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清晨,有雾,晨光微露!
伴着晨曦,一座秀美如画的白色大城映入眼帘,大城建筑低矮却格外精致,青砖道,白石墙,彩贝和花石将大城点缀的分在美丽,房屋风格个中分明,绝非千篇一律。
未至城中,西门浅雪已觉不凡,常听人说天海城伫立在海天之间,四面不设城墙,也没有护城河,无论平明百姓亦或是达官显贵,皆可自由出入。城中各级府衙,门前皆设一座九尺多高的“广达纳言碑”,白玉所成,意为白玉照心,百姓凡有诉求或是冤屈,皆可公式于碑上,各级府衙当竭尽全力、审慎处理!
西门浅雪紧皱着眉头,心中止不住的惊叹,这座低矮的城市便是天海城,那个传言中伫立在海天交接之处最美最安逸的天海城,那个海云边爱民如子、执政有为,中原人眼里却野心最大的武疆王居住的天海城。
车队进入城中,西门浅雪仍然掀开帘子观望,湿漉漉的海风抚过情丝在城中穿梭,街巷洁净如洗;海鸥和雨燕在酒楼商铺的屋檐下筑起一个又一个巢,早起的鸟儿已出去觅食,雏鸟探出头来唧唧咋咋的叫着;夜间喝醉的酒客就躺在幽深的巷子里呼呼大睡;青石道,小巷里,摆着几盆红黄相间的美人蕉,招摇的样子就像一个红着脸蛋的孩子边跑边笑…
她一生听过许多传言,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英豪,地位或低或高,名声或坏或好,但是最后她发现,世间流言蜚语大多言过其实,表里如一的地方不多,表里如一的人更少,但是这里,却是传说中的样子!
荀南子看着她惊诧的样子,笑了笑,去过中原的人来到这都是这样的好奇,索性陪西门浅雪下车让她慢慢步行。西门浅雪边走边观望,看的是风土人情,也感受着附近的高手,这里是天海城,普天之下名人高手之聚集只在中州皇城之下,而如今刀皇聂云煞也在城中,那是把全天下最霸道、最危险的快刀…
她为了杀一个人,却不得不接近另一个更危险的人。但她必须去做,因为卑鄙永远比危险更让人憎恨;而她不是一个在恐惧面前,能容忍卑鄙的人。
又转过一条小巷,轮子磕碰石道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推车的男子施加内力有意为之,西门浅雪知道越来越近了,即便是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泰然自若,但全身仍然止不住地紧张了起来。
果然,不多时一座小小的院落已在眼前,院后一排房屋,约有四五间,门口站着一个青衫中年男子,双手抱拳,闭着双眼如山石一般伫立着,院子周围扎着篱笆,篱笆下种着一围白色的小花,西门浅雪闻见花香,略微一惊,这是扶幽花,沁人心脾、醒神明目,传说娇气无比,只在雾鹫峰能活。
院里有一棵四五人合抱的银杏树,遮天蔽日,金黄的叶子积压了一层又一层,树下,篱笆前,正有一位穿着粗布衣衫,光着脚的男子正在给扶幽花浇水…
清风抚过,门口的中年男子睁开双眼,看了看荀南子微微一笑,又转头看着西门浅雪,却皱起了眉头。荀南子伸出双手比划了几下,男子会意,这才侧过身子让开了道路。
荀南子领着西门浅雪走进院里,对着那赤足男子欠身说道:“宫主,属下奉命护剑而来,这位姑娘是沧海派的新晋高手,西门浅雪。”
西门浅雪躬身见礼:“见过宫主!”
男子转过头来,白皙秀气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左鬓藏着一缕白发,仿若青山上朝露中的雪,聂云煞带着中年人包含沧桑的笑,轻声说道:“好,人美,剑也不错!”
荀南子不明所以,微微皱眉,西门浅雪却全身一颤,若换了常人她早已拔剑,但此时此刻却没有勇气,她若不说,还没有人能看出她面具下的脸,他靠的不是情报,是眼力也是功力。
聂云煞弯腰穿上一双月白的靴子,坐在落满银杏的石凳上,说道:“明天是萧山景的大寿,今晚你们好生休息,明早随我一同入王府!”
