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公!”
下关码头上,杨庆亲自欢迎了张献忠的到来。
话说他俩还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老土匪如今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就像那些巨胖一样,只能坐在或者说半躺在一张专用的卧榻上,而且这个卧榻还装了车轮,这样就可以被人推着活动。实际上就是一个超大号轮椅,不过这个轮椅还可以使用人抬,只是得十六个人才能抬起张献忠和这套装备…
他的排场也很足了。
当然,在南都不需要抬,毕竟南都不是四川,这里有足够平坦的道路可以让他的轮椅通行。
张献忠同样看着杨庆和后者身后这座繁华的城市…
他同样第一次来。
之前他最多也就打到过凤阳,无论他还是李自成,都没有越过清流关真正威胁南都,不过当年他给这座城带来的恐慌倒是实实在在的…
“!”
他努力地起身。
旁边两名手下赶紧搀扶,但他身上的那些肥肉,还是让三个人的努力归于失败,屁股还没彻底立刻下面的垫子,就重重地跌落回去。
“请恕老朽不能起身了!”
他喘着粗气说道。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横行天下的气势,这不是装的,他是真得站不起来,这个当年纵横天下,和李自成一起,把崇祯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枭雄,如今完全就是一个久病垂死的病人,甚至连自称都变成了老朽。
虽然他才不到五十岁。
“蜀公不必多礼,你能来就已经足够了。”
杨庆感慨地说。
话说张献忠居然成了这个样子连他都有点想不到啊!两个枭雄一个累死一个居然是胖死,这真是让人感慨命运无常。话说这个结局,也算对得起原本历史上,他跟清军决战前,最后嘱咐他部下那句话了。
虽然这句话真假难知。
然后和他一起来欢迎张献忠的几个纷纷上前,旧朝臣肯定不会有人欢迎他的,无论文臣还是士绅,都对张献忠的投降充满幽怨,毕竟他投降代表着外面唯一能牵制一下杨庆的势力也消失了。但原本李自成的那些部下和他关系还是不错的,老土匪们终究还是有些战斗友谊,高一功,田见秀几个都在南都呢。
他们的出现和迎接也算让张献忠彻底放心。
毕竟他此来其实也是存着冒险心思,他没有别的选择,他的身体也撑不住了,无论为了能多活几天还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自己那些手下的未来,他都只能来冒个险。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杨庆真要是干脆给他杯毒酒,然后对外就说旅途疲劳没撑住病故了,他也没办法。但这些人目前的状况,却让他真得放心了,很显然李自成的这些手下,在杨庆这里都过得不错,实际上真要算起来,和这些人相比他与杨庆之间关系反而要好得多。他和杨庆自始至终没打过,但李自成这些手下都和杨庆打过仗,袁宗第甚至在战场上杀过杨庆一回,既然杨庆能够和这些人和睦相处,那他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仁义啊!”
他拉着高一功的手感慨地说。
“走吧,女皇陛下已经在等着蜀公了!”
杨庆在一旁说道。
这是最后的环节,女皇陛下召见蜀公,就代表着朱家和张献忠之间的旧仇一笔勾销了,同样也代表着大明持续数十年的乱世,真正划上了最后的句号。
“那就快走吧!”
张献忠也有些激动地说。
他也很清楚女皇召见他的意义。
杨庆走到他后面,把原本给他推这个巨大轮椅的手下赶到一边,然后亲自推着这东西,走向等在一旁的特制马车…
“他又耗死了一个!”
城墙上张国维哀叹道。
“太便宜这个老贼了,杀了大明多少藩王宗室,居然这样都能一笔勾销,女皇何以面对诸藩?”
瞿式耜愤愤地说。
他很显然已经忘了,这些年不遗余力洗白张献忠的,恰恰是江浙的那些士绅们,经过他们持续多年的洗白之后,张献忠的旧事很多都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解释,就连楚王一家都变成了手下背着他干的。不过现在随着张献忠投降,他的在士绅心目中的身份立刻又回归了流寇,这个老土匪给了他们最后一击,完全可以说是落井下石的最后一击。但无论士绅们怎么看他,女皇陛下终究放弃了为那些被他杀死的族人报仇,赦免他烧朱家祖坟的罪行。
士绅们又能怎样?
这本来就不关他们的事。
至于那些藩王谁有兴趣管这个。
说到底他们和楚王蜀王这些被张献忠杀了的,都只不过两百多年前一个老祖宗而已,大明当初在册的宗室十几万,都这么多了,互相之间还有个屁感情。更何况现在这些藩王哪有发言权,都一个个老老实实在封地上当地主种田而已,说白了就是一群没有任何特权的地主。
现在就连桂王都跑到辽西去开荒了…
他买了两千做过手术的倭奴,一千南洋奴,再加上三百多不愿意离开大明的欧洲雇佣军,一起组成了垦荒军团。然后带着赠送给他的一大堆良种,去开启他田园牧歌的新生活了,据说这段时间已经把广宁城里的野兽清理干净了,而且种下了第一批土豆。
但他儿子们留在了广州。
毕竟他在广东还有价值数百万的产业需要打理…
话说桂王也是巨富。
他到广宁只是为了向杨庆表明他老老实实就藩了,实际上过一两年照样回广州居住,藩地上留下些家奴垦荒种田就行。现在又不是说过去藩王不准离开藩地,他别说回广州了,就是出国旅游都没人管。
至于宗室里面最有权势的唐王早就和张献忠勾搭多年,现在更是带着张献忠部下精锐,已经进入缅甸开始了讨伐战。他们在一个月前就从蛮莫登船,这时候早就已经包围阿瓦,这时候正是缅甸的旱季,到明年夏天前都是适宜作战的好天气。包括对南掌的讨伐同样开始,第十八军半年前就到达芒青,也就是奠边府,一直等到入冬才开始行动。估计这时候已经快打到南掌了,毕竟第十八军这些年一直在广西,对于南掌这种亚热带山区作战完全没有难度。
南掌人不可能抵挡住两万全燧发枪而且带着山地榴弹炮的明军精锐。
“年轻就是好啊,不到十年里他就这样不战而胜了,什么建奴,什么流寇,什么藩王,就是朝中的衮衮诸公统统都沦为失败者!”
