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警一干人等开始忙碌起来,这下他们有事可做了。
北亭最担心的事却还不止这个,他们立即找到二副夏元申,现在有个非常紧迫的工作需要他协助,这些遇难者里面究竟有没有原黎沙号的船员呢?或者更直接点说,这里有没有东方岳船长!自从演奏过那本海魂曲,陈天宇几人已经通过音乐这种特殊的沟通形式,初步对东方岳和慕联两人有了些基本的了解,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难道这么快作曲者们就已经罹难?
还好,夏元申经过辨认,这些遇难者里面并没有东方岳或者慕联,也没有原来失踪的几个黎沙号船员;众人稍稍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从一开始就对这个陌生的船长有种奇怪的惺惺相惜,至少此时此刻是不愿意看到东方岳船长的尸体。
几个人正在费尽脑汁琢磨,章建安警官派了一名特警过来通知北亭到会议室召开一个临时会议。
参加会议的人数不多,主要是几个方面的负责人,代表黎沙号货轮的莫权船长,代表海警的瞿宜辉上尉,代表市局的章建安警司,还有代表北亭的陈天宇、李一亭和旷梭,额外增加了两个人,就是“军师”刘紫辰和原二副夏元申,这是北亭特别要求的。
会议讨论的主要议题是非常严峻的一个现实:是否要扩大搜救范围?
按照大多数人的想法,这本来不应该是个问题,遇到海难事故,不搜救就有悖人道主义精神了,可真到了当下,却还有许多现实问题让他们无法忽视:首先,这里是龙三角!这是第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这就意味着盲目搜救可能给黎沙号本身带来严重威胁;其次,现在海上有风暴,这些人遇难肯定与风暴有直接关系,可黎沙号确定能够抵御风暴吗?再次,遇难船只究竟在哪?这是个大难题,从浮尸漂流过来的方向看,这艘有可能幸存的遇难船只应该是在东南方向,但它的具置,却完全无法判断,而且风暴中风流的方向是旋转的,是不是在东南非常难讲,徒劳无功的可能性非常大;最后一个问题,黎沙号具不具备搜救的能力,这也是个终极难题,自救或许还行,援救另外一艘失事船只,对于一艘普通航运船只而言,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可黎沙号现在满载着北亭侦探和海警、特警,不参与营救更是说不过去。
参会众人的脸色从一开始就非常凝重,这个决定要做出着实不易。搜救吧?不一定能成功,而且黎沙号还有条人命和业主委托的货物;不搜救吧?恐怕这里的人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最后还是社长李一亭先开口打破沉默,现在时间非常紧急,任何的耽误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莫权船长,我们想知道,这附近是否还有其他的专业援救船只?”他虽然焦急但依旧冷静,想到了最核心的问题。
莫权面色阴沉地摇摇头:“根据沿途发现的船只和以往的经验,这片海域里目前并没有专业援救船只,我从驾驶室下来之前,也反复比对了船舶自动识别系统里面的船舶分布情况,附近根本没有远洋救生船;不过,我们可以尝试发出SOS求救信号,通知附近航行的船舶,同时,我们也可以发送长距离短波,通知航运公司现在面临的险情;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和运气,而且等他们联系到专业船舶过来援救,恐怕需要相当长的过程,那时候援救本身可能也意义不大了…”
瞿宜辉上尉打断他的话,问:“那你们现在发出遇险信号没有?”
莫权船长点点头:“那是当然,这点基本工作我们不会忽视,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好像各个方向都没有任何回应。”
李一亭皱眉道:“航运公司也没有指示吗?”
