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北池子二条,二号院。
东厢,张国忠两口子虽然睡下了,却都睡不着。
“人还挺好!”
孙月荷乐呵呵道。
她这人就是这样,只要别人不看不起人,还有善意,就算来往中有些磕磕碰碰,她也不会当回事。
常说的一句话: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人咋能一直和气?
张国忠则叹息了声,孙月荷不明白,道:“你叹啥气?”
张国忠道:“你都要把儿子给人家了,人家能不好吗?你那句话,让人家感动了…不过,人家确实比我们会做父母。”
孙月荷太了解自己丈夫了,感觉到了他的失落。
其实李素芝今天还是收着了,没怎么说教,但仅仅说了那两句,就足以镇住了张国忠夫妻俩。
虽然听不明白,但看张青都认真点头的样子,就知道人家说的真好。
孙月荷安慰道:“行了,别想那么多了。青子这么孝顺,你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对儿子的帮助大,那就让儿子多亲近他们。我们养儿子又不是为了霸住他,只要他能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张国忠笑道:“按理说应该你吃醋才对。”
孙月荷道:“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个儿子我们没照顾的多好,让他吃了那么多苦,倒是儿子现在把我们倒照顾的这么好,没有他,咱们两个骨头都快化了。我是知足了,以后他的路还长,我们不拖后腿就行。”
张国忠闻言缓缓道:“好,不拖后腿。”
但孙月荷还是能从丈夫的声音里听出心底的难过,她劝道:“又不是说真的把儿子分给人家,人家是女方都没咋样,不是上门女婿!”
张国忠笑道:“你想哪去了,我哪是在吃醋。就是觉得,愧对儿子啊,儿子生到咱家,真是苦了,不值得。要是生在别人家,肯定会更好…”
孙月荷气笑道:“就是因为你一直存着这样的心思,你那两个弟弟才会被惯成现在这种自私透顶的性子。还有我们家老四老五,家里条件好的时候养的他们,老娘觉得以前孩子亏着了,有点家底后,就娇惯着养,结果怎么样?我现在越来越明白了,不管生儿生女,都不能娇惯着养!这一点,连齐家两口子都是这样。他们家那么有钱,在魔都在平京都能上学,还能上贵族学校,人家就在江京市上的学,培养出的闺女又大方又大气,还从不瞧不起人。你倒想娇惯着养?就这么着罢,都是命,睡觉!”
二月二十九。
《我是女生》五天前已经录制完毕,第二首歌是港岛演唱会上演唱过的《知道不知道》,也已经录制完毕。
第三首歌正在磨合录制中…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明天明天这歌声,
飞遍海角天涯,飞遍海角天涯录音棚内,周艳艳唱的嘴角噙笑,比较欢乐向。
外间,沈欣却有些不是滋味,看着脸色满意的张青担忧道:“青少,这张专辑出去后,怕是会让很多人失望啊。”
旋律太简单,完全是儿歌向。
和《女人花》那张专辑的经典金曲相比,从艺术性上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知道不知道》倒还算不错,但却只是民谣,在音乐鄙视链的最底层…
张青却笑道:“沈姐,这张专辑,咱们的目标很明确啊。”看了眼从录音室里走出来的周艳艳,点了点头。
沈欣仍旧担忧,道:“不说音乐,单对艳艳来说,我也觉得定位不大好。她这样的大美女,唱儿歌?”
周艳艳看向张青,张青解释道:“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们公司的人不随便立人设。倒不是不能让她唱一些符合美人人设的歌,高冷一些,不那么接地气的,营造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依赖人设成名,好处是见笑快,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那以后,她就只能以这种面孔示人了。包括接戏也是,只能接一种冷艳美人的角色,一旦跃出这条线,观众就会立刻出戏,不能接受。
所以,与其自己给自己套一层枷锁,桎梏前景甚至桎梏人生,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尝试多变色彩,生动活泼一些。
这张专辑偏青少年曲风,就算是《知道不知道》,都是对清纯感情遗憾惋惜的伤感描写。
用这张专辑好好磨砺上两年,下一张专辑,就可以尝试成熟曲风了,艳艳这么小,得让人看得见她的进步。
不用担心艺术性,后面有首歌,艺术性之高,还在《女人花》专辑之上,绝对能入那些乐评人的眼。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写出第二首这样的歌。
我这两天把编曲弄利索,就给沈姐过目一下,免得你老挂心上。”
三月一号。
华清园,紫荆园食堂二楼。
张青将修改好的两份论文拿给金星、李楚东看,他们同意后,再转交给乔月。
上达天听的东西,眼下可不是二十年后的网络时代,此刻传上去的东西,其中担负的政治分量极重,不敢乱来。
金星、李楚东看过之后,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犀利的内容,连根鸡毛都没留。
张青笑眯眯的看着两人,金星当然理解张青的苦心,只是…
“也不至于改成这样罢?你平时社论写的比我们狠多了,我们看着都害怕。我们这两篇,还受了你的一点影响,但远没你那么浪,怎么就改成政府报告了?”
