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狂信徒
“次辅大人让人叫来几名外面商行的账房后,询问一番,然后…最后次辅大人也只是让下面的人去市面上买了几本基础算数,让户部的官吏通读…”
乾清宫中,一名御前营将领恭恭敬敬的将刘起元的一言一行,皆是汇报而出。
“行了,朕知道了。”
天子放下手中奏本,眉头紧皱,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时代的局限,就是如此!
儒家的传统思想,以讲究的是修身治国平天下。
读书人,目标皆是当官,哪怕不当官,也是为了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大儒。
算数这种未来时代的堂皇大道,在这个时代,不过是被读书人不屑一顾的小道!
这是源于思想上的根深蒂固。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去扭转,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去潜移默化的贯彻入人心。
不过,自古至今,统治者想要弘扬什么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需求。
如整个天下,对算数,没有需求存在,那不管他怎么弘扬,最终也逃不过落寞的下场。
只有创造出需求,如他布局的钱庄商行,乃至于未来皇权下乡后统筹天下民生经济,那庞大的算数需求,自然而然,就必然会滋生对算数的需求。
就如从一开始,他就投入海疆钱财人力物力维持的一个个军械厂,慢慢演变的火器,滋生出对算数的庞大需求,而在战争的需求之下,最终也会让武勋军队对算数愈发重视。
而数学,为根基所在!
而他现如今要做的,就是维持呵护住算数的幼苗,尽可能的扩大,乃至发掘需要算数的事情,从而慢慢的让算数为统治阶层所看重,最终,登堂入室。
如刘起元这种传统官员,哪怕再传统,在时代慢慢的发展之下,也只能慢慢的接受这种思想观念的改变。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将孔家搞定,不然的话,这一家所谓的圣贤一脉,若被有心人怂恿,出来搅局的话。
以孔家的根深蒂固,贯彻人心,那他费尽心机,最终搞不好也会毁于一旦!
当然,哪怕没有这个原因,他也不允许思想意识形态的解释权,主导权,掌握在一个延续了数朝数代,堪称顽固的所谓圣贤一脉手中。
“传朕旨意,让武院司正徐光启入宫觐见。”
思虑片刻,天子缓缓道出了这一句话。
一旁侍候的王五连忙小跑上前,朝天子一拜,拿起天子旨意后,又是一拜,躬身退去。
天子沉吟片刻,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桌面上的一封已然拟好,只差盖上天子大印的调令。
调武院司正徐光启为工部侍郎。
注视片刻,天子眉头俨然愈发紧锁,毫不夸张的说,徐光启此人,完美符合他对新时代文人的所有期待与向往。
其一,重视数学,乃至身体力行,翻译几何原本,编写“勾股义”,“测量异同”等数学著作。
其二,知道数学的巨大作用,如他登基之初,他便上奏要修正明朝留下的授时历。
并且,在疏奏中,还详细论述了数学在天文历法,水利工程,音律,火器兵法及军事防务,各种建筑工程,舆地测量,制造钟漏等计时器等等方面的重要作用,甚至还冒天下之大不韪请求他这个天子向整个天下推广武院之中的那些智慧结晶。
其三,颇懂军事,且极为重视火器的制造研发,就连他这个天子,曾经他初学兵法,研读的那些关于火器的兵书,大半都是此人编写。
其四,重视农学,乃至精通农学,甚至还编写了“农政全书”,“甘薯疏”,“农遗杂疏”,“泰西水法”等等诸多农学著作。
在武院,如地瓜玉米,这类高产作物的培养,也一直是由此人负责。
武院的数学一科,他亦是最顶尖的讲师,而且,武院的火器研究,亦是他在主持,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军械司,他徐光启,亦是掌舵人之一。
如此之人,正常而言,他这个天子,自然是看做手心的宝,用心培养,哪怕有所违逆,他也绝对会视而不见,保持天大的宽容。
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穿越而来,开启武院,从而让西学在武院存在,让传教士也存在于武院,从而让徐光启,接触更多的传教士的原因。
历史上本只是信奉西教的徐光启,在这个时代,却是近乎狂信徒一般,从最开始他没有明令禁止之前,他就借助职权,在武院拉拢学子,推行西教。
而后来,随着武院发展,当初武院祭酒张默的谏言,他亦是明令禁止任何传教的行为,同时禁止西教的流传。
但这徐光启,依旧是多有触犯,曾经的武院祭酒张默,亦是多有惩罚,当初他这个秦公,亦是多次找其面谈,劝诫,却少有改变。
哪怕他登基称帝,多次训斥,亦是依旧多有触犯!
若非实在是对此人才能抱有极大的期待与看重,徐光启十族,天子都给他直接屠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明知将此人调至朝堂,对他的计划,会有极大的助力,天子也是一直有所犹豫。
他这个天子,能接受臣子很多的缺点,哪怕贪赃枉法,只要在限度之内,也影响不了太大。
但这鬼知道怎么回事的西教狂信徒…
一个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可影响天下的重臣,却对科学,有着极度的重视,对新事物,保持着极其开明的态度,再加上他的支持,可想而知,会对天下,有多大的改变,对他的那个痴心妄想,会有多大的助力。
但若是这个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可影响天下的重臣,却是西教的狂信徒,那这种场景,仅仅是想想,天子都感觉头皮发麻。
“徐…光启,近来在武院有何异常?”
天子突然发问。
殿中,着甲伫立的御前营指挥使宁峰,亦是迈步而出,朝天子一拜:“回禀陛下,武院司正,还是以前那样,奔波在武院和军械厂。”
“从陛下您下旨训斥后,其收敛了一段时间,但据武院探子报,近来几天,在讲课之时,其又不时会讲解一下西教教义,不过都只是浅尝即止,没有说太多…”
“行了!”
天子摆了摆手,脸色已然阴沉。
屡教不改!
他倒要看看,这徐光启,到底有多忠于他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