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的光柱,横推而来,停在了余子清面前,卷起的狂风,从地下呼啸而上,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不断的喷发。
余子清都能感觉到,山君的暴怒,真的比真正的火山爆发还要可怕。
以前说山君在纯粹的力量上,是人族古往今来的天花板,现在看来,应该是保守了。
纯粹的力量,恐怕别的种族,都找不到能与之相比的。
山君吃亏估计就是吃亏在一手玄妙上,纯粹的力量方面,真的是完全找不到对手了。
余子清感觉浑身的皮肤都有种刺痛的灼烧感,忍不住稍稍后退了一些,生怕万一山君没收住手,直接把他也给顺手干掉了。
“那些扑街仔呢?”
“差妄不幸病故了。
天魔王分化万千,跑了大部分。
这里是深渊第一层,遍地妖魔,九念大王的主场,他虽然几乎失去了所有力量,却还是顺利跑了。
危机大魔王,出来的有点慢,力量消耗殆尽,又可能是一不小心被病魔王传染了,被镇入这卷竹简里了。”
余子清举了举手里的黑灰色的竹简。
这东西最初的时候,是那卷空白的讨伐之书,被余子清最先沉入到还没恢复力量的差妄位格碎片里。
成为能吸纳力量的根基,没想到最后还没消散,差妄不幸病故之后。
他的死亡过程,或者说是病历,便书写成了新的讨伐之书。
当然,现在不叫讨伐之书了,还没有给命名。
余子清觉得叫什么名似乎都不太合适,叫病历倒是挺贴切的,可是又感觉有损逼格。
算了,暂时还是没有名字的好。
山君听了之后,给干沉默了。
他过来之后,发现门户竟然不在现世,而是在深渊,就已经有些意外了。
现在又听说,差妄不幸病故了…
这短短时间,从差妄竟然就在黑暗世界,再到现在的一切,发生的事情,信息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他一时有点懵。
余子清眼看山君不说话,立刻以极快的语速,贴心的给解释了一下。
“事情大概要从很久之前,从这些扑街被镇压开始说起,那时候差妄…巴拉巴拉…”
余子清给说了一下自己的推演,然后又说了一下,差妄怎么不幸病故的。
“大概就是这样,他既然是病魔王,若是都没法得病,他还有什么资格叫病魔王,他的位格都不允许他不得病。
大概就像是杀神那么厉害,肯定是连自己都能杀掉。”
“所以,这些家伙,从一开始,就全部是互相联系着,准备一口气全部归来么?”
“我猜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不然的话,一次归来一个,那不成葫芦娃救爷爷了。
只是在大兑归来之后,邪道修士开始闹事,大谬开始传播。
而这边压根就没有管,任由大谬以已经极为疯狂的速度传播开。
可能也出乎他们的预期。
按照我的推演,他们的预期是会遇到非常顽强的抵抗。
所有的人,所有的修士,都拼尽全力,抵抗大谬。
所以,从凡人开始无法炼气,再到一二三阶,甚至是四阶之上的修士开始散气。
按照上古之前,人族整体的精神,肯定会顽强抵抗,而且也能暂时挡得住。
等到大谬传播酝酿到足够恢复门户碎片,可能会需要几百年时间。
这几百年内,不但会大量消耗精力,消耗底蕴。
到时候,被镇压在深渊之下黑暗里的这几位。
再加上极寒禁地的阳魔、虚空之中的那位,再加上一直苟着的七阴大王等等。
按照计划,应该都会在那段时间同时归来。
到时候的结果,肯定是无人能挡。”
“葫芦娃是谁?”
“这并不重要…”
余子清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个关注点都错了啊。
某种程度上,差妄的计划很不错。
只是他对人族的认知,还在很久远的年代,还是觉得人族就是那种,哪怕是顶尖强者,看起来再怎么不靠谱,关键时刻都能笑着牺牲。
哪想到,时代变了,大谬出现,四个神朝,要么主动躺平,要么被动躺平…
那种对抗大谬,不断消耗底蕴,消耗力量,跨越数百年的奋斗史诗,压根就没出现。
甚至于,一些大势力,在最初就卷铺盖跑路,也有些直接封山消失。
别看大兑归来之后开十阶路了,但突破十阶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就算是有人能突破到十阶,刚突破和十阶巅峰,那差距也是会大到离谱的地步。
真要是按照差妄的计划来,还真挡不住的。
指望山君一个人挡住所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山君力量强,擅长的只是杀人而已,又不擅长保护人。
就像天魔王,出来就分化万千,分出来的一个分身不死,天魔王就死不了。
就算针对天魔,研究出了天魔真名咒,可这东西能不能弄死天魔王,也还是个未知数。
“天魔王跑了,九念大王也跑了,他们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力量了,还有一个没逃出来的,还在群山深渊之下么?”