西门浅雪松了口气,看来聂云煞虽看出她本来面目,却并不清楚她的身份,随即与荀南子对视一眼,同时应诺:“是。”
耳边让人烦躁的咚咚声已经停了许久,呼哧喝刹不再挖土,因为他已经坐在一个七尺多高的土包上,心已不再烦乱,想想自己在一片漆黑中吃的那些让人恶心的蛇虫鼠蚁,想想那刺鼻的恶臭,想想汪洋霆的遭遇,想想自己一直不愿落发苦苦思恋却永不能再得的霜儿就躺在别人枕边的情形,柔软的心渐渐冷了下来,手中的铁锹如木鱼一般跳动,于是土就越垒越高,越夯越实。
人生之所以尝尽无奈,是因为本来就有许多事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比如原本以为会厮守一生的人,却偏偏分别,此生再难相见;爱上的人如天上月儿,不可拥有;青春不再,再美的容颜总会老去;又或者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最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我们总是在无尽的遗憾中追忆美好,却不知道以后的以后,现在也是追忆,美好正被我们辜负,或许简单而困难的就是顺着时间的长河去相爱去拼搏或者去放下!
呼哧喝刹坐在土包上,又从晨光微露坐到日暮西山,看着远方云卷云舒,心中思绪飞转,童年温静霜和师傅缘觉大师的样子不停在脑中闪过,眼眶渐渐湿润,夜也渐渐的深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草丛里的虫儿伴着微凉的夜风窸窸窣窣的叫着,以前的他很害怕甚至讨厌黑夜,因为黑夜意味着不可预知的恐惧,现在不知怎么,却突然喜欢这样遮蔽一切,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良久,山坡下一盏灯火慢慢走近,呼哧喝刹缓缓偏头看过去,脚步声很轻,就像怕惊醒梦里的人。
“掌门?”
候星魁微微抬高灯笼,看着呼哧喝刹嘴角微微翘起,怎么都感觉有些怪异的笑,略有些胆寒。
呼哧喝刹轻声问道:“前辈可知我与这棺中之人有何仇怨?”
再温柔的人,如果只剩半条舌头也发不出温柔的声音,他的笑容怪异,声音更怪异,就像是破旧的风箱,生锈的铁器。
言辞虽含混不清,候星魁却听的分明,他没有接话,只摇了摇头。
呼哧喝刹盯着他沧桑的眼睛说道:“幼年时我曾有过一个甚好的玩伴,女孩儿,关系极好,两家人本来要定娃娃亲,可是因为中途生变,不巧分散。多年后,我拜入一个名门正派做了掌教的关门大弟子,师傅对我深为器重,他有一独生爱女,名叫官鲮,貌美如花,温良恭谦,对我更是痴情一片,掌教想要亲上加亲,便欲顺水推舟将她许配于我,而后等他百年之时,便可传位于我。这本是一步登天,青云直上的机缘,可正要大婚之时,当年我那幼时玩伴突然出现,潸然泪下,对我诉说钟情,我虽无动于衷,却仍旧被搅乱了婚礼,更可恨的是这厮与柳明旗狼狈为奸,害死了我的爱妻官鲮,便是如这般,点了她的穴道,封在棺材里,让她活活饿死,而后竟然还反咬一口,将这等滔天大罪推卸到我的身上,害我被官府通缉,在山中躲藏数年,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候星魁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如此深仇大恨,奇耻大辱,确实不共戴天,该报,也该杀!”
呼哧喝刹嘴角扬起,又问:“你可知,我那幼时玩伴叫什么名字?”
候星魁又摇了摇头,呼哧喝刹说道:“她是江南上虞人氏,叫温静霜!”
名字有些耳熟,略微愣了片刻,候星魁才反应过来,突然满脸震惊,说道:“如今剑君子林笑非的新婚妻子,温静霜?”
呼哧喝刹点点头,候星魁深吸一口气,又问:“掌门打算如何对付他们?”
