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不动声色的上前了一步,挡在了沈紫言面前。
沈紫言心知她的用意,心里微微一暖。虽说墨书已经许久未在自己身边服侍,可下意识的,还是知道要护着她。
姚非鱼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墨书,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意,“这位姐姐好漂亮!”沈紫言不动声色的端着茶盏,没有说话。墨书却是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的说道:“姑娘谬赞了。”话虽如此说,却是下颚微扬,一副傲然的模样。
沈紫言眼角余光见着她如此模样,不由失笑。在心里暗暗笑了笑,就听姚非鱼说道:“也不知姐姐是何时来的,未曾拜见,真是失礼。”沈紫言一愣,姚非鱼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只怕她是以为自己担心地位不保,所以打算新抬了姨娘来与她抗衡。
而墨书姿色过人,又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恰巧在这时候站在了这里,也着实是叫她误解了。
墨书也明白她话里之意,却不点破,“方才过来的,正和夫人说着话儿,倒也不用特意过来拜见了。”将拜见二字咬了咬,似乎并未有自谦之意,反而显得十分硬气。沈紫言微垂着头,轻抚额头,心里笑开了花,偏偏强忍着不能发作,煞是辛苦。
秋水几个哪里听不出来,明知墨书是将错就错,说话含含糊糊,虽说句句是实情,可处处引着人往那歪处想,嘴角也俱浮起了隐忍的笑意。虽说众人皆知杜怀瑾从未往姚非鱼处去过,可她在那里,终究是一根刺鲠在喉咙,让人心里不痛快。
姚非鱼见着墨书腰杆挺直,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分明就是要和自己打擂台的模样,也就笑了笑,“姐姐生得如此貌美,三少爷可真真是有福气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沈紫言一眼。墨书闻之色变,立刻就沉下脸,“姚姑娘,我敬你是客,处处尊重,你如今毁我名誉,却是为何?”
也不待姚非鱼答话,立刻转过身子,冲着沈紫言泣道:“夫人,我在您身边服侍这么久,从没受过这等侮辱,这脸面我是没有了,也无颜在您身边,辜负了您的厚望…”字字句句,和小孩胡闹一般。
沈紫言却觉得有趣,也就由着她,故作惊奇的问:“你瞎说什么呢?”墨书已咬了咬牙,泣道:“我的婚事还是王妃做主说的,如今姚姑娘如此说,叫我如何做人?”这屋子里的人谁不看在沈紫言面上敬着墨书,谁敢出去乱嚼舌根。
墨书却偏偏不依不饶,“将将王妃才赏了我东西,此刻传出这等闲话,又叫旁人怎么想?”姚非鱼犹自是云里雾里的,不知是怎么回事。沈紫言就笑着解释:“想来是姑娘误会了,墨书是自小服侍我的大丫鬟,大半年前嫁给了我们府上的林管事,这次是特地回来看望我的。”
姚非鱼这时才知道底细,一张俏白的脸刹那间胀成了猪肝色,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墨书满脸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可怜,掩着面就欲冲出门去。秋水几个见机忙拉住了她,“姑娘也是一时口误,您又何必如此当真。你这样,岂不是叫夫人没脸?”墨书也不过是想要怄一怄姚非鱼的意思,并未真正发作,见了秋水来劝,也就顺势不情不愿的留了下来。
姚非鱼就求助的看着沈紫言。
沈紫言端着茶盏,只装没有看见一般。墨书这样做,分明是为了替她出气,若是她就此拦着,岂不是辜负了墨书的心意?更何况这日子闲的发慌,有个人来愚弄一番,也是好的。也叫世人知道,觊觎别人的东西,从来是没有好结果的。
秋水几个索性你一眼我一眼的,七嘴八舌的劝着墨书。只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有怪罪姚非鱼之意。姚非鱼初时还立在一旁,静静的望着几人,到得后来再也站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姐姐念在我年岁轻,暂且饶我一回吧。”
墨书只是不依,浑然将她的话当做了耳边风,只朝着秋水几个不住抽泣。
姚非鱼束手无策,又拉不下脸去低声下气的赔罪,只僵直的立在一旁,冷眼瞧着几人。沈紫言见闹得也差不多了,漫不经心的说道:“好了好了,也不过是一点小事,在我面前闹腾,成何体统?”话虽如此说,却并未有过深的责备。
