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佑抓着船沿，包铁外表的冰冷让他越发保持着冷静。

他将身体蹲下，然后靠在船身一侧仔细去辨认声音的方向。他很聪明，大多数时候也很理智，能够分辨得出幻觉和真实声音的差别。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这没让他惊慌失措，而是更加谨慎。

他伸手缓缓抓起一根鱼叉。

渔民口中流传着很多关于大海的传说。

不外乎海鬼、海妖或是人鱼的故事，可在尹天佑看，这要么是潜水者的玩笑，要么是某种飘浮在水面下的特别设备，有可能是渔民无意中遗落在海里的防水广播。

“核心选定者…”

“命运的主宰…”

“人类的救世主…”

“外域入侵的抵抗力量…”

尹天佑刚开始还有些疑惑，想要听清楚声音的内容。可听着听着，他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不同寻常的问题——

声音的语言不同于他学习过的任何一种。

不是韩语、不是中文、也不是世界上流通的主要语种。是一种深沉、缓慢、从容不迫的典雅语言，声调阴阳顿挫，元音与辅音间的结合就像是唱诗般的庄重。

他的记忆中，自己绝对没有学习过这种语言——

“可我为什么能听懂这意思？”尹天佑略微皱眉，望向大海，翻滚的浪花代表了他内心的波澜，海面下的神秘预示出无法解答的困惑。

声音从无意识的低喃变成了交流沟通的语气：“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人类。”

“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尹天佑大喝一声，想四周望去。

与此同时，他却利用手边可以使用的金属桶等杂物，制造出了一个碗状的声音波腔，小铁棍树立在正中央，用帆布遮住了桶口只留有一个不大的口子容许声音传入。声音经过震荡和反射可以在内部扩大，凭借经验能够立刻寻找到最微小声音的来源。

这个简陋的小装置可以有效的避免双耳效应带来的误差。

“我对你…毫无恶意。”声音再次传来。

尹天佑捧着金属桶，立刻找到了声音的确切来源。

在正下方！

他滑动着船，将小渔船移动开一段距离，然后向海面下望去，没有看见他想象中的防水广播，而是…

一只金属触手。

从外观上看很像智能化工业常用的操纵杆，或是主题娃娃机中科幻风格的爪子。无论出现在上述两个场合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让尹天佑感到意外。

唯有这里。

茫茫无尽的大海上，距离陆地超过10公里距离的地方，是不应该存在什么古怪金属触手的。

“被选中者…不要疑惑…不要惊慌…”

尹天佑做到了，他依旧以警惕的姿势盯着眼前位置的古怪产物。这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但镇定和冷静是面对未知的最佳姿态，惶恐不安毫无意义。

他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称我为…核心。在你们人类的定义中，可以理解成一段正在寻找救世主的AI程序。我并非生命，也不具有肉体，智慧和使命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尹天佑盯着这根孤零零的家伙，问道：“你就是这根，嗯，金属触手？”

声音刚落，周围海水忽然渐渐沸腾翻滚起来。

强烈的海浪席卷，更多相同的金属触手从海面下方破水而出，紧紧抓住了渔船，然后猛然将渔船向下方拉扯去。

渔船的浮力抗拒着拉扯的力量，但两者根本不成正比。随着空气与海水间碰撞的声音，渔船陷入到海洋里。

尹天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随后他看见了一个柔和的蔚蓝色光球将自己和渔船笼罩住，把海水隔绝在外面。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骇。这不可能是玩笑，作为科研从业者，他清楚人类所能掌握的科技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渔船慢慢向大海深处陷落。

尹天佑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小型水族馆中。从前许多未曾经过的海鱼出现在光球周围，似乎是因为本能被吸引过来，好奇的打量着这新奇存在。

很快…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海床的位置，抬头仰望，只能看到一点点明亮的微光。当海深入到一定的深度，即便是光也难以到达这里。

究竟有多么深？尹天佑根本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计算。

他看到了海床上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神秘机械体。像是一条拥有无数条触须的史前章鱼，更像是一艘等待启动的外星战舰。

它就这样停靠在地球深处，等待着所谓“被选中者”的出现。

触手把他拉到了机械提旁边。

经过成千上万起到护卫作用的触手，尹天佑看到了最中央的位置一只轮盘状的猩红色眼睛。它注视着尹天佑，不带有人眸子感情传递的功能，仅仅是冰冷的视觉捕捉装置。

“你将踏上一条孤独的不归路，被选中者。”

尹天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脑子里关于“外星人”、“邪恶入侵者”等字眼清除，然后大声问道：“我不清楚你的用意！”

核心缓缓道：“女人是腐骨之毒，侵蚀着你的肉体。废话家和网络制造出来的胡言乱语，扰乱着你思辨与公正的灵魂。懒惰和享乐主义成为阻碍你前行的绊脚石，资本家创造的陷阱让你迷失，金钱数字遮挡了观察世界的眼睛…如果这是你的未来，你不觉得这很难可悲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尹天佑不会被花言巧语所蛊惑，他并没有因为害怕和对未知的恐惧而让自己头脑发昏，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他想要知道这个恐怖家伙找到自己的目的。

“我…如果将你比作勇者，那么我便是为你指引恶龙城堡的预言。如果四十昼夜的大雨注定要毁灭世界，那么你将是最后的诺亚方舟，仅存的希望。如果你困惑、迷茫、无助、面临着重重阻碍和无尽折磨，我会把你拯救出来。”

“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任何愿望，而你需要付出的是余下生命的全部意义…”

尹天佑自言自语：“余下生命的全部意义，是什么？”

“是守护。”

核心语气隐隐中似乎有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