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晴朗天赶路,远比不了阴雨天或大雾天,天越晴朗,越是要留神当心,不要被天上路过的给看见了。
他们此去是冲着妖界去的,纵使妖界肯收,也怕节外生枝,有谁不肯放。
有了方向和路线,掩人耳目对他们两个不难,何况最近以来,三清墟好似就此放过清幽梦了似的,未曾再派谁来继续追捕。行路就更容易了。
只是林苏青忧心忡忡,他担心未迟会泄露他的消息,他应该在多年前的那场混战中死了,死在丹穴山二太子殿下的手里。
但愿她像未曾听说过那场混战一样,没有可以说的当事者。
面具是个好东西,隔着面具,清幽梦看不见他的神色,只是发觉他比往日沉默了许多,感觉他在琢磨什么,却没有问。不必什么都要问,不必什么都要知道,就像她也在琢磨事情,她也没有对林苏青说。
他们很快混入了凡间,要去往妖界,凡界是必经之路,而混入人群内行走,也可以更好隐蔽自己的踪迹。
凡间的路好走,大家都忙忙碌碌疲于生计,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行走中擦肩而过的路人。
好看也好,怪异也罢,真的没有那么闲人来看你。只要你自己坦荡,自己不要太在意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清幽梦伤已经已经好齐了,她不曾提过之前的恩怨。
“诶——”突然有个大伯敲着着铜锣挨家挨户的招呼着,“马上要涨潮了!马上涨潮了!”大伯说完就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也不停留。
经他提醒,林苏青和清幽梦才发现,果然只有他们两个还在朝前走,其他人都在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前面是一条大江,江水反弓着这座小村,而包围着小村外面的孤山,村内的村民们常去那山上打猎砍柴,那座山养育着镇里的村民。
但是他们都是白天去山上晚上回村里,可是今日经那大伯一招呼,大家伙儿便都忙忙叨叨的收拾家用。
也是这时候林苏青他们才发现,这里的村民都是住的高房子,最矮的也至少有三层楼,看他们忙里忙外的,原来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三楼,现在匆匆忙忙的也是把一楼和二楼的东西往三楼上搬。
家家户户都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似的,动作娴熟毫不含糊。
那些原本出去打猎的,也纷纷挎着镰刀,端着弓弩回来了,陆陆续续的迎面走来,还有几个是柴才打到一半只差一点了,也不贪心,借队成伴的回来了。
他们都在说马上要涨潮了,赶回来帮忙搬东西,或赶回来接家人。
敲打铜锣的大伯依然在挨家挨户的通知,渐渐的很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跟随他一起走街串巷,遇到哪家没有大力气的,他们就帮哪家搬一搬重物。
林苏青与清幽梦仿佛置身事外似的,直楞楞的杵在大街上,与那些忙里忙外、躁动不已的村民们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他们本就孑然世外,没有什么家可搬。
眼见着他们从着急忙慌,到歇下来揩几把汉,紧接着便自发的,却又像极其有纪律一样,开始列队。
按着自己家的住址顺序列队,分着两排列,每家人都会带着一根长而坚固的竹子,同时身上还背着几捆绳子。
排头的第一个朝的便是那边的孤山。
这时候敲铜锣的大伯回来了,立在队列最前头,面对着村民们,那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跟着他,紧接着一声铜锣响,队列之中的年轻男子们便应声纷纷出列,在边上又另外的组了一纵列。
那个敲铜锣的大伯应该就是村长吧。
“这期间一句命令也没有,大家却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林苏青好奇极了,他们应该是经常应对涨潮吧?
接着,村长大伯便敲着铜锣领着那两队带着村民们往江边走去,而那些个年轻的小伙子们则还在原地整队,清点完人数后,各自饮尽一坛壮胆酒,碎了碟子,唱响号子。仿佛要面临恶战似的。
林苏青与清幽梦都很好奇,反正也是顺路,便混入了两列人群中。
队列在码头停下,这条江的江面居然没有一艘渡船,连桥也没有,他们两个不禁纳闷,什么也没有,村民们平日里是如何上山的?
正值疑惑,他们这才发现,从队伍停下前进的那一刻起,大家伙都在忙着用绳子将竹子缠接在一起,一根接一根,缠得十分牢固。
林苏青与清幽梦没有竹子,但是也有他们搭手的空间。
两条队列,便由两组竹子串了起来,有力气的大人们站在两边,中间有横隔,瘦弱的、年迈的、年幼的、体弱的…便都在中间的横隔里,两边的竖抱,中间的则横抱,横抱的时候两条胳膊都架在竹子上面,更不容易脱手,加之两边都有人看护,于是中间的就更加安全。
有为人父母的提醒着自己的孩子道:“可千万要抱紧竹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准松开手知道吗!”
