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会?蒋大夫请——”
来人正是林延贤的副手蒋思明。
崔骥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他一点也不欢迎蒋思明的到来。
蒋思明走了进来自然是看到了崔权和严解。他拱手道:“崔县丞,严县尉,不介意我开讨杯酒吃吧?”
“不介意。”崔权回答得很迅速,毕竟他算是有经验的人。
“蒋大夫随意就好。”严解觉得蒋思明的话是格外地耳熟。
“那就好。”蒋思明自己动手给自己添了个酒杯,拿了个马扎就坐下了,是一点也不见外。
“诸君,还愣着做什么?唯美酒不可辜负!”蒋思明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好像反客为主了。
崔骥答道:“蒋大夫说的是。”
崔骥是第一个重新落座,端好酒杯的。
接着崔权和严解也端好了酒杯。
四人的酒杯相撞,蒋思明的笑容好似真诚,严解左手持杯,崔权和崔骥则是看着相撞的酒杯有些恍惚。
从两人到三人再到四人。一会儿,不会还有人来吧?
小小一个单间聚集了四个人,而这四个人心思各异。
地域上来看,从京都来的崔骥和蒋思明该是一头的,而豫章本地官吏崔权和严解则是领一头的。
但若是从家族方面来分,能分成三伙,一伙是崔骥、崔权族兄弟,一伙是蒋思明,一伙是严解。
从世家庶族来看,蒋思明只能单人成伙,从文武来看,严解是被排挤的那一个。
总之就这么简简单单四个人,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简单。
用群聊来打比方,就是一个大群聊里有四个人,然后四个人又分别建了好几个小群聊,关系很是错综复杂。
崔权看着崔骥,然后双眼又向蒋思明的方向倾斜,接着又继续看着崔骥。
崔权:蒋思明是跟着你来的吧?
崔骥笑了笑,瞥了眼严解。
崔骥:你敢说严解不是跟着你来的?
严解和蒋思明一齐看了眼崔氏族兄弟。
严解/蒋思明:半斤八两罢了。
各怀鬼胎的四个人开始了相互试探,探听有效消息的酒桌会谈之旅。
大明宫,司膳房。
吕琤听完彭丑夫的解释觉得很有道理,底层人名取名就是如此质朴。但是她一看到彭丑夫这张脸,再联想一下他的名字,她就想笑怎么办。
“大伴继续吧。”吕琤努力憋笑,虽然身为皇帝,想笑就笑是她的权力,但是她还是不要干扰魏忠贤讯问了吧。
魏忠贤得到了吕琤指令,就继续了他的询问:“你为何如此冷静?不要告诉杂家,你家也是开寿材店的。”
“回大监,奴家里不是开寿材店的,但是奴的阿翁却是刀斧手。”
魏忠贤挑了挑眉,看了眼辛司膳:这就是你管理下的司膳房?
辛司膳感受到魏忠贤的目光,这头低得更深了。
总管食这一道的是尚食局,有一位姓桑的女官统领。尚食局分两房,一房名叫司膳,一房名御膳。
司膳和御膳之间的区别就是,司膳负责的是后宫,御膳负责的是皇帝一个人。从食这一个侧面也是可以证明大明宫的真正主人,从头到尾就只有皇帝。
统领御膳的女官姓阮,而统领司膳的女官就是这位辛司膳了。司膳不是辛女官的名字而是职称,例如统领御膳的阮女官也可成为阮司膳,总管尚食局的桑女官则可成为桑尚食。
辛司膳单名一个枝,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不过都混到了司膳的位置上,这不是老人也不可能就是了。
辛司膳能力还是有的,就是偏爱了孔方君一些。这孔方君确实是魅力大了一些,这世上俗人又有几个不爱孔方君呢?
