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立国之劫
“吴水忠,崇祯元年三月入宫,兵仗局掌印太监!”
“斩!”
“孙菁,天启四年五月入宫,浣衣局宫女总管,奉陛下特赦之令,许其特赦出宫!”
“常浩,靖武二年三月入宫,银作局太监,恩准留宫,保留原籍!”
“斩!”
皇宫之中,乾清宫外广场,一名名亲军将士与锦衣卫将整个广场团团包围,在广场之上,则是一片片跪倒的宫女与太监。
有将士持文书高喝,每一句话传出,对广场上看押的太监宫女而言,便是天堂与地狱区别。
有嚎啕大哭者,有愤而怒骂者,也有绝处逢生者…
众生百态,在这生死一线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一道道高呼声中,乾清宫之内,却同样也有两道身影跪倒。
“先帝尚为信王之时,朕与尔等,便已相识。”
李修一身黑布袍,立在王承恩与曹化淳两人面前,语气俨然有些唏嘘。
“时至如今,你们两个与朕,也算是旧相识。”
“有什么想和朕说嘛,今日,百无禁忌,畅所欲言!”
“奴才别无所求,只求秦公能够善待…陛下!”
闻此言,李修眉头一挑,随即,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朕会封春哥儿为王,于京城择一王宅,一生富贵,是必然。”
“奴才…叩谢秦公!”
王承恩瞌头匍匐。
“此册乃东厂名籍黄册,想来对秦公应该会有作用。”
“奴才别无所求,只求一死,以报大明皇恩。”
接过此物,李修亦是眉头一挑,看着曹化淳面若死灰的模样,李修似乎也有些明白了,曹化淳恐怕也不愿东厂那些死忠之人逃脱。
毕竟,这些人,一逃脱,必然会想尽办法回到小天子身边,然后,惨剧,恐怕就会重演了。
曹化淳这只求一死,恐怕也是有这个想法。
“你的两位大哥,朕赦他们无罪!”
李修随手将这封名籍黄册放置一旁,随即出口的话,却是让曹化淳身躯都是一颤,败得不冤,他费尽心机的安排,都能被秦公知晓,又岂能不一败涂地。
“王承恩你就继续伺候着春哥。”
言至于此,李修停顿一会,再道:“朕希望,春哥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你为王府总管,该怎么做,想来无需朕多言。”
“奴才明白。”
王承恩再叩首,神色,已暗然至极。
“太后的话,朕不会杀她。”
直到李修说出这句话,王承恩与曹化淳,死寂的眼眸中才骤然一亮。
“但她太偏激了,已经挽回不了。”
“朕不希望春哥儿再受她影响。”
“先帝陵寝已经快要完工了,太后就去替先帝守陵吧。”
言至于此,李修没再多言,摆了摆手,一旁伫立之锦衣卫,便将曹化淳拖了下去,王承恩依旧匍匐跪倒在地,可李修,却已是出了乾清宫。
不知何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却是突然在殿中响起,小天子依旧穿着一身龙袍,只不过,数天未曾打理,已然显得颇为脏乱。
“陛下。”
听到动静,见到是小天子后,王承恩顿时连滚带爬,最终匍匐在小天子面前,止不住的呜咽着。
“朕…,我,已经不是天子了。”
“李叔的话我听到了,当个王爷也挺好,王大伴,咱们以后,就安安心心的吧,别给李叔添麻烦了。”
“陛下!”