莫权船长轻叹道:“公司远在数千公里以外,对这里的具体情况也不掌握,恐怕也只能例行通知海事部门而已,他们是否采取行动我真的不敢肯定…”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坦然道,“说句老实话,现在黎沙号并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作为企业运作的航运公司,公司利益才是第一位的,我想大家应该能够理解;这不是说我们自私,有些事需要专业的船舶去处理,我们目前根本不具备援救条件的…”
许久没有说话的陈天宇开口道:“船长有自己的难处,我们应该体谅。龙三角地理位置特殊,多年来也是众多船只遇难的海域,我们大胆揣测,想必大多数航行在这里的船舶都会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每次出海只能自求多福。”
莫权船长感激地点点头,为了这份设身处地的理解。
夏元申不失时机的赶紧插话道:“陈总探长的话非常有道理,如果我们现在朝着风暴的方向搜救,不要说我们只是万吨不到的小货船,就算是十几万吨的大货轮,恐怕也是九死一生。我的意见和莫船长相同,通知到周围船只还有公司那边,我们就算尽到义务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对…”他感觉自己说的非常到位和有水平,自负地认为此次自己的建议肯定会被采纳,所以又补充一句,“你们也感受到了,前些日子那海况,已经是非常非常理想了,但我看你们许多人都有些挺不住,如果进入风暴区,我猜不要说援救,爬起来都很困难。”
刘紫辰眉头微皱,这个人的提议乍听上去非常有道理,但细想起来让人十分反感,无非就是自顾逃命就对了。
所以她忍不住道:“二副说的虽然没错,但如果我们一点努力都不做就逃之夭夭,我想就算平安回去,对谁都不好交待吧。”她的语气已经带着点鄙视的意味了。
夏元申望了她一眼,脸上带着些不屑:“这哪里能叫逃跑,你们根本不懂深海的可怕,想法太天真了。何况这里是魔鬼海域龙三角,对所有船舶来说,风暴就是噩梦,不赶紧躲开还主动迎上去,除非是脑袋短路了还差不多。”此话一出,瞬间引来众怒。
旷梭冷冷地道:“要不我们放条小艇,把我们最专业的二副同志送回去养老,咱们自己搜救去,真是个胆小鬼!”他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一句话直接怼得夏元申脸色煞白。
夏元申半晌没说话,却低声嘟囔道:“不懂装懂,真是不知死活。”
旷梭差点拍案而起,李一亭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现在不是意气的时候,夏元申虽然说得难听,但有些确实是实话,他望向陈天宇,征询他的意见。
陈天宇略作思索,转头问莫权船长:“船长,这里你最权威,还是你拿个主意吧?”
刘紫辰见状提醒道:“船上现在还有十几具尸体,怎么处理?这个恐怕也要考虑到的…”
莫权船长站起身来,他在不算大的会议室内来回踱步,看来心里也纠结得很,现在这种情况,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为难。出来之前,航运公司给自己的任务是航运,顺便对龙三角进行一些考察,或者说是配合海事部门进行一些调查,可突然之间就碰到了海难事故,真是让他进退两难。
不过干了这么多年船长,他也没办法一直犹豫不决,所以他还是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我的意见是立即返航。”他的语气看似平静,心里确实波涛汹涌。
除了瞿宜辉上尉和二副夏元申,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怎么黎沙号的船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莫权船长无奈地解释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一亭打破沉默,他显然明白了船长的意思,所以也帮他解了一下围:“我想船长身经百战,这个决定看似有些残忍,但必然有很好的道理。”
莫权船长感激地颔首道:“你们有所不知,虽然看到这么多死人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说句不好听的话,在这茫茫大海之上,能留个全尸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知道有多少船员在海里喂了鲨鱼…大自然的力量岂是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能够轻易抗拒的。”他的话里充满着历经岁月沧桑的感慨。
这回没有人再出言反驳了,看样子,这绝对是大大的实话。刚才因为是从得瑟又自私的夏元申嘴里说出来,难免让人愤慨,现在从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口中道出实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天宇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么说来,船只在海上遇到风暴,就只能束手待毙喽?”他突然有种奇怪的直觉。
“那也不完全是。”瞿宜辉上尉接话道,“以我们目前的技术手段,一些预报准确的风暴还是有些规避技巧的,我们平时称为三右航法;就是在不同的风暴区采取船首或者船尾侧顶风向的方式高速离开,一般情况下,是能够脱离风暴区的…这是我们海警的做法,不知道货轮是不是采取这种方式。至于那些突如其来的风暴,这种方法也不是百分百可靠,遇难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夏元申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举一百只手表示唯有此种方法,神情却极为滑稽,有种着急忙慌辩解的意味。
陈天宇话锋一转,他要表达的却并非大家认为的意思。
“也就是说,即便我们现在进入风暴区,也还是有办法脱离的。”他用凌厉的眼神望向莫权船长。
终于,船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没错!”
“那好,我提议,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我们到风暴区里看一看,如果侥幸能够发现遇难船只,我们就尽自己所能施以援手;倘若还是没有发现,黎沙号立即返航,将遇难者的尸体带回出发港,送还给他们的家属。”陈天宇果断地道,“不管怎样,我们都是部门的人,见死不救肯定难以交差,总得想方设法、竭尽全力才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人再提出反对意见。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过度担忧而显得阴沉,特别是二副夏元申,脸上甚至带着莫名的恐惧。
“我们需要将货物弃海吗?”陈天宇突然又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莫权船长一愣,随即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正常情况下是不需要的。”听到这个回答,陈天宇微微一笑,笑得颇为意味深长,笑得夏元申莫名其妙地一阵心慌。
这个微表情同样没有逃过北亭众人的目光,但他们现在关注的并不是这个猥琐的小人物,他们要探寻更为隐秘的东西。
至于陈天宇,更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在浩瀚而神秘的大洋上,或许真相只会青睐那些有勇气乘风破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