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 艺术绝影
老唐和真、楚子航和夏弥,都停止了动作,看着大厅中央飞快旋转的二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托马斯全旋?」老唐瞪大眼睛,「整这么花俏的技巧啊,这俩人是陀螺转世啊?」
「不知道别乱叫,这叫托举旋转,是国标舞种很高难度的一个动作。」夏弥看着两人,用比较专业的角度感慨,「这种速度,这种默契度,起码合作练习二十多年才有这样扎实的基本功。」
「啊,你的意思是,他们俩在娘胎里就开始练习合作跳舞啊?」老唐一脸诧异,「胎教还教探戈和国标?」
「和你这种除了白烂话就脑子空空的家伙没什么好聊的。」夏弥扔给老唐一个鄙夷的白眼。
「你这话骂的可不止我一个人。」老唐对夏弥提醒,「明明的白烂话比我更没营养,你把今天的新郎也给骂了。」
「人家可不是脑子空空,人家脑子里还有绘梨衣。」这次夏弥白眼都懒得扔给老唐,直接祭出杀伤力最强的嘲讽神技,「哪像你,单身狗,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老唐沉默了,前面的辱骂他无所谓,后面的嘲讽他是真破防了。
太脏了,怎么能骂的这么肮脏?
难道恋爱中的家伙,就可以这样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么?
单身狗…也是人啊!
「哟,主席大人,咋也被逼到边缘地带来了?」芬格尔看着逐渐远离中心的恺撒和樱,打趣道,「是刻意让着今天的新郎官,还是我的师弟真有那么牛逼啊?」
恺撒没有立刻理会这个二货,而是在观察了路明非和绘梨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地说:「这真的是路明非么?」
「啥意思,你怀疑师弟被人掉包了?」芬格尔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师弟要被牛头啦?」
「牛头是什么意思?」恺撒不解,「游戏用语么?」
「嗯…日本这边的一个本土词汇,我找不到文雅的词来解释。」芬格尔说,「按照你理解的,就是说这个师弟是假的,今天的新郎是别人冒充的,和上杉家主结婚的是师弟以外的其他人对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恺撒摇摇头,此刻他也不在意舞姿是否标准优雅了,他停下动作,看着托抱着绘梨衣飞旋起舞的路明非,恺撒站在原地,低声问,「你有见过这样的路明非么?」
「说起来还真没有。」芬格尔也停下了舞步,罕见的收敛起嬉皮笑脸的态度,他摇摇头说,「我甚至都没见过这样的舞蹈。」
「绘梨衣小姐也和平常不一样。」樱补充道,「如果当初她能做到这种程度,少主和我根本没资格教她跳舞,我也不曾见过,绘梨衣小姐这一面。」
「但是,真的很美。」樱井小暮看着此刻大厅里唯一一对舞动的男女,「不知为什么,配上这个曲子,他们的表演给我一种感觉,就像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用珍贵的时间完成一支舞。」
樱井小暮描述的很准确,的确有这种感觉,原本四对搭档全都停了,怔怔地看着大厅中央那两个交错的人影。
这是怎样狂乱的一支舞啊,是的,很难想象一支舞要用「狂乱」这个词来形容,但委实只有这个词才最贴切。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这样想的,那一圈圈的舞姿技艺高超却随心所欲,癫狂却不失优雅,就像一对绝命的情人面对四面八方上百个漆黑的枪口,他们的身后是绝壁,而他们在生命的尽头用最恣意的姿势跳下悬崖,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狂拥、交织、绽放,就像一朵刹那的红莲,它的盛放是那样的急促、短暂,这短短的几个瞬间疯狂又璀璨,就越是对命运极尽的嘲弄。
短短的几十秒里,对舞蹈有所了解的几人在那狂舞的两人身上看到了好几种舞蹈的影子、芭蕾、探戈、爵士、国标甚至是狂派…已经不仅限于单一的舞种了,仿佛是穷尽毕生之所学,把此生所有的感情都融进这支舞、在这最后短短的几十秒里。
