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语出会议室，仔细回想了一遍民海书记最关心的几个问题，绍安市的干部队伍建设问题应该在省委书记心目中列第一顺位，其次是软件产业园的建设和发展，至于市委市政府班子成员团结协作问题，只字未提。

王静语心里未免有些好奇。

民海书记和叶之然之间的关系似乎非常独特，问题是民海书记早就调离了长江省，应该和叶之然没有什么关系才对！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民海书记似乎有意在所有人面前流露出对叶之然的不喜。

省委书记对市委书记的不喜行之于色，往往意味着这个市委书记的仕途就要走到头了！偏偏叶之然又表现得非常自信。

奇哉怪也！

心中纳闷无比的女市长来到底楼小会议室，却见叶之然正和省公安厅副厅长刘划在摆龙门阵。

见到王静语进来，叶之然笑道：“静语市长，看你满面春风，莫非得到民海书记一顿猛夸？我正在和刘厅谈广北市的趣闻。刘厅和我是老乡。”

王静语抿嘴笑道：“怪不得聊得这么热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叶之然摇头说道：“刘厅仕途正旺，静语市长这话不太准确。”

刘划“哈哈”一笑，道：“你两位聊，我到楼上看看。”

等刘划离开，王静语在叶之然旁边的沙发上入座，叹道：“民海书记官威太盛，向他老人家汇报了一个小时的工作，就像在烘炉中煎烤一样，汗流浃背的感觉。”

沈荣慢步走了进来，道：“他进去了。”

叶之然笑道：“且看他怎么表演。”

三楼的会议室内，市委副书记张思平此时挺胸叠肚，坐得毕恭毕敬，开始回答民海书记的棘手问题。

“民海书记。那我就斗胆说几句。叶书记这个人，总体的来说，能力比较强，特别在经济建设方面。我到绍安任职之后，了解到他从嘉南市常嘉县马石乡起步，就在经济建设中不断推出改革举措。仗着年轻气盛，也做出了一些成绩。我仔细研究了一下他的经济建设手段。虽然仍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但成绩还是主要的。”

张思平暗暗得意，这几句话是他牺牲很多脑细胞后，才准备好的最佳说辞。既赞扬了叶之然，又隐隐点出自己高他一筹的能力。特别是在“成绩还是主要的”前面加上一句“仍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是他最得意的点睛之语。因为这句话本身放之四海而皆准。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都存在改进的空间。

不料民海书记听了他这句话，冷冷地问道：“哪些地方可以改进，举例说明。”

张思平本来说话的时候也保持着殷勤笑容，这时候胖脸突然僵硬，骂那隔壁的！怎么忘了陶春村的提醒了？民海书记特别注重细节问题，他判断工作好坏、汇报内容是否准确的依据往往从细节上验证。

他胆气没有先前那样壮了。瞥一眼一脸严肃的省委书记，期期艾艾地说道：“民海书记，那我拿软件产业园举例。”

黄民海点了点头，道：“很好！”软件产业园本来就是他关心的一个方面。

张思平到绍安任职之前，侯德来就专门和他谈过软件产业园问题，要求他到绍安任职之后，不仅要抓好党群工作，而且要密切关注软件产业园的建设和发展。对产业园发生的大事小事都要及时汇报，以便他掌握第一手资料。

到绍安之后，他除了关心市委组织部的工作，就是常去产业园调研，第一、二次去的时候，管委会主任宋如镜都向他汇报了党建方面的工作，去的多了。宋如镜只派办公室主任“伺候”他，使他始终只摸到产业园的皮毛。

“呃，绍安产业园的建设，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主要应该归功于国务院、长江省委省政府的亲切关怀和大力支持，其次，是产业园全体员工的努力…我感觉，绍安市委市政府对产业园的建设和发展重视程度不够。特别在产业园员工的思想教育方面存在漏洞，这也是杨樱间谍案爆发的一个原因。我四月份到绍安任职后，前后去产业园调研次数至少有七八次之多，发现一个问题，软件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工作作风比较散漫…”

有一次，张思平去软件研究所调研，张嘉义、许军杰等人热情接待，张思平大谈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要性，要求研究所全体人员每周至少组织政治学习一次，认为研究所研究人员工作作风散漫，随心所欲，会影响到工作效率，讲到一半，许军杰找借口离开，张嘉义自管自喝茶，让张思平大为恼怒。认为这些人不将他当回事完全是因为叶之然娇惯出来的。找到宋如镜，要求整顿软件研究所的纪律，宋如镜以研究所工作性质比较特殊，软件研究人员的思维发散，不能过分束缚为理由加以反对。

