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当年万历为了拿回被文臣们侵蚀甚至掌控的人事、财政、军权,故意发起国本之争,想以此分裂群臣不同。朱由栋此时牢牢的掌握住所有权柄,根本不需要文臣内部激烈争斗。所以,在天启朝的国本之争刚刚出现个苗头的时候。他就当机立断,迅速的定下了太子人选。
天启二十五年(1643)五月十二日,皇帝正式颁下诏书,明确的封皇长子朱慈燚为皇太子,封皇次子朱慈焱为宋王,预定的封地为后世南美的巴西。封皇三子朱慈炎为定王,预定的封地为后世南美的阿根廷、巴拉圭、乌拉圭和智利。
当然,虽说三兄弟之间自此君臣名分已定。但一方面是此时南美粗定,大明还不能马上把两位亲王派到那边就国——如此显得吃相太难看,会让新生的印加王国以及南美广大的印第安人心生反感。所以,朱慈焱两兄弟仍然留在了北京。而另一方面嘛,每个人的心理都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朱由栋也从未想过光凭自己一句话就能让所有大臣全心全意的支持朱慈燚。所以,这下面的明争暗斗,未必就会完全消停。
不过呢,不管怎么说,这皇子之间的名分是定下了。谁要是再敢明目张胆的扑腾,那皇帝收拾起人来肯定不会手软。再说了,现如今大明的宗室政策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前,争夺储位失败的,不会再去自己的封地上当一头猪被圈养,而是仍然不失为一国之君——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当事人自己,也很难提起破釜沉舟、铤而走险的勇气吧。
总之就是这样了,朱由栋虽然立了太子,但只要后面两个皇子没有就国,或者说太子没有继位,争斗都是会存在的。但好歹能够控制在一定范围,不会对国家造成太大危害。
在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把朱由校从天津港叫了回来:朕要出巡西北,慈燚刚刚受封太子,还需要学习,由校你替为兄再监国一次吧。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至于说为什么要出巡西北,那当然是随着大明科技的发展,西北诸省的煤、硝、棉甚至石油,已经成为大明工业发展不可或缺的东西。而最近这些年,西北干旱日甚,那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作为一个独掌大权的皇帝,他是不能单听下面的人汇报的,有的时候,必须要亲自走一走,看一看。
就在朱由栋定下太子,让司礼监准备自己出巡事宜的时候。1643年6月,甘肃,兰州。
在大西北初夏的季节里,本来就显得干燥的空气更加燥热不堪。而在兰州钢厂的生产车间里,这里的温度又比外面高了不少。以至于在这里工作的工人们,大多都是赤膊上阵。
“注意,注意。”钢厂内部上空的喇叭在嗤嗤两下后清晰的传出了人声:“钢水出炉,在黄区的各位师傅注意安全。”
随着这一声提醒,一个巨大的坩埚被吊车缓缓的悬空运送到指定位置。然后随着远处的操作,慢慢的倾斜,赤红色的钢水潺潺的流入了引导槽,并在引导槽的引导下,迅速的流入了模具之中。
待得这一炉钢水倾泻完毕后,早就等待在旁边的工人们有序靠近,开始了各自新的工作。
在这一切有序、繁忙而又具有危险的工作中。在钢厂厂房上方的悬梯之上,一群身着蓝紫色官服的中低级官员,拥簇着一位身着红色官服的高级官员,完整的观看完了全程。
“好,好啊,这有了电力做支撑,我兰州钢厂的生产效率又提升了不少。嘿,本官可是经常来这里,以前没有电的时候,这么大的坩埚要用蒸汽机来吊,速度慢,操控困难,还很危险啊!”
“方伯说的极是,不过,除了电力的使用让工厂效率提高外。这材料学上的进步也进一步促进了钢厂的生产。方伯请看,悬系坩埚的缆绳,能够承受二十五吨的重量不说,还能在一千度以下的温度内保持性状稳定。新的坩埚则能够承受三千度的高温,如此才能保证铁水能够加温至沸点…”
“是啊,所以当年皇上说,科技这个东西,刚开始的时候可以单兵猛进,但越到后面,越需要各个行业的配合。那个,刘厂长,今年的钢轨生产任务,应该没有问题吧?”
