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月公子的神色变得很沉郁,小枝几乎能感觉到周围漫出的寒意。
白鸾不安地拍动翅膀,飞去远处。
“你连这都猜到了…看来我不该将那些典籍摆出来。”拂月公子轻叹,指尖一下下地敲在臂上,“梦生子说,镇山石内藏有一物,可助人成圣。”
然后你就信了?
公子看起来也没这么单纯不做作啊…
小枝纳闷了一会儿,突然又意识到“梦生子”应该是魔主的道号。
魔主说过,镇山石是先圣娲皇炼制的,妖族、魔物均无法撼动,只能被人族破坏。他所引诱的那个人,一定是人族修者,而且能接近镇山石。
想来想去,西昆仑也只有拂月公子符合条件了。
谢迢对拂月公子也心怀戒备,至少上次妖兽体内发现的石头与镇山石一致,他就没跟拂月公子说。
最后让小枝确定公子毁去镇山石的,是他放在花盆下的那些典籍。
典籍中说,陆吾是昆仑山神。公子被这种存在追杀,当然是干了坏事。
其实这件事在当时看来不算坏事。因为如能成圣,就可以重镇妖兽,不仅不影响什么,还能泽被苍生,惠及千秋。
“我让陆吾从山腹中盗出镇山石,他发现我是想破坏镇山石,便知自己受骗了。可他偷盗镇山石的行为已经让他失去人圣庇佑,不再是我的对手…”
其实破坏镇山石后,拂月公子也立刻意识到梦生子说了谎话。
但这时候他已经骑虎难下。
妖潮涌出,陆吾要杀他,武罗发现动静也及时赶到了。武罗神位不及陆吾,在昆仑没法发挥山神之力,所以拂月先对她下手,不料陆吾自爆,以元神伤他。
此时妖潮汹涌,拂月本以为再无转机,却不想谢迢到得更快,一人一剑杀入妖潮中把他救回了蜀山。
“惑于魔道,毁镇山石是真;悔不当初,愿殉道昆仑也是真。”拂月公子神色沉沉,只从褐瞳那边看,与之前一样悲悯仓皇,“谢迢当然是猜到一些,所以才会暗示我将功补过,重镇妖兽…”
小枝初见他时,他确实整个人都处在悲郁无措之中,疲惫又痛苦。
但在竹楼静想这么长时间,谢迢又几次以强硬态度让他撑下去,他不得不走出泥淖,抛下过往,吞噬掉陆吾残魂,重新成为西镇首座拂月公子。
小枝明白了公子的痛苦疲倦从何而来,却还是不懂他怎么会受魔主所惑。
她问:“镇山石里有什么?”
“实心的,什么都没有。”
“魔主说里面有东西能助人成圣,公子你便信了?”
拂月公子笑意沉沉,他道:“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他就是魔主。我只知梦生子为人族大能转世,曾有化身成亚圣之位。他说的,我当然会信。”
曾有化身成亚圣之位…?
拂月公子道:“梦蝶化鲲,师法自然,他曾是道家亚圣庄周。”
镇南关。
初亭与武罗一战,不说惊天,却也动地。几招过后,跟在武罗背后的妖潮都不得不赶紧撤退,免得被二人波及。
五神山首座中,初亭多次封禅于不周山,剑意上通天意,下解圣心,几乎没有破绽。
他一剑将武罗逼入最后的青要山领域,自身立于虚空,定定地看着她道:“好好的一个山神,偏要背叛先圣,变成这副鬼样子。”
此时武罗已经不再是貌美女子,而是有着尖牙利齿的豹形妖兽。
“人先叛我,反污我叛人!”武罗仰头尖啸,爪比声先至,虚空中被撕裂出道道黑纹。
初亭抬剑一横,挡下爪子,剑身映出他毫无动容的面孔。
武罗怒道:“拂月公子曾是我与陆吾的挚友,现在呢?他受魔所惑,便是情有可原,能将功抵过。那受他所惑的陆吾呢?那阻拦他破坏镇山石的我呢?我们就什么不是吗?”
武罗越说下去,情绪就越发激昂,整个青要山都为之震响。
初亭冷笑,他将短剑一撤,随手抛下。兽爪径直朝他袭来,落在血肉之上,却传出了兵刃交接的铮然之声。
武罗动作顿住,她低下头,看见初亭一手穿过她的心脏。这一手突破了所有剑势规则,造成的伤处却如剑痕般平滑锋锐。
“你说再多,关我屁事?”
初亭收手入袖,远望妖潮。武罗的身子在他旁边一点点倒下,枯萎,最后整个青要山领域都化作了朽木泥沙。
只要真正的青要山不倒,武罗还是会复活,只不过需要一点时候恢复元气罢了。
初亭也没管她,他皱眉怒道:“方诸沈家那两个人是傻子吗?都这样了还不来?”
南方大海之上。
“哈欠!”
两个穿着相似道袍的人在海上泛舟而行,一男一女,皆是俊美无双。他们相互依偎,远望海天交接之处。
“怎么都这个境界了,还会着凉?”男子打了个喷嚏,摸着鼻子道。
“定是谢迢仙尊在念叨你呢。”女子道,“快些回去吧。”
男子手指一抬,海面分开,小舟泛于空中,摇摇晃晃慢悠悠。
“修道修的是逍遥自在,天天被中镇这么使唤来使唤去的…我修道难道是为他谢迢不成?”
抱怨是抱怨,男子手里也运起遁术,飞速朝陆地接近。
有一道金光从东方海上来,比他们更快,腾云驾雾,眨眼就落在南方。
这金光落地化作一名少女,她头生双角,身着宫装,衣冠华美繁复,面孔姣好不似人类。她眼瞳泛着暗金之色,有着远远超出外表年龄的可怕威压。
她的面前,正是穿着紫袍、拖着双腿,在南方荒野苦苦求生的镇南王。
“凡夫俗子,真浪费我九子匕首。”少女柳眉倒竖,一把提起镇南王就化龙飞了起来。
“龙王大人!”镇南王被她的爪子提着,脸都被风吹变形了。
龙王少女道:“来我龙神宫,给我生个龙儿子吧,也免得让谢迢费神为你立嗣了。”
声似咆哮,响彻天空。
王都,梨园戏台之下。
一名青衫书生和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对坐。这大汉面容如刀削斧刻,轮廓极深,给人勇毅沉默之感,但气息内敛,不惹人瞩目。
青衫书生将五个茶碗倒扣起来,一个放在西方,道:“无常。”
另一个放在北方,又道“无悯”。
第三个扣在南方,说是“无忧”。
第四个扣在东方,是“无拘”。
最后一个扣在中间,为“无欲”。
扣好之后,书生抬眼看那大汉,大汉一愣,用粗手指指着自己道:“无悌…?”
梦生子经常跟无悌聊不下去,大概是因为这新王兽又没文化又爱说冷笑话。
他正想解释一下这五个碗代表五方侍剑人,是他们的弱点,可以逐个攻破,对面的无悌却忽然起了身。
“走了。”他虎背熊腰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戏太难听。”
梦生子叹道:“不难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