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的这番话说得很是令林苏青满意,生生将一件简单的抗击任务,表成了一个任重而道远的艰难险阻。且将身为臣与子的态度巧妙的融合表现。不显得过于激进,也不显得过于卑弱,平日倒是小瞧了他的嘴皮子。
皇帝面色和润,看来也是很欣慰。
林苏青趁热打铁道:“陛下,平王难得有心于功业。臣以为,抗击一任,不妨交付于平王。”
太子一言既出,随即便有太子一党的大臣们相继附议进言。
“平王少年英豪,也曾崭露头角,有过不菲战绩,臣也认同,此次抗击突厥之任,可由平王挂帅。”
“臣附议。”
“臣附议。”
有认同,自然也会有反对,遂有支持颍王一党的大臣当即站出来反对。
“臣以为,还是由能征惯战的颍王被甲执兵比较妥当。”
“平王在单独作战方面,经验有所不足,若有心一试,臣以为,不妨有颍王主导,平王为副,最为稳妥。”
“臣附议,由颍王挂帅最为稳妥。”
一时间朝堂之上,众说纷纭。甚至还有人宁愿推荐吴艺等其他将军,也不愿冒险由游手好闲的平王挂帅一试。
但这一计,林苏青是做了完全之准备,他算计的便是颍王手中言官少,武将多。
“臣不以为然,百胜将军也并非是生来就成的。”
于是,立马又大臣高升进言。
“平王年少也曾多次参与大小战事,是否能独当一面,也得先披甲一战才知,各位同僚怎可厚此薄彼。”
此话说得甚是刺耳,说的是颍王曾有第一次挂帅的机会崭露头角,平王为何不能有。
“臣赞成此次抗击突厥,由平王亲征。也好让突厥蛮子见识见识,我朝用兵如神的将领应有尽有,骁勇善战的威武之师,纷如牛毛。让蛮子们再不敢起丝毫侵犯之心。”
这话说得也忒毒。
弦外之音隐喻着在外敌看来我朝只有颍王的军队能一战,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将领拿得出手,戳的是皇帝心中的结,如若没有颍王,是否成得了事,是否还能镇得住边疆,问的是皇帝,难道我朝当真要以颍王今后一将独大吗?
大臣们轮番上阵,口诛言伐,一时间分不出谁对谁错。
林苏青悄悄地窥探着皇帝的反应,他正是赌着皇帝心中不想让颍王的权势越来越大。
皇帝自然是希望能不用颍王就不用,而皇帝还担心,派其他将士,都是太子的人。无论太子与颍王哪一方独大,对于他的皇位都是一种威胁,他还不想退位,他要平衡这些势力。
抗击突厥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的确不用颍王亲自出马,也的确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扶持出平王。
老太监甚是会察言观色,瞅了瞅皇帝,又瞅了瞅殿下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糟糟的文武百官,随即他将怀里抱着的拂尘一定,搭在臂弯上,扬声高呼:“肃——静——”
大殿之下当即鸦雀无声。
皇帝清了清嗓子,他知晓此事为难,认真说会引人揣测目的,所以他特地假以随意的语气,道:“那就由平王去吧。”
颍王的脸色登时沉了下去,余光瞟向林苏青,是谁也能猜到,扶持平王起来虽然是点中了皇帝的需要,但必然也是太子的目的。
这是利皇帝平衡三王,也利太子阻碍颍王的发展,唯独不利颍王。
林苏青回了颍王一眼,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这是无声的较衡“陛下。”平王扬声又道,“抗击虽是小事,但突厥自来蛮横无理,一旦兵戎相见,大战极有可能一触即发。”
颍王一怔,他猜到了平王提什么!
