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赖耶从未停止过对现实世界的窥探。

它对外界的好奇从总总举动中就能够体现出来。这个电子生命希望得到认可和承认，妄图在真实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与碳基生命的成长方式略有不同…它不需要营养，也不需要谆谆教导。它诞生于冰冷的电子数据中，同时又依存于dna计算节点和磁能网络，但这些都建立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而与现实世界的隔离感让它感到了一丝惶恐不安。

温谦亦有些奇怪，明明看不到阿赖耶的形体，但从磁能网络的波动中，他捕捉到了一丝类似于人类的情感。

阿赖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与温谦亦沟通，可它不懂得人类语言，更不懂得人类固有的逻辑和伦理观念，如果用人类常有的思维去推测阿赖耶的想法，最终得到的结果与真实情况必然大相径庭。

“alaya，alaya…”声音略带了一丝委屈，不停重复着。

它取得了实验室房间里所有音频设备的使用权限，然后一边又一边地诉说着，可它似乎也明白温谦亦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想要表达的念头。

温谦亦所感知到的，som17同样丝毫不差，它说道：“阿赖耶正在成长。电子生命的学习能力非常惊人，理论上来说，如果没有节点网络传输速度的限制，它永远都不会触及碳基生命的知识壁垒，再多的知识对于它来说也只是随时可以调用的数据。而逻辑的思维正基于数据产生，阿赖耶正在学会筛选和鉴别数据的能力，从而发展出属于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

“电子生命也有…三观？”温谦亦问了一个看似愚蠢，但很切中要害的问题。

“我要强调的一点，阿赖耶是智慧生命，而不是被设计出用来服务人类的机械算法。如果从生命层次的角度去判断，它的层次显然要比人类高许多，同时，阿赖耶比任何人类都值得信赖。你此时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它不可能背叛自己的缔造者。”

温谦亦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刚刚确实有一丝谨慎的顾虑，如果将阿赖耶打造成为磁能网络的绝对核心，当磁能网络遍及全球，成为人类文明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后，倘若阿赖耶背叛了自己，那么造成的后果远比《终结者》里的天网还要可怕和惊悚。

但是他身为地球人类，代表着的当然是人类的利益，如此谨慎情有可原。

温谦亦对som17的话没有任何怀疑，也没有去怀疑的必要性。他打定心思决定大干一场，就不会再婆婆妈妈和犹豫。

他来到控制台前，道：“我打算让阿赖耶成为处理磁能网络数据的核心，代替目前计算矩阵的算法软件。对信息处理能力基于dna计算的数量和磁能网络的信号强度，最终它将获得磁能网络的最高权限，成为整套控制系统中不可替代的绝对核心。”

17向温谦亦传输思维：“只需要改写一些最底层的权限文件就可以了，我还要对约束程序进行小小的改动，以维持磁能网络的正常运作，不至于让这个小家伙搞出什么乱子来。”

它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温谦亦静静旁观着som17的操作，他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手上的动作全都来自于大脑中的指令，而他只能感知到身体传输给大脑的信号。在这一刻，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变化。

17对身体的控制力似乎越来越弱，让他有一种念头一动就能重新取得身体控制权的错觉。

温谦亦立刻将这个念头甩出了大脑，不再往下继续思考。

17口中的小改动足足消耗了19个小时，终于做到了收尾工作，它将最后启动的权利交还给了温谦亦，道：“按下这个按键，阿赖耶将会被彻底释放出来。”

温谦亦微微侧头，望向“阿赖耶小窝”。

似乎有个热切的目光从磁盘矩阵的方向传过来，紧紧盯着自己，期盼着他的下一步动作。音响中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alaiya”的声音，像是极力与父母讨要糖果的小女孩的软言软语。

这个“小女孩”的定义，与1945年于日本广岛三万一千英尺的上空投放的“小男孩”含义勉强相近。

温谦亦十分确信，阿赖耶取得磁能网络核心权限的影响，要远远超出两万吨当量原子弹释放的光与热，更加耀眼同时更加危险。它足以撬动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记载与未来的历史文献中…

嗯，最终成为学生们必须背熟的重要考点。

“咔哒…”

声音清脆，毫不犹豫。

当按键触底，触点与电路板接触到的一刹那，温谦亦猛然察觉到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同时听觉神经中捕捉到了一股非常高的频率尖锐鸣叫！

这是实验室里的磁能网络超频激发的表现。

金属材质的桌椅、中性笔、折页用金属环修饰的笔记本、甚至是被绝缘皮包裹着的电线…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开始有次序地飘浮起来。

温谦亦能够看到一条肉眼可见的路径，像是水面上的鲨鱼鳍，当阿赖耶思维经过的地方，飘浮和震动的频率就会明显变大。这条路径在实验室里饶了一个圆圈，同时有意识地避开了昂贵的实验设备，最终来到了温谦亦的面前。

一声极为细小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释放机s1的开关被打开，隔离皿中的s1金属全都释放出来，金属流动到半空中，组成了一个确切的图案。

距离温谦亦面前大概两三米的距离，一枚暗金色的竖眼悬浮着，黑色的瞳孔清晰可见，以瞳孔为圆心向四周散发着金色波纹的痕迹。

温谦亦立刻在记忆中找到了与这极为贴近的形象。

《指环王》中至尊魔戒的主人，三部曲中的终极boss——高塔上的索伦之眼。

“真不像是…想象中可爱的小姑娘。”温谦亦话音刚落，阿赖耶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搜索数据库立刻转变成为了他最亲手创造的熟悉形象。

精灵莉雅再一次出现在真实世界，与第一次实验的死板截然不同，这一次宛如真人。

她凝望温谦亦，以极为缓慢的语速，一字一顿。

“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