“为什么不能松开手呀?”
“你松开了手,大水就要把你冲跑了,你要是被冲跑了,爹爹就找不见你了呀!你也找不见爹爹了!”
孩子登时要哭,却咬着腮帮子憋住,大声嚷道:“我一定抱得紧紧的!死也不松手!”
有更小的孩子,则是被绑了一身的空葫芦,并用绳子将孩子整个儿绑在了横在中间的短竹子上,以防被水淹住了,或是被冲跑了。
“你站中间去?”
林苏青才刚提建议,便遭来了清幽梦的白眼。也对,她不是弱女子,她可比那些精壮的汉子还精壮。
只是没料到她也爱凑这番热闹,不过也不奇怪,她肯定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热闹。从前的冷淡只是因为没有遇见乐趣,今日便是遇上乐趣了。
林苏青暗戳戳的捕捉着清幽梦脸上掩饰不住的神情,好看极了。她在偷偷的观察,观察着村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观察着这些不会法术没有修为的凡人们将如何面对洪涝之灾。
这与修行者要渡劫似的,这些凡人们即将历劫。
他们两个是最没有纪律意识的,大家伙儿乃至小娃娃们都规规矩矩的站在队里里头,而只有他们两个东张西望,探头探脑。
这前头就是大江,的确涨潮了,江水翻卷似躁动的黄龙似的…
“过江!”
三声铜锣敲得比浪涛声响,第一声敲罢,在村长大伯的引路下,村民们紧跟着就动脚走了。
可是,这江面上一艘渡船也没有,连桥也没有,他们要游过去不成?
反正他们是不在怕的,他们可以飞,再不济林苏青有避水诀。
随着队列走着走着,江水漫过了小腿,可是脚却依然脚踏实地。林苏青淌水试探,恰好清幽梦方刚试探完。
“这底下是桥吧…”为了使身后的林苏青听见,她稍微往后仰了仰,声音低低的说道。
桥已经被江水淹没了,越走水越大,已经淹在了林苏青的腰上。那些绑着一身葫芦的小娃娃们更是直接浮了起来。
水浪冲击越发凶猛,大家紧紧的抱着竹竿,维持平衡,以一群人的力量对抗洪水的力量,倒也不见谁被冲走了。
那村长的锣声停了,替换的是他的嗓子,一边走一边唱着号子,林苏青他们听不懂他唱的什么,但大家伙儿都跟着唱着,借力似的个个唱得声嘶力竭。
桥早就被洪水淹没了,是村长自己在探路,他走在最前头,他与跟着他的村民们之间隔着一根竹子的距离,如果他走错了,被冲跑的也只有他一个。
“这个凡人…不错。”清幽梦低声称赞,很难得从她口中听到称赞。
“哦?怎么个不错法?”
号子声震天响,洪亮无比,林苏青很是艰难才听到清幽梦说话,但是清幽梦肯定不会像他这么努力的听他说话。于是他弯腰垂首,凑到清幽梦脸边上,就在她耳朵边上问道:“怎么个不错?”
竟然惊了清幽梦一哆嗦,哈哈哈有趣,竟有点可爱。
清幽梦没理他。
嗯…不理就不理吧,反正都习惯了。
林苏青忽然心情爽朗,干脆跟着大家伙儿唱起了号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只是有样学样。
自己唱开心了,还撞一撞清幽梦,怂恿她一起唱。她才不肯呢,嘴闭得更严实了,跟拿针线缝上了似的。
“你唱啊,你不唱怎么知道好不好玩,有不有趣!”林苏青边唱边怂恿,自己唱得乐开怀,被江涛喂了一嘴水,喷出去吐出去仍继续,丝毫不影响心情。
大约是林苏青怂恿得紧,大约是氛围太有感染力,清幽梦竟动了动嘴,不多时她就小声的悄悄的跟了起来。
比冰霜还冷漠的脸,涨得通红,江水打湿了她一身,真是狼狈,可是…好愉悦是怎么回事。
林苏青乐得开怀,清幽梦唱得谨慎,他不曾发现。清幽梦忽然萌生出一种感觉…
人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