银光飞舞,光影错落,终曲的余音后,所有的管弦乐全都停止了,大提琴落下了最后一个低沉响亮的尾音,但伴唱的女音依旧没停止,最后那个弹舌的音忽然被歌者拉高到了夸张的「E」调,高亢、嘹亮又清澈,仿佛传说中的人鱼塞壬在遥远的海域发出叹息般的啼鸣。
而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动作也没停下,似乎是为了呼应高吟的歌者,又好像是他们未卜先知,早就预料到伴奏的结束不代表歌舞的落幕,歌者尤在演唱,他们就恣意的舞动到最后一刻。
最后的动作不再是托举,而是纯粹的旋转,但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转圈而已,路明非用掌心抵着绘梨衣的手背,绘梨衣踮起脚尖开始盘旋,飞扬的裙摆下,露出纤细修长的双腿,就像一对笔直的圆规,她的身影宛若翩然的白蝶,绕着光影翻飞,鞋子的高跟拍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响起疾风骤雨般爆裂的声音。
而路明非则是高举着手掌,他的手臂此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劲力量,因为绘梨衣旋转时,至少一半的重力和动力都依托于路明非,不然她不可能如此流畅仿佛失重般的连续旋转,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如果真的像老唐形容的,绘梨衣是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的话,那路明非就是中心的轴承,如果掀开路明非的衣袖,可以看到他的小臂和大臂早已经青筋暴起。
这已经不简单是基本功能够做到的了,这样的舞姿,这样的动作,这样的速度和持久力,全世界能完成的双人组绝对不超过两只手的数目,这是绝对的天赋和技巧,也是绝对信赖的配合,一旦路明非手上的力卸下一点,或者稍微走神片刻,绘梨衣就会因为过快的速度和惯性失去平衡,也许会狠狠摔在地上,也许会整个人飞出去,如果抛开绘梨衣超级混血种的体质和反应力,一个普通人以这样的速度摔倒,绝对会落到某个部位粉碎性骨折的下场。
但路明非异常的稳,他的身体就像一尊巍峨不动的磐石,不论绘梨衣向他索求多少的力量,他都不动声色的给予…然而路明非稳健的不只是他的体态,还有他的情绪,此刻的大厅中央光影交织,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被旋转的绘梨衣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路明非的神情,他安静的看着绘梨衣,眼神里却透着缅怀的神色,就好像是这个女孩的动作,让他追忆起一段记忆深刻的过往。
可路明非过去二十年地人生中,从没有这样的过往,如果他的面前有一面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必定会被吓到…因为陌生。
一个顶着他的五官的陌生人,那双淡漠的瞳孔中,流动着摄人心魄的金色光芒。
女歌者拉长的高音兀的停止了,与此同时,路明非忽然向前踏出一步,他的一只手如坚硬的铁钳般搂住绘梨衣纤细的腰肢,高速旋转的东动作至此停止,路明非一手拉着绘梨衣藕白的手腕,一手托搂在绘梨衣柔软的腰间,这是这支舞蹈的最后一瞬。
不知道连续旋转了几千度,怀里的那个女孩,因为剧烈运动,面色微微泛起潮红,细小的汗珠浸湿了她的额发,她小口小口的喘息着,姣好的身姿以明显的幅度起伏,大厅里所有的灯光全部落在她的身上,美得芳华绝代。
如果非要形容,这种美就好像孔雀的落羽,又好像天鹅的死去,这一幕定格的瞬间,至此已成艺术。
寂静,在清亮地歌声和热烈的舞蹈后,迎来一段漫长的、死一般的寂静,大厅里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和沉重的心跳声以为听不到任何声音,所有人都望着那一幕,甚至丧失了眨眼和言语的功能,大厅中央的路明非和绘梨衣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如果不是女孩微微起伏的胸膛说明他们是活着的人,他们俩仿佛成了两尊隽永的雕塑。
「Bravo!」漫长的死寂后,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道喝彩声,伴随着鼓掌声,「精彩的演出,令人惊叹的艺术!」
