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压迫的久了,一旦翻身,报复心理就会被放大十倍百倍。
比如余老六。
以前他在村里只有一个老爹,一个二哥,对上人多势众的村长,只能唯唯诺诺,一再忍让。
以至于地边子每年都会少半尺,少来少去,地都快没了。
后来二哥蹲进看守所,余老六性格更加怯懦,哪怕亲眼目睹侄子带人冲进村长家,也只敢领着俩儿子躲在远处助战。
现在不一样了。
侄子起来了。
咱这边牛比了。
俗话说,人活着是为了争口气。
如果牛比都出不了恶气,岂不白活?
所以,余老六这个老实人,是真打算把村长给埋了。
而村长也很明白。
之前把余老六欺负的有多惨,现在对方报复的就会有多狠。
更何况余阳身边都是外乡人。
所以没敢回老家,骑上摩托车直接跑了。
余阳不知两家恩怨,翻遍小洋楼,没能找到村长。
为了拿地,只能找德高望重,却不怎么管事的老支书。
可惜鼓捣汉阳造的老支书,不知老眼昏花,还是老糊涂,把他认成了村长。
无论怎么解释,一直念叨你自己看着办。
“我又不是村长,我咋看着办?”
等跨出老支书家的院门。
余阳忽然悟了。
急匆匆回到院子,当着围观村民的面,宣布北边荒地的归属。
“这是村集体的,我现在拿去用,年底每家每户分两百块钱。”
“谁赞成,谁反对?”
“反对的站出来!”
果然如同老支书的表示。
枪杆子里出…不,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现场没一个反对。
而有了地皮,兜里又不差钱,自家还不缺人。
一切都好说。
从韩垓砖窑采购红砖。
从十里营木材厂购买竹片。
从佛陀庙置办大卷塑料纸。
从村里挨家挨户借铁锨、铁镐…
不过这次余阳没让壮汉们集体出动,因为壮汉要种地,要休息。
其回到小洋楼,打开大喇叭,召集村里闲置的小青年,还有从东北务工归来的泥瓦匠,组成施工队。
然后让六叔当领队,以2000块钱一座的承包价,丢给众人五座塑料大棚。
什么时候完工,什么时候结账。
如果你明天搞定,说明你有本事,我照样掏钱。
这种方式,远比每天给合适。
因为咱以前做过乙方,甲方全是这种套路。
当然,如果你拖拖拉拉,十天半个月搞不定,我不仅不给承包费,还会索赔。
什么材料费,什么误工费,什么直接经济损失、间接经济损失…
到时候,你家院子就我的了。
忙活到傍晚。
“时间过得真快啊!”
余阳感慨着,再次回到院子。
下午种出来的豆苗,已经开始交货。
只是坚持排队等待的菜贩子,已经所剩无几。
750筐,只批发出去一小半。
余阳看着剩下的一大半,想到明天还有1500筐,忽然有些发愁。
就在这时。
上午最先拿到豆苗的菜贩子,又回来了。
“余老弟,还记得我吗?”
“肯定啊!”余阳打开对方赠送的软盒华夏烟,一人分一根,“咋回来这么快?”
“卖光了,想着赶紧回来排队,再装几筐…还有吧?”
“多着呢。”
余阳没拐弯抹角,带着对方直接走进塑料大棚,“能装多少装多少!”
“诶,谢啦余老弟。”
“小事。”
换做另一個时空,余阳肯定会玩一下话术。
比如家里的豆苗全都预定出去,没了,但谁让你送我一包软包华夏呢,所以,匀给你几筐。
借此捞点人情,拉近双方关系。
这也是创业之初,许多人必须要学的细节。
但重活一世,余阳决定活的豁达一些。
以诚待人!
不多时。
菜贩子装完车,数出20筐的货款。
“余老弟,其实咱这编织筐装豆苗,最好在外面再套一层塑料袋,用于保鲜,否则风吹日晒,豆苗半天就蔫了,幸亏咱不称重,不然会亏本啊,但这样下去,卖相也不怎么好。”
“晓得,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保鲜膜。”
“嗐,要啥保鲜膜,知不知道化肥袋子里面的塑料袋,咱可以用那种。”
“会不会有毒?”
“都用那种,也没见毒死人。”
“不一样,咱有梦想。”
“嗯?”
“谁都知道,豆苗也就冬天卖得火,到了夏天,谁还会买?但我这已经搞起来,总不能浪费吧?”
余阳呡口烟,继续道:“所以,我打算把咱的豆苗做成品牌。
啥叫品牌?