闻言,呼哧喝刹突然面色微沉,眼中无限爱怜,低声道:“当年是我拒绝了霜儿,伤了她的心,她这才在万念俱灰之时嫁给了林笑非,再者柳明旗之恶并非她之错,我怎能对她出手。只是柳明旗罪恶滔天,我不杀他,誓不为人!”
候星魁点点头,略微躬身道:“请掌门下令,属下可随时再建杀堂,将他捉来,暗无天日的水牢里,三十六种刑法足可以让他生不如死,后悔来过这世间!”
然而呼哧喝刹突然站起来,看着漆黑的夜笑着反问道:“先生可知这世上最残酷的刑法是什么?”
候星魁低头沉思片刻,答道:“若属下没猜错,该是上古秦州的七十三刀剥皮法。”
呼哧喝刹笑着摇了摇头,候星魁想了想又道:“那是断南蛮海的千针穿骨术?”
呼哧喝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缕火光,说道:“不,都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刑法是等死,想活不能活,想死舍不得死,只能在无尽的恐惧中挣扎,在漫长的等待中发疯、发狂。”
候星魁深吸一口气,点头应诺:“属下明白了,掌门放心!”
渡明渊后山悬崖,茫茫望不到边际的白色云海翻滚着划过横梗的龙脊山峰倾泻而下,就如大江决堤一般汹涌而来,云海中光华闪烁,剑气纵横,一条人影在雪白的云海中穿梭,突然他翻身跃出,稳稳的落在云海中微微冒出几丈高的山峰顶端,迎风傲立,手中握着天下第一剑,人也是天下第一等!
悬崖边,傅青画抱着一件雪白的披风呆呆的候着,望着那青峰上笔直的人儿,如痴如醉。
叶郎雪缓缓收剑,心还是没有平静,快半个月了,最近发出的几封信如石沉大海,不由得回忆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莫非哪里错了?但想想,又觉可笑,身为一派之尊,不多久也将到而立之年,这不该是自己应有的模样!
数月前白诺城在大殿中悲泣的样子历历在目,所以他忍住,不能去看,去拜访;然而再有毅力的人也只能管住自己的双脚,却怎能管住自己的心,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偏偏更加在意。此时,或许方才体会到,当初白诺城在山脚下苦苦守候柳琴溪时候的感觉了,时间过得真慢…
红日初升,天海城就热闹了起来,满城乐声飞扬,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喜庆与欢笑。
聂云煞身后跟着两个人,荀南子怀中抱着剑匣,坐在轮椅上,西门浅雪推着车子,手中并无兵刃,这是规矩。
聂云煞走在前面,再喧闹拥挤的人群,一见到他都突然安静了下来,百姓分分让出一条路,自觉的跪了下来,扶手扣头,虔诚而庄重。
穿过几条街巷,一座不甚起眼的府邸出现在面前,府衙不高不低,府门不大不小,上面挂着一块半新半旧的匾额,刻着四个苍劲有力大字:武疆王府!
此时王府门前已站着三男一女,偏左的是百里长卿,右边的是燕英,手中同样皆无兵刃;只中间一个穿着荷花青衫、面容清冷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柄一尺两寸左右的短剑,她的旁边站着一位不高不低、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他一身紫衣面带微笑,已踏步迎上,抱拳说道:“刀皇阁下大驾光临,本王荣幸之至!”
聂云煞也笑着说道:“殿下大寿,本宫怎能不来?”随后看了看他旁边的三人,点头赞道:“天海城三大高手聚集,果然不俗!”
三人微微欠身行礼,萧山景摆了摆手笑道:“这三位若在别人面前确实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在刀皇面前,却不值一提了,前辈请随我入府!”说着侧开身子,与聂云煞并肩走了进去…
西门浅雪跟在后面,看了看萧山景背后的三人,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否则她很难走进这扇不起眼的府门。
昆仑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燕英;澜沧府第一高手百里长卿;还有旁边这位面若冰霜,右手握着短剑的年轻女子游萱萱,她沉默寡言,貌不惊人的身体下似乎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火山,“临别几好意,两心一分寒”!