“贪婪还被镇压在那里,不过,已经不需要太多力量来镇压了…”
这边正说着呢,那光柱便开始收缩,慢慢的,一个人形光头凝聚了出来。
山君凝聚出人身,昂起头向上看了一眼,露出一口大白牙。
“走吧,不用管他们了。
那俩家伙,在深渊之中,若是想躲,暂时谁也找不到他们。
我也是时候踏入现世了。”
余子清打量着山君,这光头的样子,看起来也没那么强,而且感觉还挺和善的。
“大哥,这就是你的人身么?”
“我的力量太强,全部力量,已经不是人身能承载的,这只是一部分力量而已。
大概也就相当于十阶极限应该有的力量吧。
当年为了镇压那些扑街仔,绝大部分力量,都已经化作深渊,盖住了黑暗。
无所谓了,反正我现在的样子,也不需要那些力量。”
山君活动了一下身体,他有些不习惯,很久很久没有以血肉之躯的样子活动过了。
“什么叫做化作深渊?”余子清低眉顺眼的问了句。
“就是你口中的群山深渊,也算是一层深渊吧。”
余子清砸吧了下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娘的,就是这么镇压的?
余子清大概脑补了一下,当年借助古老的契约,将那几个扑街仔拖入被日月星辉唾弃的黑暗。
但是呢,那片黑暗世界又没有加盖子,那些扑街仔若是想毁约逃跑,还真的未必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
那咋办呢?
将自身力量化出一层只有无边群山的深渊,当做盖子,直接盖在上面。
不说堵死所有的路,起码也能堵死几个大魔王逃跑的路径。
再加上山君亲自在那里镇压,除非那些扑街仔能在黑暗世界内直接开个门户传送出来,否则,他们永远也别想逃出镇压。
余子清忽然觉得,能让山君如此镇压,那几个大魔王巅峰时期,肯定也特别厉害,自己不能因为他们现在是大残状态就低估了他们。
就像是当初的地魔尊主一样,若非地魔尊主已经处于血槽空了,触发了不死锁定的状态,结果如何还真不一定。
“你们不是一直想补全世界么,走吧。”
山君丢下一句话,回头看了一眼,深渊之中,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大洞,一路洞穿向下,直接勾连到最下方的群山深渊。
山君没有管那个大洞,转身步入深渊裂谷之中。
深渊裂谷之中,无数的饿鬼栖息在这里,镇压着巨大的裂谷,饿鬼汇聚的气息,也同样是一层镇压,堵住了大裂谷,不让某些拥有奇怪能力的妖魔跨越雷池一步。
余子清跟在山君身后,穿过了深渊裂谷,从另一边慢慢飞了上来。
当山君走出深渊裂谷,遥望着不远处的布施镇,脚步真正踏在大地上的那一瞬间。
平地起惊雷,厚重又庞大的力量,仿佛骤然浮现了出来。
一道道雷霆,从天际之外,贯穿四面八方的天空,横穿而来,如同一张巨大无比的大网,遍布整个天空。
山君脚踏大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回来了。”
一种特殊的力量,在山君身上浮现,山君一挥手,那漫天雷光便消散。
“有本事就别躲躲藏藏,能动手就别逼逼。
不敢动手就滚,在这聒噪什么?
吔屎啦。
滚。”
漫天雷光消散,但是紧跟着,余子清终于感觉到山君身上浮现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了。
神朝的力量。
甚至因为波动太过激烈,余子清都被迫后退了一些。
而此地乃是大离疆域,大离的神朝国运,神朝之力都被激发,开始了对抗。
可惜大离的神朝之力,却根本无法突破山君周身三丈之地。
山君挥了挥手,目光如同直接越过了离皇,直接窥视到大离的国运化身。
“怎么?时间太久了,不认得我了?还是你这小鸟死失忆了?”
随着山君的话,天空中云层里,仿佛燃起了火焰,漫天火烧云之中,那一缕缕火光不断的汇聚而来,化作一头火焰汇聚而成的火鸟。
火鸟骤然睁开眼睛,双目之中,火焰燃烧着汇聚成一个古老的“离”字。
它歪着脑袋,看了山君半晌,在它的目光中,山君慢慢的失去了人形,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峰屹立在大地上。
而后又慢慢的重新恢复了那人形光头的模样。
这一刻,它才看清楚了,山君立身之地,三丈之内,哪怕山君什么都不做,那三丈之内,也不再是大离的疆域。
火鸟扑闪着火焰翅膀,拖着天空中绵延百里的火烧云尾巴,缓缓的落在地上,而后欠身低头行礼。
“离,见过艮皇。
许久未见,一时未曾认出,艮皇见谅。
一别经年,艮皇雄姿不减当年。”
“我还以为你死的太多,死失忆了。”
“艮皇说笑了,离再如何失忆,也不会忘记艮皇,天下第一强者。”
大离国运化身的火鸟,不但拥有灵智,而且还非常的客气,不自觉的姿态就低了山君一头。
“别拣好听的说,跟当年的初代离皇一样,好的不学,学不了文君、始君的智慧,学成了个笑面虎,看着就烦。”
火鸟不反驳,一副唾面自干的样子。
火鸟看了一眼余子清,目中燃烧的火焰组成的离字,微微闪烁了一下,跟着见礼。
“离,见过当代兑皇。”
“客气了。”余子清面不改色,回了一礼。
“恭喜艮皇归来,离不打扰了,若有差遣,艮皇请随时召唤。”
火鸟后退几步,行礼之后,身形散去,化作一片火烧云,融入到天空中,慢慢的消失不见。
余子清带着山君,一路来到布施镇的养生会所,煮好了茶,斟茶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
“大哥,你艮皇?真的有第五个神朝,大艮神朝?”