有包装,有保障,有保质期,有独特标志,有企业名字,有产品质检。
等到那时,咱的豆苗就可以进军城里,甚至摆在沃尔玛、麦德龙、大润发。
你要知道,城里人可不会种豆苗,也没工夫种豆苗。
但他们一年四季,都需要绿油油的豆苗。
而走到这一步,咱们才算刚刚开始。
因为咱还可以种植其它反季蔬菜,比如大过年的来个猪头肉拌黄瓜,来个糖拌西红柿,来个炝炒西葫芦,来个虾仁炒西蓝花…
在未来,什么烧烤摊、小饭馆、五星级酒店,全都是咱的地盘。
有了这些铺垫,咱还可以让咱的反季蔬菜,走进灯火万家。
这就叫梦想!”
“说得好!”
菜贩子还在发愣,院外传来一声大吼。
只见乡长领着四五个干部,快步走进院子。
“三元,你比你爹厉害啊!”
“哎哟,领导,啥时候来的?”余阳赶紧掏出软盒华夏,一人分一根。
乡长瞅到烟卷的标志,“好烟!”
然后没舍得抽,夹在了耳朵上。
旋即看了看院子里的塑料大棚,又透过低矮的院墙,远眺北边荒地忙碌的场景,“啥时候搞起来的,怎么也没跟叔说一声?”
“当初我爹被你们忽悠,才会盘下那座熄火多年的砖窑,我现在好不容易搞点事业,哪还敢再通知乡里。”
“你误会了,其实我们也被伱爹给骗了。”
“嗯?”
乡长一脸苦笑,“当时余建军抱着钱找到我们,说想要创业,然后在饭局上喝多了,说大话,说什么熄火多年的砖窑,丢给我,我也能搞定。”
招商办主任唏嘘不已,“当时我们都喝多了,一听你爹吹牛,立马接下,说只要你敢要,10万就能拿走。”
“你爹一听,当场就拍桌子,不给是王八。”
“然后熄火多年的砖窑,就到了你爹手里。”
“第二天醒酒,你爹整个人都木楞了,哭着让我们担保,找银行贷款,再让我们做中间人,找民间贷要钱。”
“谁曾想,让乡里头疼好几年的砖窑,不到半个月就修好了,还投产了。”
“我们当时很是怀疑,你爹提前就知道砖窑可以修好,然后做局低价拿走砖窑。”
“再后来,你也知道,砖窑是集体所有制,等于全乡人的产业,乡里许多人看到砖窑冒烟,回头又发现我们把砖窑卖的十分便宜,纷纷向县里写举报信,说什么侵占集体资产。”
“你爹进去了,其实我们也在被调查。”
“如果你爹承认有罪,说不定我们集体挨处分。”
在另一个时空,余阳并不知道砖窑内情。
因为这个时间段他还小,一心卖豆芽,替父还债,更接触不到乡领导们。
等接触到,砖窑事件也早就过去。
现在听众人七嘴八舌的一说…
余阳懂了。
喝酒误事。
再就是,以后少吹牛皮。
“小余,咱这塑料大棚产业,差不多可以组建个公司吧?”
“不知道啊!”
“嗯?”
“您看,左边那五个,是给京城送菜的,路过咱这翻车了,恰巧被我救了…”
“这事我听所里说过。”副乡长点点头。
余阳继续道:“他们留在这,是为了赚一笔钱,也好回去过年。”
“留不久?”
“不知道啊,我这不是尽力挽留吗。”余阳又指向右边,“那20个,是昨天高速翻车,顺着我院子里的灯光,摸过来的,听说种豆苗赚钱,也就留下来。”
“又翻车?”乡长难以置信。
副乡长再次点点头,“还有一辆大巴车,也翻了,据说是看到路边有个劫道的,但在十里营,谁会一个人去劫道,估计疲劳驾驶,胡诌的借口,现在司机还在卫生院躺着呢。”
“连着三天,翻了四辆车,这路邪门。”招商办主任插话道。
乡长没理会这些,“小余,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都不会留下?”
“也不一定,如果我能带着他们做大做强,他们肯定不会走,毕竟谁跟赚钱过不去?”
“有道理!”
“问题是,有困难啊。”
“说吧,乡里帮你解决。”
“帮我搞一笔贷款,至少50万。”
“你家欠那么多债,谁还敢放贷,除了这个,其它都好说。”
“那就把农机站的五辆大号拖拉机,低价转让给我。”
“多低的价格?”
“我这产业刚起步,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呢,等回头有了钱咱再说。”
“这…”
蓦然。
余阳猛地回头,拦住一个抱着被褥准备出门的壮汉。
“大哥,干啥去?”
“回家过年。”
“哎,二哥,你咋也走?”
“这鸟地方太穷,吃不好,睡不香,看不到啥赚钱希望。”
“三哥,四哥,别走啊!”
“哎哟,你们都走啊?好吧,等等我,我也走!”
乡长眼看场面越来越乱,满头黑线,“给给给,你现在就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