她的小别孤剑,号称四尺之内天下无敌,她的剑只为了保护最亲近的人,杀的也都是最亲近的人。不算上周围乔装隐藏的高手,横断山东边武功最高的三个人已同时出现。
府中宾朋满座,热闹非凡,但是当见二人走来立马自觉的躬身退开,让出了一条路,异口同声地抱拳见礼:“见过大王,刀皇前辈!”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并肩坐在了为首的两张椅子上。武疆王视线扫过满堂文武大臣和富甲名流,笑道:“本王虚寿,本不欲铺张,承蒙各位挂念,尤其是刀皇阁下千里迢迢亲自前来,本王不胜荣幸,心中大悦;也请诸位无需拘谨,放开手脚,咱们也学那些普通的百姓一般,热热闹闹的欢庆一番!”
“遵命!”
众人笑着应诺,重新坐回座位,开始分桌谈笑起来。哪知众人刚坐下,殿外忽然一阵喧闹,立时响起了一片打砸声和哀嚎声,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地怒骂:“都给大爷滚开,什么你为王,我坐堂,他…他做寿的?都是一丘之貉,无非是泥里的王八,水面的乌龟,哪个能比哪个好看?”
脚步声急促,喝声连连,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众护卫中间围着的一个满身邋遢的中年男人,正在疯疯癫癫地乱骂,那男子的头发和一脸的络腮胡子都脏的打了结;如此寒冷冬季,他赤着脚冻的通红,一身衣衫又单薄又破旧,隔的几丈远都能闻到身上的一股恶臭,也不知几个月没有洗澡换衣。
百里长卿踏出一步皱眉呵斥:“哪来的疯子,守卫都干什么吃的,还不给我架出去?”
七八个护卫听了,立时蜂拥而上,但看武功修为,个个都不在昆仑七杰之下,但那邋遢男子左闪右避,如同滑溜的泥鳅,拳掌剑指皆不沾其身,一双又脏又臭的大手电光火石间就给了众护卫一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嘴里仍旧不停地骂骂咧咧:“尔等是哪条阴沟的臭虫?竟敢僭越这云做的城池,仙官的府邸,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这时殿内宾客见他出手不凡,一顿差异,再不敢轻视,荀南子盯着他脏兮兮的脸看了片刻,突然惊呼道:“公良宸?他怎么会在这?”
“公良宸?”
“往生谷的疯人王公良宸?”
闻言,众人顿时面色惊变,都直愣愣的盯着那邋遢男子的脸,似乎在找寻一丝熟悉的地方。
邋遢男子见众人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立马怒骂起来:“看什么看,莫非你们也是来恭贺本王称帝的?哈哈哈…来来来,叫一声陛下,重重有赏!”
这时萧山景突然笑着站了起来,慢慢走近两步,竟然恭敬的施了一礼,说道:“先生对本王不满,何不直言相劝,做什么指桑骂槐,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这是公良宸突然跳了起来,喝道:“萧老三,这可是你说的?想当年,我师傅往生谷谷主闻人羽,对你和你父亲都有救命之恩,他老人家一死,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派人拆了我往生谷的门面,赶走了数百弟子,是何道理?”
接着又指着偏西一方桌上的一个满头白发的富态老者,骂道:“如今那秋山郡的活王八竟然还派人要拔了我的碧玉山门,说要典卖了充当军饷,给你招募兵俑,出征中原!此事在秋山郡人尽皆知,我十洲海云边虽孤悬海外,疆土辽阔比不得中原,但普天之下,何人不羡慕海云边的百姓生活富庶、风景秀丽如画,你虽无大才,但既然承继了你老子的王位,就该体恤民情,守一片疆土,安一方百姓,如此人心不足,蜉蝣撼树,岂非让我海云边给你陪葬?”
萧山景并不回答,转头看着被他骂的那白发老者,此时那老人原本红润的脸早已吓得铁青,立马踉跄的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起来:“冤枉啊!大王不要听这疯子胡言乱语,他往生谷的弟子都是自己出走的,山门也都还在,老臣再昏庸无能,也治理秋山郡四十多年了,绝不会说出那样的浑话,请大王明鉴!”