金星不无恼火的说道。
张青笑道:“你还知道我那是平时写的是社论?在校园里,那就是学术研究,法无禁止即自由。可你们是要送上去的,欣赏你们大作的,甚至有可能能进长老院传阅一圈,你们两个那些内容真刺痛了哪个的眼,记下你们的名字,你们也别去体制内混了,直接现在给我打工就好。
我们的初衷,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发牢骚,更不是青天大老爷。你们在文章里信誓旦旦说,专项教育基金被挪用了,哪个衙门又添了几辆车…沙雕吧?
社会不可能一天就大同,我们还是学社会学的,难道这个还用我来说?”
金星道:“我们明白,但能改一点,总会好一点。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张青笑道:“我们不会视而不见,有关部门也不会视而不见,他们不是真不知道。”
金星皱眉道:“那为什么装看不见?”
张青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治政,也要按方针来办。解决了主要矛盾,再来修理这些枝枝叶叶…当然,只是我个人愚见。总之,太尖锐的论点不适合出现在论文上,我们的初衷就是解决助学问题。没别的问题的话,我就去找乔月了。”
金星点点头,道:“行罢。”
张青忽然看着李楚东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李楚东强笑了笑,没言语。
张青看向金星,金星憋不住笑道:“这狗日的失恋了。”
张青震惊:“他什么时候谈的对象?这么快开始,这么快结束?”
金星哈哈笑道:“不是,高中时候,高三毕业,不过也算不上谈吧,就相互有好感,表白了。那个女生在黔州大学,约定大学毕业回老家再谈,也许直接结婚。”
张青笑道:“这不挺好的么?”
金星狂笑:“好个西瓜!前几天,老家有好几个同学给阿处还有我写信,说…说…”
张青笑道:“说阿处被绿了?”
金星笑的打嗝,道:“说看到曾颖,就是阿处那个相好,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那个男生还叫她宝贝!”
张青忍笑劝李楚东道:“算了,高三毕业才开始,关系都没确定,就约定毕业后再谈,也谈不上失恋吧?”
李楚东一脸酸楚道:“你不懂。”
金星风轻云淡道:“阿处每个月给那个小阿婊汇五十块钱,资助她,结果…哈哈哈!”没忍住。
张青也没忍住,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李楚东拍案而起:“我靠,你们两个有没有人性?”
张青见金星笑的前仰后合,只能自己解释:“要是正儿八经的对象绿了你,我们俩陪你哭都行。就这么一个半推半就半遮半掩的…”
金星听到这措辞,笑的一张脸都抽搐起来,这他么是形容半掩门儿的!
眼见李楚东要动手,张青忙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楚东瓮声道:“陪老子喝酒…唱歌!”
前一个要求张青答应了,后一个要求让他失色道:“唱歌?!”
金星终于笑泪了,根本不顾周围人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往椅背上一瘫,道:“唱山歌。我们那的老习俗,讨老婆要唱,丢了老婆也要唱。算了,陪他疯一回吧,反正现在草场上也没啥人。你去不去?”
张青道:“去,当然去,不然岂不是不够义气?晚上去吧,黑一点,别人看不到。”
金星点头道:“对,晚上去!穿上棉衣,戴上帽子。”
李楚东不愿意:“那算鸟毛唱歌?大晚上的,唱给鬼听?”
黔州少数族找到对象唱山歌,是为了炫耀,跑了对象也唱,是为了宣告,这只傻鸟又可以找配偶了。
张青道:“那你想怎么样?”
“去女生宿舍楼下唱?”
李楚东想放大招。
“去死!”
张青和金星一起骂道:“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李楚东道:“那就下午去紫荆操场。”
张青还要拒绝,金星劝道:“算了,难过好几天了,就陪他疯一回。”
张青闻言想了想道:“那行吧,我把论文送过去后就来。”
李楚东从裤子口袋里掏钱,道:“再买几瓶二锅头。”
张青没接钱,“我靠”了声后,提醒道:“别刚开学就背处分,啤的吧。”
说完往美院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