“…我甚至听说，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有时候工作效率低下，找不到思路的时候，上班期间公然驾车到五泄等风景区游玩，所领导听之任之，不管不问。最不可思议的是，研究所除了管理人员及后勤服务人员需要考勤，不对研究人员实行考勤制度，他们想什么时间上班就什么时间上班，这些人可都是市政府提供特殊政策引进的人才啊，每个月要补贴大量的财政收入。”

张思平说到这里，仔细观察了一下民海书记的脸色，民海书记依然板着脸，纹丝不动，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

“你说下去。”

“…嗯，我感觉产业园需要加强管理，加强思想教育和作风建设。根据目前的状况，产业园如果由市委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分管，效率应该会大幅提升，产业园的建设速度和发展水平能大幅提高。”

知道民海书记那张脸看不出究竟，张思平说到这里偷偷瞥一眼省委秘书长蔡思振，见他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顿时信心一振。继续说道：“叶书记经济建设能力高于执政能力，相对来说，他的大局观稍嫌不够…”

说到这里，张思平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

骂那隔壁的！怎么又忘了民海书记喜欢“举例说明”啊？

果然，民海书记见张思平言之无物，偏偏像是开了帽子工厂一般，一顶顶帽子往叶之然头上扣去。什么经济建设能力高于执政能力。什么大局观稍嫌不够，似乎他的能力远高于叶之然一般。心里大不以为然。

他召见张思平的目的是想全方位了解叶之然这个人，希望能从对立面听到叶之然身上真实的另外一面，比如叶之然的生活作风究竟怎样？这时候却发现张思平对叶之然的了解非常肤浅，偏偏喜欢恶意中伤。大局观不够？这话是你这下级干部可以定性的吗？

他冷冷说道：“你说的这些有事实根据吗？大局观不够表现在哪里方面？举例说明。”

张思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犯贱了不是？这是个注重细节的省委书记啊！

他说道：“这次绍安市处级干部大调整。原福成县委副书记胡亚平任职时间不到半年，就被提拔为福成县县长，这个胡亚平是嘉南市的干部，曾经在叶书记手下工作过，听说是现任嘉南市委书记唐国强的前秘书，有点任人唯亲的感觉。”

黄民海对唐国强印象很好，早在他任长江省副省长的时候。唐国强每年春节都会在叶之然陪同下到家里拜年。在谈吐中发现，唐国强的工作能力很强，对经济改革的认识也很深刻。市委书记的前秘书担任县长在官场不少见，只是何以调到了绍安市？

“胡亚平是唐国强的前秘书，怎么会在绍安市工作？”

“市委组织部介绍，胡亚平是这次绍安市和嘉南市粮食干部交流时被交流到绍安市的。”

这无意中的发现，却是黄民海对唐国强的印象再次加分，唐国强在担任市委书记前。先把自己的前秘书交流出嘉南市，想必是为了避免因私人感情而对前秘书进行过度提拔。交流到绍安市后，这方面因素就会降低，绍安市委在使用胡亚平的时候会更看重他的工作能力。

“就因为这个，你得出叶之然同志大局观不够的结论？”

张思平听到民海书记这句反问异常尖锐，额头上的汗顿时钻了出来。

“呃？我感觉他在用人上有欠缺。”

黄民海重重地拍了拍沙发扶手，责问道：“你执意将两位能力很一般的干部提拔到重要岗位就不是任人唯亲？叶之然同志把一个工作能力不错的干部提上去就是任人唯亲？”

以民海书记的阅历早在张思平汇报关心组织工作的时候就看穿了真相。这时候见张思平拿不出半点干货，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拍案大怒。

张思平见民海书记突然间发怒，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唰”地站了起来。

只听得民海书记转头对蔡思振说道：“回去后请组织部安排张思平到省委党校学习半年，这种能力的干部担任地级市的市委副书记会严重阻碍绍安市发展的。我听了他这么长时间的汇报，汇报的内容没有一条可以采纳的，甚至称得上荒谬，这种水平还想插手软件产业园的工作？这是想把产业园搞趴下吗？”

左一巴掌，又一巴掌，打得张思平眼前金星直冒。

这是将他的仕途判了死刑啊！

张思平脸色惨白，明白党校结业后，恐怕回不到绍安了，膝关节一软，“噗通”一声跌坐于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