“方伯放心,只要生铁、煤炭、电力这些跟得上。朝廷今年下发的生产任务,三千公里的标准钢轨,绝对能够如期完成。”
“那就好,哎,西贼断了我大明与印度的海上贸易,这么多丝瓷茶,全都要靠这条兰新铁路走西域。甚至现在连南洋的香料,也要先运送到西北,然后再启运到欧洲…兰新线,早就不堪重负了。所以,修建复线,势在必行啊。那个,刘厂长,你厂子里还有什么困难没有?本官和布政司的诸位同僚都在这里,能够做的都给你做了。”
“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毕竟方伯都让兰州城拉闸限电,将所有电力保证钢厂运转了嘛。只是这煤炭…方伯容禀,我甘肃有煤,但是产量普遍偏小,煤质也比较差。为了保证钢水质量,每一批次的煤入厂后,我们还得挑捡一次…方伯,这生产任务是如此的重,厂子里还要分出大量的人力来做这个…卑职想着,是不是方伯出面,为我们协调一下山西布政司或者蒙古自治区,他们那里的煤,量多质优啊。”
“呵呵。”大明的官场里有一个传统:不到万不得已,不以官员的现有职位称呼他。比如吏部尚书,就不应该叫尚书,而应该称呼他为“大冢宰”——这种以古官职称呼本朝的官,既显得高雅,也是明朝官场的习惯。
具体到方伯这个称呼来说,其本意当然是一方诸侯。但实际上在明朝,指的是布政使:虽说在明朝中期开始,往往巡抚、总督才是一省最高官职。但那两位是中央派下来的,所谓的组织关系都在吏部(人事部)。官籍在省上的最高官员,还是布政使。
而这位甘肃布政使,姓何名腾蛟,在历史本位面上,也是一位名人。
当然,这个时代,大明的国势已经被朱由栋彻底扭转了。何腾蛟也不用如历史本位面那样与大顺军余部虚与委蛇,更不用壮烈殉国了。
他是在天启二十三年出任甘肃布政使的,上任之后他就敏锐的发现:老天爷这些年都不给北方人面子,甘肃已经持续干旱多年。紧靠着黄河的农业和畜牧业都是挣扎求生,其他地方的第一产业,几乎都完了蛋。
还好,兰州这里有个直属于大明重工部的大型钢铁厂。得益于这些年大明疯狂的修建铁路,兰州钢厂出产的钢轨一直都是供不应求。整个钢厂的职工在天启二十三年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人。
这三万余人,连带家属子女,形成了一个约莫十五万人的大型厂区。而依附在厂区周边的各种小摊贩,学校、医院、金融机构、娱乐设施等,加上这些人的家属,零零种种差不多二十余万人——这个时代的兰州城区,拢共也就二十来万人啊!
这个钢厂,除了直接养活了兰州城里的二十余万人外,还间接的养活了甘肃的几个小型煤矿和小型铁矿,也因为有了这个钢厂,所以朝廷才投资在兰州修建了火电厂。然后这个火电厂又养活了更多的煤矿和更多的人…总之,一个钢厂,带动的是将近五十万人的生计——而此时作为一个新生省份,整个甘肃的户籍人口才堪堪过了三百万。
一座厂的顺利运转,牵涉到一个省份六分之一人口的生计。作为布政使,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了。
所以何腾蛟从贵州布政司的参议位置上升迁到这里后,这位以前因为在贵州搞农业搞得好而得到升迁的官员。不到两年,就迅速而彻底的转变了观念:农业和畜牧业能够提供的就业岗位和能够供养的人都实在是太少了。工业,工业才是保证甘肃能够越来越好的关键!
西班牙断绝了东亚与印度的海贸,对大明东南的商人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大西北却迎来了自唐代以后又一次振兴的机会。以工业为基础,发展商业,只要一切操作得当,甘肃这个以河西走廊为基础形成的省份,将在未来十年里,彻底兴旺发达起来!
有了这样的认识后,何腾蛟隔三差五的就往兰州钢厂跑,也就不足为怪了。
当然,如果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兰州钢厂是国企,是央企,在为国家的工业作出应有贡献的同时,也有一些固有的毛病。在这一点上,何腾蛟对钢厂做出了极大的支持:布政使自己带头,整个甘肃布政司的所有官员,不许将自己的亲属子弟安排进钢厂。已经安排进去了的,要限期退出来。钢厂的厂长获得定期参加布政司例会的权力,在会上,钢厂提出来的所有问题,能办就马上办。不能办的也要尽力的去想办法…
不过嘛,当刘厂长说出不要甘肃本地煤,想要从外省调煤这事后。身为甘肃布政使的何腾蛟就不干了。
“呵呵。”干笑了一声,刚才还和蔼可亲的何方伯,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冷了:“刘厂长,我甘肃的煤,是如此的不堪么?”
看到这位大员的脸色,再听到和刚才比起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的刘厂长,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摸了何方伯的逆鳞?但是,陇中和河西那些小煤矿送来的煤,真的不行啊。
“方伯容禀,煤炭中杂物太多,直接拿去做燃料会严重影响钢轨的质量,所以我们必须要对来厂的煤炭做进一步处理。但是这每日洗煤捡煤,实在是太耗人工了。今年,随着朝廷需求的钢轨量越来越大,厂子里为了同时保证产量和质量,不得已又临时招募了三千人专门对煤做进一步的精炼。方伯,我钢厂原先的职工只有三万人啊,这陡然增加一成,厂子的利润就薄了太多。到时候工厂的工人们会觉得他们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是薪水却没有什么增长。长此以往,工人们情绪不对,这产量和质量如何保证啊?”
“哼兰州钢厂是大明重工部直属的钢厂,要站在整个大明的民生上来考虑问题。刘厂长,你也看到了,这小冰河气候短时间没有结束的意思,我甘肃的农业和畜牧业基本是跨了。那么多无业百姓,钢厂借此机会多照顾一些不好么?本官是甘肃的父母官啊,既是你们钢厂的父母,也是甘肃三百万百姓的父母!”
两人谈了个不欢而散,何腾蛟带着布政司官员饭都不吃,自顾自的走了,只留下心事重重的刘厂长回到厂子里,召开厂长办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