小天子这话一出,王承恩更是难掩悲呛,已然嚎啕大哭。
小天子神色亦难免彷徨,望着这座他自小生活的乾清宫,这座本应该由他主宰的皇宫,乃至天下,他知道,很快,这一切,便彻底与他无关了。
这里,会迎来新的主人,那个曾经一直言传身教,告诉他该怎么做一个天子的叔叔,如今,却拿走了他的一切。
空旷幽深的乾清宫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依偎,在殿外,在整个皇宫,杀戮与清洗,依旧还在持续。
随着一颗颗人头滚落,这座皇宫之中,属于大明的印记,亦是被一点一点的抹去,直到最后,便会迎来它新主人。
而这座京城,同样也是如此,明面上的杀戮与大规模混乱,虽未发生,但暗地里,这个京城,和以往的每一刻一样,暗流,从未停止。
锦衣飞鱼,绣春利刃,这本该为大明天子鹰犬的锦衣卫,如今,亦是化身为即将初立之大恒的恶犬。
缇骑游曳全城,锦衣卫探子日夜忙碌。
文武百官,士绅豪商,每一个,皆被这头恶犬狠狠的注视着,似乎,只待握着恶犬缰绳的李修,稍稍松开缰绳,这头恶犬,便会疯狂扑向所有心怀不轨者,将其撕成碎片。
时间,便在这风起云涌之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从靖武二年七月初六夜,杀戮开启,到靖武二年七月十五。
短短七八天时间里,皇宫之内,人头滚滚,皇宫之外,锦衣卫诏狱,刑部大牢已然人满为患。
而这些,还只是改朝换代的初始,大恒立国之劫,才刚刚开始。
秦公府,书房。
李修手握内阁拟定之登基大典详情奏报,以及改元建元昭告天下之诏书,注视许久,李修才缓缓放下这封奏本,目光,亦是随之挪转至书房之中悬挂的舆图之上。
曾经的大明乾坤图,如今,已然焕然一新,化为了大恒乾坤图。
图中疆域,虽还是那个疆域,但,掌控与否,却不一定了。
在之前,他一直避免与太后正面冲突,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此。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奠实自己的根基。
军改,便是最好的办法。
可现实显然并未如他所愿。
但庆幸的是,至少,大半个北方,无论是军,还是政,已在他的掌控。
包括京军亲军在内,数十万跟随他南征北战的营兵,以京城为中心,各大边镇为辐射范围,覆盖着整个北方。
其中,还有百余个已然清查改革完成的卫所,坐落在北方各省。
若说那数十万南征北战的骁勇营兵,是支撑他李修的雄伟主杆,那百余个被他改造的卫所,就是这主杆上的枝叶。
有些他们的存在,整个北方,不说稳若泰山,但以前那动辄糜烂数地的场景,已然不太可能出现。
对北方而言,需要顾虑的,已然不是内乱,而是实实在在的外敌。
后金,蒙古,辽镇。
林丹汗与代善,以及袁崇焕。
至于漠南蒙古,各部分散,各自为政,又没有一个统一的号令,在这弱肉强食之间,只会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引得群狼窥视。
但唯一庆幸的便是,至少,外敌有数个,且皆有野心,无论是代善,亦或者林丹汗袁崇焕,皆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再加之还有漠南蒙古横在中间,短时间内,这些外敌,倒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
显然,放眼天下,如今唯一的祸患,依旧是那混乱绵延了数年的江南了。
在江南,他更是布局已久。
如今的南京城,数万大军依旧死死的钉在南京,以南京为中心,向四方扩散,数十个卫就如一张大网一般,扼守着江南各大要害之处,笼罩着整个江南。
在加之商业经济上的制衡,他对江南,也不是没有力量制衡。
纵使江南必然生乱,也绝不至于彻底失控。
但…他需要的,是一个焕发活力,生机勃勃的江南。
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彻底贯彻他意志的江南。
而不是一个与他貌合神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江南。
青史早已证明,以铁与血握在手中的,与和平演变握在手中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一个,是阵痛,但,阵痛过后,是功在百年,是绝对的威严。
一个是渗入骨髓的痛,且绵延百年,祸害数代,都不一定能够根治。
江南,必然乱,但怎么乱,乱到什么程度,乱到谁身上,得由他说了算!
他可以忍受阵痛,可以用十数载时间来平息阵痛,来恢复阵痛带来的沉重代价。
但他绝不能允许,祸患绵延,渗入骨髓,更不允许,这大明之沉珂,遗传到大恒之上!
思绪流转,李修之目光,最终再次定格在手中的这封奏报上,定格片刻,李修才缓缓看向一旁的锦盒。
锦盒打开,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枚造型古朴精美的玉玺。
在以往,这枚玉玺,是存放于宫中,他每次处理完奏本,皆都需要带着奏本,前去宫中盖上这天子印玺,才算完成法理之上的最后一步。
而如今,这枚印玺,已然到了他的手中,他,俨然已是新的法理大义。
只不过,他需要用漫长的时间,去浇筑属于他李修,属于这大恒的法理大义,让这法理大义,成长为覆盖天下的一张无形大网,震慑影响着天下任何一个人。
思虑流转,李修缓缓拿起这枚天子印玺,端详片刻,最终,稳稳的落在这封奏本之上。
要不了多久,将立之大恒,第一封代表大恒法理大义的诏书,便会发往大明所有府县,新旧之交替,亦是会随着这封诏书,彻底展开。
立国之劫,也将正是袭来!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