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让我好好看看。”

“嗯。”

在老殿主凯伊的卧室中，乌鲁恭敬地站着，任由凯伊仔细地打量着自己，此时此刻，他不再是身具死器“阿斯蒙蒂斯之眼”的强大神使，而只是一个老人眼中的孩子。

凯伊的手很粗糙，抹在脸上的时候有些刺痛，但乌鲁却很喜欢这份感觉。

“才半年不到，你都长这么高了。”

凯伊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却发现这半年来乌鲁着实长高了不少，刚刚离开的时候还差自己一个头的高度，如今却已经齐平，是个真正的大人了，他不由得有些唏嘘感叹。

乌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傻乎乎地笑了笑，他一直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身高，想必是急速增长的实力刺激了他的身体发育，令他身高大长吧。

一旁的柯米观察着两人的互动，不自觉地感到些许羡慕，她是土生土长的神明，等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有人类八、九岁的大小，和大多数神明一样是神境之中的诞神池中衍化而出，而且不像其他神明诞生时有同期诞生的神明，能够以兄弟姐妹互相称之，她诞生之时只有自己一人，并且在她诞生之后，诞神池已经濒临干涸，因此从来没有体会过家庭的温暖。

乌鲁到达库伦神殿后，就将带来的五大车物资交给了神殿处理，准备明天正式派发出去，而自己则跟凯伊来到了这卧室中，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凯伊述说，但他的经历注定无法宣扬出去。因此不得不避开神殿的其他老人。

一老一少就坐在圆桌前。映着灯光相互交谈着。而柯米则在迷迷糊糊中睡着，随后被乌鲁抱到了床上，拉上被单后，乌鲁又和凯伊继续交谈了起来。

深夜时分，秉烛夜谈。

乌鲁的经历中有很多都是禁忌的话题，包括他身上的腐蚀触手和阿斯蒙蒂斯之眼，包括他对神明的所思所想，包括他亲手破坏了镇魂石的事实......

这些东西本不应该对别人说起。但乌鲁却在今夜分毫不差地告诉了凯伊，甚至连玛丽与安娜的存在，以及自己当初离开库伦沙城的真正理由，都一一述说了出来，唯一隐瞒的就是各种难以启齿的了。

时至今日，乌鲁早已学会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他会将自己的一切都说出来，就是确信凯伊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对他的态度，同样也不会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

对他来说，凯伊就是父亲、爷爷一般的存在。如果一个人连父亲、爷爷都不能信任，那这个人岂不是很可悲？

对于乌鲁所说的所有话。凯伊都仔细地倾听着，这短短半年时间，乌鲁的经历甚至能让许多所谓的大冒险家都自惭形秽，其他人或许会认为其中大有水分，但凯伊却全盘地接收了下来，而每当乌鲁说道自己经历的危机关头时，老人都会显露出紧张担忧之色，明明乌鲁现在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但他却无法不为此担忧。

而当问及信仰的问题，凯伊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信仰的是库伦，而不是其他的什么神明。”

这么直白的话当时就让乌鲁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老殿主对神明的信仰非常虔诚，所以在阐述自己对神明的不敬看法时，一直在偷偷地观察凯伊的脸色，却没想到凯伊的信仰虽然虔诚，却不愚昧。

他信仰的是库伦，是因为库伦能保护他，保护整个库伦沙城，而其他的神明…

信仰他们能为沙城的居民增加一顿丰盛的餐食，还是一件崭新的衣服？

在与凯伊的对话中，乌鲁恍然醒悟，神明并不是一个统一的个体，神明有好有坏，跟人类没什么不同，而人类对神明的信仰，其实可以解释为一种崇拜，一种感恩。

其实乌鲁在弗朗西沙城的时候，也曾依靠恶魔之书获得过一些信仰，那种因感恩而产生的纯粹信念聚集起来，就成了信仰。

老殿主转而问道：“知道库伦为什么不和其他的神侍签约，却偏偏和我这样弱小的人签约，还屈居在这座人口不多的沙城之中吗？”

乌鲁心思急转，他明白这是凯伊知道他带回了九级神像后，在指导他签订神之契约的技巧了。

“是因为诚意？”

“一半对，一半错。”凯伊摇了摇头，“每一个有幸遇到库伦的神侍都会想要和库伦签约，他们的诚意也都毋庸置疑，不过他们若不是满心想着签下库伦后的利益，就是将库伦当做高高在上的存在来膜拜。这一点就是我和他们决定性的不同。你知道吗？与库伦签约的条件中，我所付出的除了必要的信仰之力外，其实就只是答应在库伦睡醒的那一段时间内，与他平等聊天而已。”

“平等交谈？”

“不错，库伦是一位对强大实力，对奇珍异宝都没什么追求的神明，实际上神之契约提供的信仰之力对它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它所需要的只是在感到寂寞时，有个朋友能够聊聊天而已，而我就担当了这个角色。我虽然现在信仰它，但我内心中当它是朋友，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存在。”凯伊笑着说道。

与神明成为朋友，这在古板的神侍眼中，无疑是大不敬的话语，乌鲁完全没想到会从凯伊口中听到，不过凯伊的话也让他受益匪浅。

首先神明与人类，确实是可以平等存在的，否则那万年前的人神魔大战中，又岂有人类参与的余地？那时候的人类肯定拥有与神魔一战的强大实力。而相比之下，如今的神权制度，倒是颇值得玩味了。

其次，每个神明的个性都大不相同，其对人类的观想也肯定不一样，而想要与神明成功签订神之契约，就必须要对症下药，而不是一味地以所谓诚心去祈求。有的神明高高在上，视人类为低等族类。有的神明是从万年前走过来的，他们对人类的看法还停留在万年前，绝对不会轻视人类，要知道从现在的形势看来，万年前人神魔大战之中，最终获得胜利的，其实是人类！

当然这里所指的“人类”，还包括兽人、精灵族、野蛮人、娜迦海妖等一系列人界土生土长的类人种族！

可想而知，当初的人类是何等的强大，而如今人类的弱小又是何等的离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