这时公良宸又跳了起来,抓起一个酒碗就砸在了那老人的头上,顿时头破血流,他还骂道:“不要脸的老王八,你敢跟着去往生谷看看吗?”
那老者左手捂着头,见他一口一个老王八,再不能忍,立时抓起一片碎碗抵在喉尖,涕泪交加地说道:“大王明鉴啊,老夫为秋山郡操心劳力四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疯子辱我太甚,若大王不将他依法治罪,老臣立时死在大王面前!”
听了这话,公良宸立马笑着拍手叫好,道:“好好好,快撮进去,让大爷看看你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萧山景大怒喝止:“混账,都给本王住嘴,一个是江湖名宿,一个是三朝老臣,如此发疯撒泼成何体统?”
话语刚落,百里长卿踏步跃出,立时与公良宸对了一掌,百里长卿只退了两步,而公良宸却直接被震倒,在地上连滚了两圈才站起来。
看了看腰间洒了一半的酒壶,登时怒目圆睁,又要攻上。哪知刚刚抬头忽见一条人影诡异地出现在眼前,双眼一滞,脏兮兮的脸有些发红就跪了下来,垂头不敢直视:“宫主!”
聂云煞看着跪在地上的公良宸,轻声说道:“回去吧。”
接着便偏头看向武疆王,萧山景深吸一口气看着恭恭谨谨跪在聂云煞身前的公良宸,说道:“闻人羽前辈对王府的贡献,本王永生不忘,你今日这些醉话,本王也不打算治罪。你回去吧,至于往生谷,闻人羽先生走的时候是什么样,一个月内,本王就会让它变回什么样,你可满意?”
公良宸沉思片刻,说道:“好,一个月之后,我再看结果,若你食言而肥,别怪我不客气!”说罢,站起来转身就走,萧山景转头对百里长卿吩咐道:“送客。”
“是”百里长卿点头应诺,踏步跟上将公良宸送出了王府。
这时萧山景笑着大步走出,弯腰俯身将秋山郡的郡守扶起来,说道:“堂堂三朝元老,何必跟这等疯汉计较,起来吧,本王还指望叔叔您再帮我治理秋山郡四十年呢!”
即有台阶,那老者再不敢以死相要挟,于是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躬身作揖,道:“只要大王不嫌弃老臣年老昏庸,老臣死也要死在秋山郡郡守的案台上!”
“好!”萧山景含笑点头,又转向众人,说道:“本王刚说要像普通百姓家一般热闹,没想到这般热闹,继续吧,一场玩笑,不必扫了兴致。”
众人见武疆王亲自打圆场,谁敢不领情,立马赔笑着又热闹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便是出了门恐怕也无人敢提。
两人重新坐回,萧山景微微偏头,燕英略微躬身退入后堂,只游萱萱站在背后;聂云煞会意,也偏头看了看,西门浅雪躬身接过荀南子递上来的剑匣,也退了出去。
武疆王看着满堂宾客,又看了看自己发福的肚子,苦笑道:“前辈一身神功惊绝天地,足可名垂千古,可是本王今年已四十有余,只比前辈小三岁而已,有生之年却只能承继祖上光辉,自己碌碌无为,难有半点进展,为了安抚那昏君,甚至不得不将妹妹送入宫中,尝尽世间离别,实乃是本王心中一大憾事!也难怪公良宸那般轻视。”
荀南子心中略惊,原来武疆王果然不安于十洲海云边,已有征伐中原之心!
聂云煞笑道:“殿下自幼饱读诗书,当知剑分三种,本宫之剑虽强,然终究只能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乃庶人之剑,一旦命绝,无所用于国事,亦无所用于海云边。殿下口衔天宪,当持天子之剑,统领文武,善用刑威令法,以安海云边千万黎明百姓,此等丰功伟绩,便是不能名垂千古,亦能名垂海云边,足矣自傲!何必自降身份,跟一个醉汉计较?至于其它,只要殿下善用文武二法,我有手中寒刀,便无人可犯海云边,也无需做那样,大郡主想回就让她回来吧!”
