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科办公室内,科室主任蒋涛负责和郑军的家属对话,来的人有郑军的妻子陈倩、儿子郑炳伟还有大哥郑杰,白宜元则是在一旁协助,也想通过自己跟陈倩的关系,替医院也替向闻安抚好他们。
作为肿瘤科的主任,蒋涛对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特别在行,在白宜元的提醒下,他在进屋前,特意询问了急诊科,得到了些建议。总体来说就是首先要稳定住家属情绪,能商量的就商量,不行的话可以让他们走法律途径,但千万不能出言不逊、更不能激化矛盾导致肢体冲突,那样产生的结果和舆论的影响对医院和医生都最不利的。
所以等郑杰他们一进门,蒋涛就特别客气,还亲自给他们倒茶,“来来来,几位请坐,一路辛苦了,先喝点水。”
陈倩扶着儿子,慢吞吞地坐到了沙发上,自己则是陪在旁边,而郑杰独自坐在椅子上,并没有把蒋涛递过去的茶杯接过去。蒋涛有些尴尬,但仍然秉承已知的原则,笑嘻嘻地将杯子放到了前面的茶几上,然后自己把椅子搬了过来,和白宜元一块坐在家属的对面。
“别忙活了,我们来是要谈我弟弟的事情,咱们直接说就行了。”郑杰翘起了二郎腿,开门见山地说道。
“那好,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蒋涛,是肿瘤科的主任,也是您弟弟的主治医生向闻的直接领导,所以有什么事情和要求,你们尽管跟我说就行了。”蒋涛客气地介绍说。
“原来是蒋主任,怎么没看见向医生啊?他把我弟弟给治死了,难道不该来给我们一个说法嘛?”郑杰不满地问道。
蒋涛瞄了眼旁边的白宜元,虽然话才说两句,他已经感受到家属的不友善,当然了这些都是有心理准备,家里人死了谁都会伤心和痛苦,何况对方还带了那么多人来,肯定是有底气的。
蒋涛身为科室主任,很少这般的低声下气,所以很是不习惯,但他看白宜元没有开口接话的样子,只好继续回话,“向医生已经因为这件事,被医院暂时停职了,也是想先弄清真相,不过在调查清楚前,我们还不能说是因为他的错误导致了您弟弟的不幸,所以也请您和家属们能够理解。”
郑杰主动地拿起了茶杯,喝了口水,漱了漱嘴又给吐掉,“理解?我弟弟好端端地来你们这里,没两天就死了,我们怎么理解?他是得了癌症没错,我们乡下人再没文化,也知道这是慢性病,再怎么也能拖个几年几个月的,结果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人就没了,居然还让我们理解,真是笑话!”
办公室的气氛本就凝重,现在在郑杰的呛声里,更加紧张,白宜元狐疑地望着他,感觉这么多话,逻辑严密、思维清晰,绝不该出自一个农民的口里,应该是有人教他说的。白宜元暗暗担心,若是有人在幕后指点,这样的谈判和商量,怕是无济于事,对方不达目的,很难罢休。
另外,全程都是郑杰在说话,陈倩跟郑炳伟只字未漏,若说儿子郑炳伟的脑子有些问题说话不利索,那作为妻子的陈倩都不开口,就很不寻常了。白宜元也有种感觉,目前的局面,已经超出了陈倩的控制范围,恐怕这已经上升到整个家族、乃至整个村子的事情,要想和平收场实在太难。
“他大哥啊,咱们医院对病人的检查和治疗,都是按照规定走的,现在人没了,我们院方也非常悲伤。正是出于对死者、对家属负责任的态度,我才会坐在这里和您谈,这样吧,您和家属目前有怎么样的想法或者要求,可以先提出来,我们之间完全可以商量。”蒋涛毕竟不是年轻的小医生,城府还算深,官样话更是会说。
“行啊!看在蒋主任亲自接待我们的份上,我们也知道医院有这个诚意,不想为难你们,但是作为郑军的大哥,我也得为他的遗孀还有可怜的孩子做主,这样吧,如果医院能答应我们三个条件,这事就算了了,我就把弟弟带回去,不再给你们添麻烦。”郑杰放佛是在背书一般回应道。
蒋涛坐直了身子,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郑杰又喝了口水,把还剩下的半杯茶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第一,医院要公开向我们家属道歉;第二,那位主治医生要亲自来给我弟弟的遗体磕头赔罪;第三,赔偿丧葬费、医疗费还有精神损失费一共四百万元。”
“四百…万!!”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蒋涛还是脱口而出,被这个数字给吓到了,要知道当地的房价目前也不过五六千一平米,这四百万可是能买七八套市区的商品房了,明显是远远超过了合理的范围。
郑杰并不在意,轻松地说道,“大主任,这钱又不用你出,你这么惊讶干嘛?再说了,我弟弟可不仅是一条人命,他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有老婆孩子要养。你也看见了,我弟妹和侄子就在这里,一个刚被查出肠癌,一个有残疾,我弟弟不在了,以后根本没人赚钱养家,何况家里还有四个老人家要吃饭,实在是困难得很!”
听起来郑杰说的倒是在理,但这并非是狮子大开口的理由,该不该赔、该赔多少,这都得按照规定来。蒋涛一时语塞,他已经感到背后发凉,方才知晓这样的谈判是多么的艰难和无助。
沉默许久的白宜元,终于开口了,“现在郑军的遗体还在我们医院的太平间,对于他的死因目前谁都不清楚,我希望你们能够同意对他进行遗体解剖,这样可以确定到底是哪方面的责任?到时候,咱们再根据具体的情形来谈赔偿,陈女士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本是特意说给陈倩听的,但没等这位精神恍惚的女人搞明白,郑杰就又插上话了,“那可不行!我弟弟都死了,你们还想在他身上动刀子,让他死无全尸,这绝对不可以!”
“但是如果想知道他的死因,就必须要这么做,我想你们家属也不愿意他死得不明不白吧?”白宜元依旧在争取。
“对,对不起,白医生,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也不能同意,我丈夫他…”陈倩突然说话了,但说到一半,便泪眼模糊,再也说不下去。
白宜元和蒋涛都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无非和郑杰的观点一样,逝去的人不接受再动刀。由于家属拒绝尸检加上提出的要求过分,蒋涛自是无法接受,双方的首次谈判便到此结束,可谓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