山君品着茶,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
他金刀大马的坐在那里,目光灼灼,罕见的带着一丝郑重,掷地有声的道。
“吾,便是大艮。
吾立身之地,便是大艮神朝。”
话音落下,那可怕的神朝之力,便隐而不发,骤然浮现出来。
余子清的身形被强行推了出去。
目光望去,便见山君周身三丈之地,再也容不下他物。
那区区三丈之地,在余子清眼中,仿佛变得无限远,无限大。
一人坐在那里,便是一座神朝。
余子清的固有认知,被强行碾碎。
一个人,凭什么就能算是一个神朝了?
一个神朝,只有艮皇一个人,神朝之力凭什么还能这么强?
不对,山君说的是,他是大艮。
立身之地便是大艮神朝。
又不是他本身就是大艮神朝。
余子清揉着脑袋,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燃烧起来了,他被这种消息震的脑壳都是嗡嗡的。
“能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么?”
“就是这么回事,我就是大艮。
当年现世初开,最后的决战之后。
我便去镇压那些扑街仔,后续的事情,我便没有再参与了。
只有我,一个人便能撑得起大艮之名,我便扛起来了大艮二字。
现世从最初,就没有大艮,神朝创立之初,我便已经不在现世。
不然的话,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活到现在?
凭什么诸君都不在了,在岁月里流离之后,我却依然还在。
不是靠的我的力量,最主要的是靠的,我便是大艮。
我的智慧远不如他们,我的学识和眼光也远不如他们。
只是因为我空有些许力量,能一个人扛起了大艮二字。
他们便让我活了下来,只是希望我来兜底而已。
后来,果然如同诸君所言。
在神祇时代的世界坠入深渊之后,现世也开始缓慢的向着深渊滑落。
大兑便是最先坠落的一角,直到大兑也消失了。
若是事情继续坠落,一切继续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到了一定程度,比如一个神朝彻底消失,我便会出来兜底。
哪怕不再镇压那些扑街仔,我也会重新踏足现世。
让大艮回归现世,以我之身,来补上缺失的那个神朝。
撑起滑落的一角。
如此起码会争取一个时代的时间,来挽回一切。
若是一个时代过去,我人族的现世,还是会坠落深渊。
那便是这个时代的人,太过废物,我也没办法。
我只是空有一些力量而已,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我也无法带领人们去做什么。
不过,你成了兑皇,带着大兑归来了。
事情便没有发展到更差的地步。
如今,天魔王和九念大王这俩扑街仔跑了,却也没好到哪去。
当差妄彻底湮灭了,我便明白,是时候重新踏足现世了。
补全更好的世界,创造出更好的条件,更广阔的前路。
我想,这个时代,可能就是诸君说的那个时代了。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因为,我连那些扑街仔都杀不了,这力量又有什么用。”
山君说的有些惆怅,他在说实话,的确是在遗憾他杀不了那些神祇或者大魔王。
他好像真的是遗憾自己只是空有力量。
余子清讷讷无言半晌,试图去理解,去共情。
然而,这个逻辑他能理解,却完全无法共情山君的感受。
最后只能斟酌了一下语言,想想怎么说实话,还能安慰人。
“大哥,可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把他们打的真形破碎,位格破碎,力量湮灭。
最后空有不死之身,却弱的一塌湖涂,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了。
若非如此,就凭我的所作所为,应该也不至于能让差妄彻底湮灭掉。”
说着,余子清便拿出那卷竹简作为例子。
“你看啊,当时我忙着把差妄朝死里弄,压根顾不上危机大魔王。
是他自己完全没什么力量了,才被卷入其中,镇压进竹简里的。
你觉得他若是全盛时期,真形完备,位格完整,力量巅峰。
那有可能沦落至此么?”
山君伸出手,接过卷轴,但是下一刻,他便像是触电了一眼缩回了手。
那卷轴之上,一股诡异的力量涌动,只是触碰了一下,便彷若感受到了莫大的绝望和痛苦,仿佛有无数最为激烈的心绪贮藏,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明明单纯的力量并不是多强,可是却让他有种心神崩溃的感觉。
“这是…什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