萧山景听罢,不住含笑点头,心中微凉。
西门浅雪双手抱着剑匣,虽然越来越沉,却别无选择,因为今日整个武疆王府除了游萱萱手中的沉天小剑,再没有看到一个兵刃。
她在王府中穿梭,她在寻找先一步离去的燕英…
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女子的怒骂自远处传来:“都是你,害的长卿哥哥的伤口又裂开了,再有下次,看我不把你这废物赶出去,此时你不去大殿保护父王,又在这里偷什么懒?”
周围的丫头仆人听见这一声怒骂,都面色微变,悄悄垂头远远地走开了。西门浅雪见状微微皱眉,寻声而去,穿过一个亭台,又过一座拱门,进入了一座精致的别院。
别院一间雅阁内,一个十五六岁的锦衣女子正双手叉腰,怒目瞪着正在低头喝茶的燕英。
燕英慢慢放下茶杯,沉声道:“郡主,百里长卿受伤我已跟你解释过了,而你姑姑入宫也是王爷的决定,并非如传言般是我的主意,你若再胡搅蛮缠,请恕在下不能奉陪!”
说罢,站起身来正要离去,哪知那女子登时大怒,抬手就向脸上打去。燕英一把将她的手抓住,脸上已有两分杀气,冷声喝道:“萧笙,我不是你郡府里的那些丫头奴才,你若再不知进退,别怪我心狠手辣,不知轻重!”
说罢,大手猛的一握,萧笙立马疼的尖叫出声,跳着脚大喊起来:“呀,好痛啊,父王,这刽子手要杀我,快来救我!”
闻言,燕英快速收手,撂下一句:“不可理喻!”说罢,立马提起墙边的画天神枪,快速掠出房门。
萧笙冷哼一声,似乎还不解气又追了出去,却见燕英并未逃走,竟然直愣愣的站在院子里,“你这废物怎么不跑了?是不是…”
话语未落,却见院内还有一人,偏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个相貌丑陋的女子,立时指着她骂道:“哪门的奴才,躲在这里偷听些什么,还不滚下去干活?”
西门浅雪并不理会,只是盯着站在前方的燕英,萧笙见她竟然仿若未闻,将自己视若无物,怒火更大,竟然从腰间掏出一柄七寸左右镶着七彩宝石的精致匕首,大步走开,骂道:“不知死活的小贱人,竟敢不答话,看本郡主不割了你的舌头,喂这一池的乌龟!”
一语说罢,竟然果真抽出匕首向西门浅雪迎头刺来。西门浅雪看也不看,抬手一挥,顿时狂风大作,萧笙瞳孔猛缩“呀”的一声尖叫,就被劲风震飞直接撞在一座假山上,接着扑通一声落在了水池里的一块青石上,一动不动,竟然直接被撞晕了过去。
燕英双眉微皱,说道:“不愧是扶幽宫的人,姑娘好大的威风,不过我劝姑娘还是将她捞起来吧,武疆王膝下无子,独宠这小女儿,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西门浅雪突然笑道:“没想到一代昆仑奇才,名满江湖的燕英竟然怕这么个刁蛮的女子!”
听见这话,燕英脸色惊变,看着西门浅雪惊呼道:“你的声音?”随即仔细打量了女子片刻,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惊疑的问道:“师妹?”
西门浅雪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的青色胎记越来越淡,容颜也跟着改变,不过片刻竟然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竟然果真是江湖第一美人顾惜颜。
燕英看着这样诡异的变化,却惨然一笑说道:“没想到,竟让你看到我这般窝囊的狼狈样子,师妹,你是来杀我的吧?”
顾惜颜沉思片刻,说道:“从我随师傅去昆仑,自幼你待我最好,你不该为了那本虚无缥缈的魔功,虚情假意的接近我,不该叛门,更不该害死青华二老!”
燕英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虚无缥缈的魔功?师妹,别人不清楚,我却知道,你我相识三十年了,师兄双鬓白发渐生,也早已不复当年锐气;可是师妹你呢?这十几年,你的容颜丝毫未变,还是那般倾国倾城,还是那般年轻,谁能想到,你只比我小四岁而已?我想,长春宫的那本天下第一奇功就在你的手上吧,那本容颜永驻的不老长春功!”