孔方自然是多多益善,没人会嫌弃孔方多的。
这位祖辈做刀斧手的却能进司膳房,想必这其中必有辛司膳的手笔。就算她不是第一经手人,也肯定有回扣吃。
吕琤对宫里的规矩也是很熟悉了。在她还弱小的时候,也只能借力打力,用规则来对抗规则。
祖辈的行当晦气是不能进衣食两道当差。
彭丑夫能进司膳房,辛司膳在其中没作用,反正吕琤是不信。
虽然这地府也走过了,但是吕琤对这方面始终是不怎么忌讳。
唯物主义的思想它太根深蒂固了。这是从空白开始渲染才能达到的效果。
无论吕琤在大周生活了多久,现实又给了她哪些教训,但是某些思想是根深蒂固的。
某些思想可以和谐共存,某些思想却只能碰撞。
吕琤想要求同存异,但是这个时代从来都不给她机会,最后只能是看谁成功改变了谁。
“刀斧手在我大周算是吏,你怎么就进宫来了呢?”
“回大监,阿耶生活奢靡了些,已至…”更多的魏丑夫也就不说了,子不言父过,再多说他在宫里也不好呆了,谁又愿意与一个不孝的人深交呢?孝在这个时代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魏忠贤点了点头,打算开始问下一个。
“袁八妹?”
“是,大监。”袁八妹微微抬起了头,方面魏忠贤认脸,
“这前两个都问了问人名,到了你这儿也不好不问,杂家也来问问你,你为什么叫袁八妹?”魏忠贤好像只是为了求个整整齐齐。
“奴的阿耶想有个死后摔盆的儿子,但是可以阿娘一直生到奴还是个女儿,奴的名字也没什么名堂,就是简简单单地往下排。大姐叫袁大妹,二姐叫袁二妹…排到了奴就是袁八妹了。”
吕琤就算重生多回也还是不能理解那种一定要生个儿子的执念。也无法接受女人的价值只能跟生育挂钩。哦不,或许这么说还算是美化了,在一些守旧人士眼中女人的价值应该是跟剩下的儿子挂钩,女儿没有价值。
最开始吕琤或许还会义愤填膺地想要做些什么,到最后她已经麻木了。
某一世中她想要通过立法来解决些问题,但是可惜她失败了。
皇权不下乡,法律止于县。而法的善恶,取决于一方父母官,也就是县令的好坏。
失败是毋庸置疑的。
吕琤也不气馁,她又再次尝试将此与官吏考核挂上钩。
这下可就乱了套了。上有所好,下必有所肖,积极想升官的官员开始紧急抓业绩。不积极想留在任上天荒地老的官员,为了不评个下下被换到不毛之地当差也开始拼命抓业绩。
而不从于本心,最终只能是收获一地鸡毛。
表面上吕琤的政策好像获得了成功,县令上递的奏章中一片花团锦簇。
而实际上地方官员为了拥护上令,将地方搅得是一团糟。而又不少的官吏趁乱发了一笔“血汗财”。
他们对时机的把握让吕琤简直是“拍案叫绝”,政令刚刚下答,他们就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是个薅百姓羊毛的大好机会。
百姓对官吏欺压的忍耐力不是一般地强。但是百姓的忍耐就就像是皮筋,它就算是再强也有个极限。超过了极限,皮筋就断了。
百姓的的奋起反抗并不是个意外,这是一种必然。
就像是陈胜、吴广起义,各个朝代之末从不缺少揭竿而起的平民英雄。
最终吕琤这个糟糕的政令被废止了。
然后吕琤终于醒悟了,她终于知道近代国外先掀起的为什么是启蒙运动了。
思想上不改变,外表再光鲜也掩盖不住那深处的腐朽味。
这一次的碰撞,让吕琤撞得是头破血流,让她知道,原来,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得。也让她知道皇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所覆盖的面积到底有多大。最后也验证了,官吏不贪腐,母猪会上树这一真理。
像是袁八妹这样的家庭还会有的,而且数量还不少。
吕琤听着袁八妹的话已经不再愤怒。但是她想要改变的心还在。
这一次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时间的力量,她不以她这一代为努力地目标了。她的目标是几代。胜利或许遥遥无期,到是能有一点改变总是好的。
比如太祖吕俞带来的改变,女子可以继承家业,女子可以为官等等。
这都是前晋不曾有的。所以吕琤这回打算以百年为单位,做长久打算。
“那你阿耶最后得到他想要的儿子了吗?”吕琤问道。
吕琤还是想要个答案的,如果最后袁八妹的阿耶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她能乐一天。