姚非鱼脸色变了变,看向墨书的眼光就有了几分怨恨。
墨书却半点没有在意,只听见沈紫言出声阻止,也就渐渐平复了情绪,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依旧是站在了沈紫言前面。姚非鱼眼珠子转了转,就笑道:“这几日总是甚少见着三少爷,看起来倒是十分忙碌。”
沈紫言但笑不语。
姚非鱼又说道:“方才听说三少爷被立为了世子,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可喜可贺!”沈紫言神色淡淡的,并未应答。姚非鱼就有了几分失望,似乎无论她说些什么,都提不起沈紫言的兴致。
这叫她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似乎眼前面对的,是一个没有缝的鸡蛋,叫她不知该盯何处的好。
姚非鱼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想了想,又说道:“夫人的幼弟,今年也该有十四岁了吧,正是该说亲的年纪,也不是夫人有什么打算?”沈紫言面色微冷。姚非鱼知道的越多,关心的越多,就越是叫人警惕。
也就淡淡说道:“这事由家父家母做主,我并不知情。”不过是随口一句扯谎。
姚非鱼满脸是讨好的笑,“话虽如此说,可您是姐姐,您说的话,又有谁不听的?”
正说话间,又听见有人来报:“安王妃来了!”想必是参加完洗三礼后,从福王妃那里过来的。
沈紫言忙朝着秋水使了个眼色,径直吩咐姚非鱼:“你下去吧。”姚非鱼磨磨蹭蹭的,犹自不愿离开的模样。沈紫言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此时要见客,哪能叫姚非鱼在这里偷听,语气就冷了三分:“怎么,连我的话,你也想驳?”
姚非鱼身子一颤,脸色一白,忙垂下头,“妹妹不敢。”沈紫言冷哼了一声,端了茶盏,“我可没有这个福分,有你这样的妹妹!”姚非鱼委委屈屈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盛满了泪光,灰溜溜的走出去了。站在院子门口,朝着花径望了望,见杜怀瑾没有回来的迹象,才沮丧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就见安王妃笑面如花的走了进来,也不待人言,亲昵的坐在了她身边,笑吟吟的看着她的肚子,眼底眉梢都是笑意,“你近日可还好?”沈紫言笑了笑,“我倒是还好,只是天气渐热,有些热罢了。”
安王妃就心有戚戚焉的说道:“我怀着月如的时候,也是夏日,那些日子一日比一日闷热,我可是连门也不敢出,动弹也懒得动弹,只叫几个丫鬟连番的扇着扇子,饶自如此,还是有些无法忍受,非要用井水擦身子,才觉得好些了。”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
沈紫言暗暗记下了,笑着寒暄:“说起月如,那孩子近日怎样了?”自知道杜月如日后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弟妹以后,沈紫言对她的称呼就多了几分亲昵。安王妃哪里听不出来,满脸是笑,“关在屋子里做女红呢。”
说着,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些日子,王爷也去打听了打听,听说考官是陈大人,最喜欢兰花,最喜欢的书是《论语》…”有些时候,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可能影响大局。
沈青钰应考在即,能知道考官的喜好,那是再好不过。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安王打听出考官的喜好,可谓是十分不易。
沈紫言立刻就谢道:“多谢王爷,我立刻就告诉青钰一声。”说完,投桃报李的笑道:“到时候我陪着您喝几盅。”并没有指明什么时候。可安王妃心知肚明,自然是沈青钰中举以后的事情了。
也就笑着点头,“那可说定了,到时候不许逃。”沈紫言盘算着沈青钰九月应考,正逢自己生产,而开榜之时,自己也已经坐完了月子。也就爽快的笑道:“一言为定。”安王妃也是有分寸的,抿着嘴笑,“只怕到时候您才将将坐完月子,身体不济,只浅浅抿上几口,我也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趁着气氛正好,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你看,我们在九月科考过后,就开始议亲如何?”赶在了放榜前,含义已经十分明确。放榜前,沈青钰还不知是否中第,一切都是未知的,越是这样,越是显得结亲心诚。