顾惜颜摇了摇头,说道:“阴阳并存,此乃天道,要得到多大的结果,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看来你仍旧执迷不悟!”
闻言,燕英却更是轻蔑,声音都抬高了几分,说道:“什么是天道?师妹倾国倾城,一人独占天下三门奇功的两门,这便是天道?师妹,世人都会老去,而不管怎样的风云人物,练就怎样的绝世武功,一旦老去,手脚就会变慢,思维也会迟钝,这样的人在江湖中只会败得很惨、死的很快,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到那时候几十年功名都会毁于一旦!否则,傅霄寒怎敢挑战你的师傅昆仑三圣之一的元清丰,否则青华两位师兄,又怎会死在落名峡?因为他们都老了,再不复当年的模样!”
顾惜颜缓缓打开剑匣,抽出伊人轻锋,说道:“我还是叫你一声师兄,这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你猜的不错,我来就是为了取你项上人头,青华两位师兄会在地下等你,你该知道,这是我们昆仑的规矩,叛门弑师之人,门人共诛之!”
说罢登时化作一条青色的残影,如一缕光华,向燕英冲去。
燕英面色陡变,画天神枪瞬间劈落,却立时就被撩起的长剑弹开,当的一声巨响,燕英顺势飞起,然而刚刚飞起不过三丈,仿佛一团青色的云彩瞬间飘来将他包裹,顿时如陷入泥潭,又被拖了下去。
天下没有青色的云彩,那是密不透风的剑气,燕英手中的画天神枪可谓难得的神兵利器,却在这密密麻的剑气中被劈砍出无数道细如蚕丝的剑痕,这样的快剑将他死死封住,哪也去不了,这剑法乃是君之之约,不能改变,也不能逃避,这剑法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燕英双手紧握横扫而出,接着立时左手双指并拢,飞速点出几指,一指天尊霸道绝伦,更何况是燕英使出来,立时如划过夜空的闪电将阁楼和假山射出一个个窟窿,顾惜颜却不以一指天尊或者两仪碎星掌回击,原本快如疾风的伊人轻锋陡然缓慢了下来,爆射而来的指力击在剑尖,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突然被紧紧黏住,随着她轻慢的剑舞,如同水滴一般跳动,燕英见状立时惊呼道:“太清上剑?慧、戒、劫、上,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悟出了长春宫最上乘的剑法!”
这时只听院子外几道破风声响声,原来已经有三个隐在暗处的高手听见响动过来查看。三人持剑挺近,速度极快,为首一人断喝道:“何方宵小,敢来王府撒野?!”
燕英见有人来援却不助手,反而一跺脚向院外闪去。顾惜颜却根本不管那三人,连忙飞身去追,同时单手便划出一剑,剑气如一圈清波挡开,那三人却登时感觉寒毛直立,忙提剑格挡。剑气瞬间荡开,穿胸而过,直划在院墙和假山,顿时长剑斩断,假山崩碎,院墙轰然坍塌。
顾惜颜面若冰霜,手中伊人轻锋重如千钧,在她手中却依旧如轻如鸿毛,忽然伊人轻锋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青色的剑光似乎伴着女子轻声的呢喃冲天而起,燕英突然愣神,刹那间脊背冒出一身冷汗,立时挑开先一步射来的指力,又将画天神枪挡在胸前,希望挡住这一剑。剑气如流星划过,刹那既至,又瞬间消失,燕英双眼圆睁,画天神枪已断成两节,切口光滑似镜。昆仑一代奇才燕英,就此陨落…
武疆王府,门口的两个守卫看了看晃悠着匕首走出来的“萧笙”,都微微一颤,缩头后退了半步:“郡主可是要出门?”
“萧笙”背着剑匣,晃悠着匕首点点头,四处看了一圈,一剑砍断缰绳,纵身就骑上了一匹贺寿宾客的枣红色骏马,向城外飞奔而去…
“郡主小心啊?”
守门的护卫见状,只喊了一声,却不敢追不敢拦,连忙跑进去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