“回陛下,阿娘生的第九个孩子是和男娃,阿耶很高兴,给儿子取名为留根。”
吕琤撇了撇嘴,这结局,让她非常不满意。
“但是阿娘前面生了我们姐妹八个,身体元气不足,阿耶的儿子生来轻的跟小猫似的。”
“然后呢?”吕琤又来了兴致。
“阿耶的儿子身体实在是不怎么好,被生下来一个月后因感染风寒去了。”
“那可真不幸。”吕琤嘴里说着不幸,脸上不是那么回事儿,吕琤愉悦藏都藏不住,充满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袁八妹回答吕琤话是头都快埋起来了,像是怕极了吕琤。
而实际上,回答的时候袁八妹的嘴脸是弯起来的,她也是高兴极了。
留根是阿耶的儿子,才不是她的弟弟呢。
袁八妹自从进了宫就跟家里断了联系,在司膳房烧火的日子好像就是她的部,那个小山村好像已经离她很远了。
小山村里的人不多,但是每个人留给袁八妹的印象好像都很刻薄。
如果不是陛下问起,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忆起小山村的生活了。
其实她算得上是欺君了呀。
留根,阿耶的儿子,真正的死因可不是风寒。
阿耶的儿子是冬天里出生的。
同样在冬天里出生,她被骂灾星,说雪多压房梁,来年雪化得晚,耕地也晚,这一切是她这个灾星带来的。而留根的出生就成了福星,雪多正是印证着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明年地里收成好。
为什么同样同样生在冬日里,同样生在一个多雪冬日里,她跟留根的待遇这么不同呢?是因为他是女娃,而留根是男娃吗?
阿耶的儿子还真是金贵得狠。
她是穿着姐姐们淘汰下来的旧衣裳,而阿耶的儿子却是一出生就用着一块崭新的布包裹起来。
阿耶对留根超乎寻常的好,让她方寸大乱。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会不会就像村里的男娃说的那样,她以后会被卖掉给阿耶的儿子换娶老婆的钱?
她有点害怕,她不想被卖掉,她不知道该向谁诉说。最后她决定去找她的好姐妹阿香。
但是她到了阿香家时,却被告知阿香嫁人了。阿香跟她同龄才十岁而已,哪里能嫁人。而且阿香不久前还跟她一起玩耍,阿香要嫁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阿香并没有告诉她。
而且她在阿香的家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他们都管阿香那个女人叫二柱他媳妇儿。
二柱是阿香的二哥。所以她得出了结论,阿香被卖掉了,被卖掉了换钱给哥哥娶媳妇。
她的好姐妹阿香被卖掉了,这无疑加重了她的恐慌。怎么办,她会不会被卖掉?
这是个疑问句,也是个肯定句,袁八妹再次得出了结论,她会被卖掉。
但是她不想被卖掉怎么办?
袁八妹想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先下手为强。
在一个夜里,袁八妹悄悄地打开了阿耶的儿子住的房间的窗户。
做阿耶的儿子可真好,他在襁褓中就可以霸占一个房间。
哦,不对,她阿娘也在这个屋子里。
不然她阿耶也不放心。
至于她阿耶为什么不在屋子里亲自看着他的儿子,原因就是他儿子太吵了,天天都在哭闹。
阿耶可真是个矛盾的人。
阿娘剩下留根后,身体一直都不太好,白天里还要哄吵闹的留根,所以阿娘在晚上睡得很熟。
这无疑给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小风轻轻地从窗缝中溜进来。阿娘可以接受,就是不自觉地拉紧了被。
但是生下来就比较瘦小的留根可是受不住。
第二天早上,她去将开了缝的窗给关上。
但是却被三姐给发现了。袁八妹吓了一大跳,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三姐就好像没看到她一样,事后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就像她所期待的那样,阿耶的儿子感染了风寒,死了。
小孩儿夭折,多正常啊!
“你为什么如此镇定?”魏忠贤的问话将袁八妹从现实中拉了回来。
“奴…”她该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