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慧祺回了府,对镜拔钗准备沐浴,想了下她又把头发重新挽上,整整衣襟出了门,去了前院。
黄家只有黄父黄建德与她父女两人,以及一个随行打点黄建德起居的姨娘周氏在此地。
黄建德这会儿许是在用晚饭,屋里传来说话声,年轻的周姨娘娇腻的嗓音带着吃吃的笑漫出来,以及也还有男人的调笑声。
黄慧祺咬了咬牙,转身想走,但石阶上停了停,最终又还是重重咳嗽了两声,转身捶起了门。
屋里声音戛然而止,随后黄建德道:“进来。”
她跨门进去,寒脸瞪着面上潮红,正侧转着身子扣衣襟的周姨娘,阴沉脸色跟黄建德道:“我想调个差职,父亲再帮我去跟卫所里说说。”
这会儿的黄建德脸上看不出来一点猥琐神情,他抓起筷子来:“调什么差职?”
“我想调去霍溶手下当差,只要能跟着他,什么差职都成。”
“霍溶?”黄建德把筷子放下,“你以为这卫所是你爹开的?你想调哪儿就调哪儿?霍溶的级别比你爹都高,你如今让我去寻卫所把你塞他手底下?
“当初我说让你跟着徐澜,你不干,说还是呆在李灿手下清闲,如今霍溶管着督造,你这倒是不嫌累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想法不同当初了。”当初调派的时候她又不知道新来的将军会是个这样的人物,自然挑着清闲的来。
“父亲都知道霍溶官职比您都高,你就算不为我想,怎么也不替自己想想?倘若能有个他这样的女婿,难道你不也面上增光?”
黄建德闻言屏息,扣好了衣襟的周姨娘也被话题吸引过来。
“你看上了霍溶?”黄建德直起身子,“不是听说他娶过妻了吗?你情愿当继室?”
黄慧祺没吭声。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她已经完全不介意继室的身份了。
周姨娘轻推了黄建德一把:“那霍将军英挺俊美,看着比徐将军还要英武些,大姑娘眼光独到,嫁给他当填房夫人有什么不好?”
说完又堆着笑与黄慧祺道:“大姑娘可得抓紧了,我看这位霍将军家底也不薄,穿的用的都是好东西,来日只怕您要享福了。”
继室也就名头比妾好听些,黄慧祺当了人家填房,看她来日又还怎么在她们面前鼻孔看人?
黄建德还在犹豫。
早不耐烦等下去的黄慧祺却站起身来:“总而言之我已经决定了,父亲必须尽快想办法把我调过去!”
说完她再瞪了两眼周姨娘,出来了。
等她来日有底气有势力了,头一个要整死的就是这姓周的贱人!
家里不在了几个人,沈家显得格外安宁。
少擎不在家,平日里常来串门蹭饭的将军们也不怎么登门了。
长缨沐浴完,吴妈就端了饭菜进来,说:“隔壁苏家大太太今儿白日往徐家串门去了。我下晌在巷子里见到了她们,徐夫人倒是个有福气的,笑眯眯的,看着也和气。
“苏家大太太就显得精明很多。”
长缨边吃饭边看着文书,心不在焉地嗯着:“本身家世就不同,自然气度也就不同。”
“我看这苏家太太此番来的目的不一般呢,只怕不全是为着苏家二房的事来的。”吴妈又说。
长缨也觉得是。但她并不关心。“管她为什么来的,反正不影响咱们就成了。”
吴妈便也就不说什么了。
看她还在边吃边忙,便走过去轻轻压住了文书:“这可不像是个大小姐了,若是太太看到——”
说到这里她戛然止住,将后面半席话咽下去,把文书抽走放在了一旁,而后替她妥起汤来。
长缨筷子也停了一下,说道:“若是姑母看到了,自然又要罚我背功课了。”
吴妈可不敢顺着她把话说下去,给她帮汤盛满,便就唤盈碧来给她铺床。
盈碧来说:“姑娘,徐将军着人送了一篮枇杷,还有一盒香料来,说是徐夫人自金陵带过来的。”
吴妈立在门槛下看过来,长缨也是凝眉顿了一顿。
吴妈道:“姑娘身为晚辈,都没曾送什么去给徐夫人呢,徐将军怎么反倒先送起来?这不合规矩。”
盈碧把篮子提了提:“可来人说这果子是徐夫人带给徐将军的,将军吃不完这么多,才匀了些过来。”
“就我有还是都有?”长缨问。
盈碧摇头:“奴婢没问。”
吴妈斥道:“不问清楚,东西怎么能乱收?这要放在从前,也该逐出去的了!”
如今虽然沦为了长缨的厨娘,但当年沈大姑娘身边嬷嬷的威严却还在。
盈碧肩膀抖瑟,可怜巴巴地往长缨看来。
长缨想了下:“先去打听看看。”
盈碧连忙去了。长缨与吴妈道:“行事是还不够老练。回头好好教教她们这些道理。”
出了凌府之后她身边总共也只有吴妈秀秀和紫缃等几个亲近人了,尤其是带病南下那段路程,以及初初到湖州又只得三人相依为命,倘若不是吴妈和紫缃拼死照顾,她早就不知死了几回。
一路走到今日,她将她们俩视如亲人,是有道理的。
盈碧他们几个还算诚恳忠心,就算有些道理不懂,闭着眼日子也能过下去,毕竟整条南风巷里能强得过她们的下人也不见得有多少。
但是不讲究就容易掉坑,就如徐澜这篮枇杷和这盒香…
倘若只送了她一个人,这么贸贸然收了,那么就算她不会与徐夫人有什么交集,终究要落个没教养礼数,在长辈面前拿大的坏名声。
也不是没法子补救,但关键是补救的话她就得亲自去回礼才像话,而这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了。
盈碧一刻钟后回人,这次就清晰多了:“还送了谭将军和霍将军,李将军府上也送了。谭夫人回了两罐亲手做的柚子蜜,李家回的也是果子。
“霍将军那里因为是徐将军亲自送过去的,目前不知道回的什么,但想来也应差不多。但是…”
“但是什么?”
盈碧捉着衣角嗫嚅:“徐将军只给姑娘一个人送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