张国维继续哀叹。
“如果这次表决失败了呢?”
瞿式耜说道。
说到底他们也知道,有多少人支持公田法,又有多少人支持旧的土地制度,在目前这种四民代表各占四分之一的情况下虽然不是说稳输,但如果不收买的话,除了士子代表,恐怕其他绝大多数代表,都会选择支持公田法的。那要是公田法真得通过,他们接受还是不接受,接受的话可就代表着士绅的彻底没落,虽然新兴资本家也可以说士绅,但新兴资本家可没多少喜欢儒学。
儒学对他们又没用。
事实上新兴资本家反而更多鄙视理学,也就是对心学还喜欢,尤其是作为核心集团的苏沪资本家,但他们喜欢心学只是因为心学这个锅可以放任何东西。
哪怕根本与儒家无关的。
土地士绅时代的结束,也就代表着儒家思想主导地位的落幕,然后它会在接下来的岁月里,逐渐被新的思想彻底压在底下。对于这些儒家弟子们,这个结果无疑是很残酷的,他们必须接受他们已经被踢进历史垃圾堆的事实。
“失败了?那还能怎样,承认失败而已,我们能与他斗的,只是他遵守规则,只要在他的规则以内,他就不会和我们翻脸。同样,如果我们不遵守规则,他也会用规则外的手段来对付我们,那时候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事实上他更欢迎我们首先不遵守规则。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做一场公平的较量吧,输了的承认失败,我们输了就随他便,他想施行公田法就让他施行吧。
我们都老了!
剩下的交给后人去吧!
至少我们还有一个强盛的国家!
我们的确失去了土地,但我们还有工厂,既然我们不能再用土地来为子孙后代获得财富,那么用工厂也一样,说不定工厂更好,说到底他给我们留下了退路。
但不承认失败继续挣扎,那就是自绝退路了。”
张国维说道。
瞿式耜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个像原本历史上抵抗异族侵略一样顽抗到底的老头,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们的时代彻底落幕。
一个小时后,女皇陛下在武英殿正式召见了蜀国公,并在南都赐蜀国公府邸一座,另外下旨由亲自负责蜀国公的治疗。而蜀国公同样向女皇献上西康全图,女皇以蜀国公有开拓西康之功,封其一子为侯两子为伯,同时下旨撤销四川总督,以李定国为四川巡抚。四川境内其他一切都不变,原本蜀国公任命的官员全部留任,但归入吏部管理,刘文秀和孙可望分别以成都都统和重庆都统镇守四川,艾能奇继续担任西康经略使。
四川至此完全回归。
而此时新旧两届四民大会的代表们正源源不断涌入南都,很快本届四民大会的所有农工商代表再次齐聚这座城市,并且迅速补选出了总计七十名新的常设代表,然后第二天土地法的表决就开始…
不用再讨论研究了。
那些代表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得到了两份土地法,然后他们研究了一路,当他们到达南都时候,就已经对这两份土地法各自代表的意义研究得很清楚了。既然这样当然要以最快速度表决,避免再有士绅不死心,幕后再搞什么事情,直接让他们无论想搞什么都来不及就行。说到底他们肯定不可能都死心,他们中的精英们的确接受了公平一战,但精英们又不是代表所有士绅,有的是头脑不够的土财主还想挣扎一下。
实际上他们还会继续挣扎。
公田法通过后,在接下来的实施阶段,那些偏远地区,尤其是山区的地主们,肯定还是会反抗的。
“诸位代表!”
杨庆站在发言席上说道。
他的手中一手一本土地法,不过封面的颜色不同,红色的是以公田法为基础的,绿色的是以维护土地私有制为基础的,两本土地法对着面前的常设代表们展示。
这些人同样一人这样两本。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两本土地法的内容你们很清楚,那么现在请你们做出决断,你们想要哪一本?想要哪一本就举起哪一本,你们的选择将决定大明的未来。你们想要地主和佃户继续存在下去,那就举起这本绿色的,你们想要耕者有其田,那么就举起这本红色的。
现在这个帝国的命运就交给你们,交给人民,由你们来决定!”
杨庆说道。
那些常设代表纷纷拿起他们面前各自选中的土地法然后举起。
“开始计票!”
杨庆说道。
早就已经等待在一条条走廊上的工作人员,迅速统计各自区域內的红绿票数,紧接着他们拿着各自结果走到发言席前面,那里充当计票人的人民检察官黄端伯汇总,很快最终投票结果出炉。
“红票一百五十六票,绿票一百四十三票,红票占多数!”
紧接着他回头说道。
杨庆看了看四周,四周无数旁观的百姓鸦雀无声,一个个都等待着他宣布结果,这里面甚至包括了绝大多数下一届四民大会的代表。这时候他们也基本上都到齐,实际上现在就是新旧两届四民大会,共同在决定这场表决,那些本届四民代表后面,是他们的继任者在监督。
“我以人民的名义宣布,红色土地法通过,公田法通过!”
他一拍惊堂木喊道。
四周的欢呼声立刻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