是恺撒,恺撒率先反应过来,他带头为奉献了一对惊艳舞蹈的两人卖力地鼓掌,恺撒的表情满是不加掩饰的赞叹,不是为了烘托气氛,饶是以加图索家贵公子对艺术严苛的鉴赏能力,依旧被路明非于绘梨衣的这段表演给震撼与打动。
越来越多的掌声响了起来,大厅里所有人都在鼓掌,虽然只有寥寥不到十个人,但掌声叠加在一起依旧很热烈,因为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所有人都衷心为这一段艺术般的舞蹈而感动,刚才漫长的沉寂是因为他们都看呆了,因为惊讶而失神,现在反应过来后当然无法吝啬自己的赞叹。
每一对舞者都甘拜下风。
「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还这么有才华,风头都给出尽了,看得兄弟心痒痒。」老唐苦逼的说了一句,「明明,你真该死啊!」
「兄弟别灰心,明明今天是很帅,但你平常也很猥琐,他在高中和卡塞尔学院人气就很高了,但你一直光棍一条。」芬格尔拍了拍老唐的肩膀,以示鼓励,「所以没什么好不开心的,你们都是稳定发挥。」
老唐的脸色更难看了,像是吃了只死苍蝇,又被人告诉刚才那只苍蝇刚排泄完还没擦屁屁。
尼玛,你管这叫鼓励?兄弟还有没有的做?
什么,兄弟就是用来损的?
「我是猥琐,你是颓废,咱哥俩半斤八两,谁也没说谁。」沉默了半天后,老唐只能对芬格尔憋出这么一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
「不愧是琉璃的妹妹,与生俱来的天赋,真美。」樱井小暮一边鼓掌,一边感慨。
樱倒是没说话,因为源稚生可没有这样的艺术天赋,看来比起弟弟妹妹,作为兄长的源稚生才是才华最欠缺的,不过这种话樱是不会讲的,不论是当面还是背地里,樱从不会拆源稚生的台。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夏弥作为气氛组相当给力,鼓掌和喝彩都十分卖力。
「真好啊,能被邀请参加路明非先生和绘梨衣小姐的婚礼…真是太好了。」真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是因为感动。
除了樱,同样沉默寡言的还有楚子航,楚子航默默的鼓掌,心里则是思忖着下学期的公选课要不要选一项探戈舞或者拉丁舞…恺撒、芬格尔、路明非,同为卡塞尔学院的同学,舞会上拉胯的只有他一个,要不是夏弥舞蹈功底深厚,参加这个项目就是彻彻底底的丢脸。
路明非的意识忽然清醒过来,就像从一场梦中苏醒的人,他瞳孔中的金色也如潮水般缓缓褪去,路明非有些茫然的看着怀里微微喘息的绘梨衣,不远处的掌声落在他的耳朵里,路明非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种违和感,他不是刻意的停顿,而是意识似乎断片了那么一瞬。
不给也只有那么一瞬间,拉着绘梨衣跳舞的花名他都还记得,但回想起来,路明非的心里却泛起隐隐的不真实感,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借用路明非的身体和绘梨衣跳了一支舞,他不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而是有人引导了他的意识,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上一次是和赫尔佐格战斗的时候。
来不及细想,路明非意识到他此刻该做些什么了,于是路明非的手臂微微用力,让绘梨衣的身体站直,而另一只牵着绘梨衣手掌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顺势俯身,单膝跪了下来。
朝着那只雪白的手背,路明非闭眼吻了下去。
原本就没停歇的鼓掌声更加热烈了,根本不像是不到十个人能发出的动静,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要把大厅穹顶给掀翻,喝彩声里,路明非还听到了几个尤为耳熟却不属于恺撒他们几个的声音。
路明非错愕的扭过头,只见大厅的后方,黑色的玻璃幕墙从中间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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