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生跟财主,非但种田是把好手,有闲了还种药材,试验新药呢。
而种田的小农,有闲了也很少会试种新粮种,试着种药,更不会试验新药了。
没那个条件。
为生存且要苦苦挣扎的小民,就是看到邻村有高产粮种,高产作物,也不敢轻易换种的,承受不了失败的风险。
所以,实际上优秀的粮种,药材,农具,大多都是狂生与财主发明的。
新的粮种与新的种田方法,也大多是狂生与财主引种,带入中土,研究出来的。
别说种田种药试验新药了,有闲了还炼丹呢,火药都能炼出来。
遍翻史书,就能发现,真正搞研究,会种田,敢试种新粮新种的,还得读书人跟地主。
李轩要找的就是不受固态知识所缚,敢于研究白日飞升问题的人。
他知道的农业问题都是碎片,需要有人在他仅能提示一个大略方向的情况下,把道儿帮他趟出来。
“诸君,兄弟说实在的,这田是真能二期作,三期熟的。”
李轩看着一圈眼巴巴看着他的各色人等,苦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是我师父当时跟我说的,我记不太清了。”
“上师予仙帅说的啥?”
仙帅之仙,众人皆有耳闻,能带出这号徒弟的神仙,不由让场上的狂士与财主精神大振,“便是只言片语,予吾等也是仙音哪。”
“敢问上师名讳?”一个兼职炼丹的狂生,羽毛扇一滞,脸现狂热之色。
“我师父多了,可惜都在山里猫着呢。”
李轩随口扯了句淡,一副伤感的表情,斜脸望天,挠着脑门道,“轮作是肯定行的,可我记得我师父说过,轮作倒茬倒对了,作物就增产。倒错了,就要减产。”
“啥叫倒茬?”底下的地主紧声追问,眼神炯炯的盯着李轩。
“就是,你比如高粱吧,一直种高粱,一直连作,就减产。”
李轩回忆了半天,也没回想起来前后该种啥,苦恼道,“就是说,高粱不能一直种,前面得种个麦,种个稻,还是种点大豆的,我忘了,要调节一下土壤,阴阳嘛。”
想了想,“有盐就是碱,酸是啥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得换种个不同的作物,轮流种。轮好了,咱幽州一年就不是一收了,可收两期,二期作物可越冬,产量能抵秋粮一半。”
“宿麦么?”一群种田能手皆愕。
“不是品种,是轮作交替。”李轩摇头。
宿麦就是冬小麦,其适宜种植的纬度与秦汉的疆域高度吻合,就是以长城为界,以南才能种冬小麦。
李轩感觉中原王朝止步于长城一线,就是受限于农耕文明的作物种植条件。农历的气节出了长城以北,就乱套了。
千年的固态经验,一旦使不上了,就会形而上学的认为,长城以北,种不了地。
长城以北,冬天太冷,小麦幼苗无法越冬,春季播种的就是春小麦。
此时在幽州轮种很少,多是一年一收的作物,西域传来的小麦已经逐步替代了栗米,也就是小米,种植范围在迅猛增大。
可北方农民有根深蒂固的误解,认为北方寒冷,种不了稻谷。皆认为大米,就是南方的东西。
可李轩明明记得东北大米很多啊,那更北更冷啊。
是旱稻,水稻,是粳米,籼米还是糯米,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北方能种高产稻。
时下最好的菜是什么?是豆腐!
高营养高蛋白,又是粮食又是菜。
时下最缺的东西是什么?是油脂!
大豆里就有油脂。
李轩是个农盲,可他知道小麦,稻谷,大豆,再加个能吃能酿酒的高粱,就是最适合北盟大规模种植的作物。
而时下大汉幽州一小亩平均一石栗的亩产,有点低了。
一石栗米120汉斤,才60市斤。一大亩也不到两石半。
若是可以普及轮种,变一年一期为二期作,有望提高一半亩产,四石。
若把主要种植作物,定为小麦,大米,大豆,高粱四种,找到最适宜的轮种换茬次序,是有望上摸六石的。
加上北盟可以通过协作,解决排水,灌溉,肥料等问题,如何一亩增产至十石粮,才是李轩要问的问题。
二百万亩的二石半田,与十石田的产出,一年差额就是1500万石。
这个问题值多少?