随即便听平王道:“臣想向陛下借调一些骁勇惯战的精锐将士,以增强兵力,助臣克敌制胜。”
平素只知打鸟猎兔的平王,突然胸有大志,且有谋略长远,皇帝龙颜甚悦,加之平王起来,实在对他这个皇帝有利,虽然不能表露欣喜之情,但是还是从他的语气中露出了几分。
皇帝直接应允道:“你去各军营里挑,将名单报给兵部即可。”
平王却左右为难,踟躇了片刻,才试探的问道:“陛下,臣心中其实已然有了人选。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问道。
“只是…有一些乃颍王帐下的将士,臣不知颍王愿不愿意借调给臣…”
大殿之上所有目光登时一紧,不约而同看向了颍王。
不等颍王作何反应,梁文复捧着笏板有意无意道:“颍王大将风范,怎会拘泥小节,平王多虑了。”
陈叔华接着梁文复的话道:“平王大可将所需的将士名单悉数点出,兴许可以与颍王打个商量。”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又是大臣之言。颍王的脸色顿时铁青,面部的肌肉咬得静脉暴突,筋肉紧绷,想必是硬生生的憋着一口闷气。
而皇帝的脸色亦是晦暗深沉,梁文复与陈叔华这两句话看似无意,看似是在给平王建议,实则句句刺的是皇帝的心结。
朝堂之上又是一番窃窃私语。
皇帝不问,他只是肃沉着脸色,看着颍王。
片刻,颍王脸色阴沉地跨步出列,抱拳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天下人是陛下一人之下的人。能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上至王公贵族,下到黎民庶子,理当万死不辞!”
原本支持颍王的官员们,得见颍王自己都应下了,便谁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暗自里揣着疑惑——分明就是太子为了打压颍王,借机扶持平王上位,从而削颍王兵权架空其势力,颍王作何要应下呢?
有些人想明白了,有些人却仍然疑惑。有些人高兴了,有些人却忧虑重重。
今日的朝会最重要的一事已经议下结果,也再无其他,老太监瞅了瞅,于是拉长了声音扬声道:“今日事毕,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大家便怀揣各自疑惑和不同的心情,散朝了。
而下朝刚回府上的颍王,迎面便撞见昔日的部将正齐聚一堂,在等着他回来。所以他刚迈入府们,部将们便立即冲上前来问询。
“殿下,属下听说陛下册封平王为行军大将军,还把咱们弟兄都借调去他帐下了,是真的吗?”
“殿下,换作他人属下都不会有这等疑虑,为何偏偏是平王?”
“是呀殿下,平王游荡懒散惯了,终日只知斗鸡走狗,这保境息民的责任,陛下怎的交给他了?”
“殿下您为何要答应啊!”
颍王凝着神看了看她们,不发一语,紧蹙着眉头径直入了府。
部将们本就焦头烂额,而此时颍王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令他们的心中更不是一番滋味。
有烈性者当即跪下:“殿下,属下誓死不去平王帐下!”
旋即众部将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誓死不去平王帐下!”
颍王心中原本纷乱如麻,愤懑令他不知该如何与部将们说起。此时又见他们铁胆忠心,宁死不屈,心中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杂坛,在感动之余,涌出了阵阵酸涩,阵阵苦楚,阵阵忍了又忍的心痛。
愤懑不平之情愈加强烈,叫他如何回答他们呢?
他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心情实在复杂得难以言说。
“殿下,咱们弟兄谁都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只要对国家有益,弟兄们甘愿赴汤蹈火生死以赴。”
方才领头跪下的那位将士道:“可是殿下,您若答应了此事,弟兄们的生死恐怕就不在战事中,而是在平王和太子的手心里呀!弟兄们就是死也死得憋屈啊!”
“是呀殿下,这一去平王帐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平王对咱们可任打任杀,随便寻个由头便可将咱们‘军令处置’。殿下,属下宁可战死,也不甘受如此屈辱!”
“殿下,属下宁死不去平王帐下!”
“殿下!您不如给属下一刀,让属下死在殿下的手里,也好死得其所!死得痛快!”
“殿下!属下求一个痛快!”
“属下也求一个痛快!”
“殿下,我们也求一个痛快!”
见颍王仍旧凝眉不语,众部将们心里急如火焚,异口同声呼道:“殿下!”
颍王心里苦,也辛苦痛啊。昔日同生共死的弟兄,今下每一声每一语,无不似剔骨尖刀,在他的心上千刀万剐。可是当时局面,他骑虎难下,他实在是不得不应下。
倘若他不答应,便是坐实了功高盖主,目中无君的罪过,皇帝会如何作想,岂不给了太子一党口诛笔伐的机会,他怎可冒此风险。
他死了也就罢了,一个脑袋砍了就砍了,只怕要无端祸连这些弟兄们…唉!
“殿下!”部将们再次呼道。
颍王实在不忍见他们如是这般,他拍了拍几位将士的肩膀,无奈的叹了又叹。
“各位,都是随本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本王又怎能让你们去受任何屈辱。”
颍王一个一个将跪在地上的部将们一一扶起来。
“你们去了边境,若是平王有意要杀你们,你们或逃或降,都有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