沈紫言还有什么不答应的,立刻笑道:“就依您所说了。”正是由于沈二老爷是个不管琐事的,安王妃才寻了沈紫言来说这话。得到沈紫言的许诺,安王妃心满意足,笑道:“既如此,我可得好好准备嫁妆了。”
二人说说笑笑的,时间很快逝去。
安王妃便趁机告辞,沈紫言亲自送着她出了院子正欲折转回来,就见杜怀瑾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遇见安王妃,行了行礼,目光便落在了沈紫言身上。
沈紫言笑着迎着他进门,“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杜怀瑾进门便问:“姚非鱼来过了?”沈紫言点点头,“你如何知道?”杜怀瑾回来时,已从下人口中听说了姚非鱼之事,眉头蹙了蹙,“才听见阿罗说的,我原本还想,她若是个安分的,日后让她出家便罢了。看起来竟是个不消停的,等到大皇子事情一了,立刻就派人送出去。”
至于送出去如何,并没有明言。
和杜怀瑾相处这么久,有些话外之音,已经不必多加揣摩。
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
到了七月,许家和福王府开始正式议亲。
不时有消息传入耳中,先是福王府请了黄家大奶奶做媒,许家请了姓许的同宗来做媒,是现今帝师的夫人,也算是十分体面的事情。福王府就开始忙碌起来,福王妃坐在正房中,不时便有妈妈来报消息,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得闲,便感叹道:“我们王府也有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林妈妈就笑道:“您忘了?三夫人进门时,那也是忙碌了好几个月!”福王府一怔,笑道:“可是我竟忘了!”说着,又笑道:“大大小小的事情可算是挤在一块了,再过不久紫言就要生产,只怕是还得忙上几日呢。”
林妈妈眼里满是笑意,“还有不久就是沈家和安王府说亲的日子,今年可真是喜事连连。”“是啊。”福王妃笑道:“喜事特别多!”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妈妈拿着账册进来了,福王妃叹了口气,又开始忙碌起来。
沈紫言已开始布置起耳房,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在这里生产,是以早早的便开始布置起来。杜怀瑾见着不免摇头笑道:“天下就有你这样娇气的,不过是住上三天,偏偏要提前两个月开始布置!”
沈紫言白了他一眼。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心思。
这还是头一回做母亲,心里的紧张自不必说,只盼着能将一切准备好,免得到时候应接不暇,出了什么岔子。杜怀瑾却望着榻上堆满的小衣裳,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饶有兴致的样子,“这衣裳怎么这么小?还不能塞下我一只胳膊!”
沈紫言就瞪着他,“孩子身子小,哪是你能比得的?”“看看,看看。”杜怀瑾嘴角绽出了戏谑的笑意,“这还没生呢,就先将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要是生下了了,岂不是更没有我的地位了?”
沈紫言上上下下刮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能和未出世孩子吃醋的父亲,只怕这还是第一个。杜怀瑾却在她身边蹭来蹭去,声音清软:“紫言,你不会等到孩子生下了了,就将我抛到脑后了吧!”
沈紫言收拾着小衣裳,并不理睬。杜怀瑾却不依不饶的缠着问:“会不会?会不会?”“杜怀瑾!”沈紫言低声怒吼:“你难不成还是三岁小儿?”自沈紫言有孕后,偶尔也有脾气不好的时候,杜怀瑾早已习以为常,嬉皮笑脸的笑:“娘子说是,那便就是了。”
沈紫言强忍着才没有抚额。
这时却见阿罗的身影从门前一闪而过。
沈紫言心中一凛,推着杜怀瑾出门:“阿罗寻你有正事呢!”
杜怀瑾这才收敛了笑意,沉吟着走了出去。
沈紫言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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