李轩并不认为这是个困难的问题,与如何去除玻璃气泡的问题一样简单。
因为,他知道“搅拌”这两个字的简单答案,一点都不简单。
真传一句话,他是敢为简单的一句答案,掏大钱的。
所以,这个看似困难的问题,就变的简单了。
“我们准备拿出一笔赏金,一批试验田,搞个竞赛,问问天下谁是农中神仙。”
李轩环顾了场上众人一圈,朝汉昌东边开好的地垄一指,笑吟吟道,“就在汉昌区,荒地,地垄沟田,刚翻的地,自选或自开都可。一百亩一块,一块耕种不得超过两人,牛马不限,农具不限,肥料不限。
但粮种仅限小麦,稻谷,高粱,大豆四种作物的轮种。每年产量最高的三人,为冠亚季军,分取北盟提供的赏金。本次‘神农’大赛为期三年,奖金一年一分。”
说着,竖起一根指头,“本次‘神农’大赛的奖金,一千斤黄金,每年一千斤。”
“嘶…”
一圈倒吸凉气声。
狂生手里摇着的扇子都滞住了,眼睛睁的暴圆。
“多少?”
“一千斤黄金?每年?”
“神农?”
“百亩二人?粮产最高的能拿一千斤黄金?”
“种个地能种出一千斤黄金?”
“仙帅不是说笑吧?”
李轩摆了摆手,问在场众人:“诸位何时听过我北盟失信于人过?昔燕昭王千金马骨,我北盟今既劝农,轮种之法必公诸天下,一千斤黄金又算什么?名利双收之事,诸君务必争先呀。”
说着,挥手一揽正建的燕歌天地,横臂一指,“就在那里,燕歌正中将立神农庙,神农之人,肉身成神,我北盟将为其竖农神之像。青史之中,从无一字言及哪朝哪代,哪个人种田天下第一。青史不书,我来列,必让我北盟之农神光耀千古,你等信也不信?”
场上众人热血沸腾,两个摇扇的狂生更是蹦了起来:“肉身羽化,岂不为大地散仙,便是无千金,吾亦要夺那泥胎神像之舍。”
两汉盛行谶纬学说,祥瑞,凶兆,圣人,天人感应等都是从谶纬来的,是用神学来释儒,研谶纬之学者不称儒生,而为方士,俩狂生就方的不行。
有闲炼丹的人,求的就是长生,肉身成神,人身塑像,青史留名,即为不朽。
千里狂行只为邀名,多少自诩怀才不遇之人,愤郁之中,气极激昂,行复诡异。三分才情敢倾九分狂狷,跌荡酒海词场之间。自怜自恋,自卑自傲,终究不过为了证明一件事:这个世界,我来过。
希翼被人认同,渴望青史留名之心,越是自负才学的人就越是重名。鬼谷子既隐,又何必教那么多祸乱人间的弟子出来。那么多隐士既隐,又怎会被人知?
佛曰:一切皆空。可越是不空的佛爷越有名,岂不怪哉?真是空和尚,哪个可成佛?
千金黄金是多,可再多多不过一亿五铢,多不过有价。与肉身成神,世代受信徒膜拜相比,能闲到炼丹的家伙,真就不见得是冲一千斤黄金。
实在是这个时代寿命太短了,真就太多人重名多过重命。
前汉后汉二十多位皇帝,三分之一没活过三十,三分之一活不过四十,平均寿命三十一。
有御医护驾的皇帝且如此,一般人何来奢求长命?
荣誉,无关生死,高于生死。
就是因为如此!
“仙帅所言,轮种换茬之法。”
一个鹑衣鹄面,破衣草履的枯槁小老头,一按手中藤杖猛然从椅上拔了起来,嘶吼一声,“我会!”
“啊?”
李轩一愣,继而大喜,同样站了起来,喝问道,“你是何人?”
“今无终国费氏家奴。”
小老头紧盯着李轩,沉声道,“昔虞国司农大夫,百里泉。”
“哈,若你不是虚言,那你明日又是自由人啦。”
李轩才不管什么无终国费氏,从豪族家赎个奴仆而已,不介意的一摆手,“昔日百里奚也是五只羊换来的奴仆,不耽误做楚国宰相。我看你比宰相值钱,就用十羊为你赎身吧,你安心留下种地,一千斤黄金在等着你。”
“李君安知其不是大言。”
“凭何一千斤就是一奴的了?”
“手上见真章,粮产多寡,赛过方知。”
场上人纷纷鼓噪,大汉盛行斗鸡博彩,对黄金大奖赛充满热情,输赢当前,谁也不肯堕了士气。
一狂生团扇,鼓着眼睛大声冲李轩喝问:“敢问仙帅,神农之赛,何时开?”
“你怕不是丹吃多了吧?”
李轩看着鼓着一对金鱼眼,死死瞪着自己的炼丹方士,乐的哈哈大笑,“竞赛何时开?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