聚在了洪承畴这一条过江龙身上。
莫名的压抑,亦是笼罩在了不少朝臣的心头,事情很是显然,这个特殊时候,洪承畴入京,答案几乎已经明示。
但…是人,都会有侥幸心。
是人,也都会不甘,近在咫尺,若希望浇灭,又岂能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