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的懿律大步走出官厅,璞鼎查却连他背影都没有看一眼,义律站起身道:“诸位尊敬的先生,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战争充满了不可预测性,懿律将军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份《澳门条约》是之前我们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海军舰队司令伯麦也忍不住道:“咱们之前收集的情报不完全准确,清国水师并不完全那么糟糕,广州的水师拥有十多艘美利坚商船改装的战船,另外还有五艘美利坚轻巡防舰。”
陆军司令布尔利接着道:“因为得不到新鲜的食物果蔬和干净的淡水,咱们的士兵在舟山患上了可怕的疟疾,另外,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清国拥有性能优良的火枪,比咱们士兵所使用的火枪有着更远的射程和更精确的准头。”
陆军少将郭富不以为意的道:“你说的是线膛枪?”
“应该是线膛枪。”布尔利道:“不过,他们火枪的射速似乎不逊色于滑膛枪。”
“怎么可能?”郭富惊讶的道:“古老的清国居然会有性能如此优良的新式火枪?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布尔利其实也不敢肯定,定海一战,他在城内,元奇团练在城外,射程远准头高,他敢肯定,但是射速快,他却不敢肯定,元奇团练攻城时火炮炮击几乎就没间断过,他无法从枪声判断对方开枪的频率快慢,但是有好些个上了城墙却侥幸没死的士兵信誓旦旦的说,对方的火枪射速快,不逊色滑膛枪射速。
在被关押在广州期间,他也仔细的留意过元奇团练的士兵装备的火枪,是美利坚的霍尔式m1819后装步枪,但却不是后装而是前装,略微沉吟,他才道:“元奇团练使用的是美利坚霍尔式m1819后装步枪,但应该是改装过的,不是后装而是前装。”
听到这里,璞鼎查脸色凝重的道:“美利坚在背后支持清国?”
“目前还不能下这个结论。”义律道:“那五艘轻巡防舰很显然是早就订购了,而且不是清国水师订购的,应该是元奇购买的,至于火枪......,元奇早在三年前,也就是清国开始禁烟之前,就捐款数百万银元,开始购买火枪火炮加强虎门炮台的防御。战争爆发后,没见有美利坚商船前来广州贸易。”
璞鼎查听说过元奇的名头,但并无详细的了解,听闻接连提到元奇,他忍不住道:“元奇是怎么回事?还有元奇团练?”
“元奇是广州行商联合开办的一家大公司.......。”义律将元奇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遍,才道:“广州禁烟时,元奇就组建了元奇团练,一万人规模,听闻是聘请美利坚退役军官进行训练的,舟山定海一战,实际就是败在元奇团练手中。
元奇的大掌柜也就是老板,名叫易知足,是一个会说流利英语,对于咱们大不列颠以及欧洲的局势包括美利坚在内都十分熟悉和了解,而且也很是精明和开通的行商,舟山定海一战,被俘的官兵都得到元奇的善待,交换战俘,两国谈判,都是此人主导......。”
郭富问道:“元奇团练不属于清队?如今驻扎在哪里?”
“在广州。”义律道:“易知足很在意元奇的银行和工厂,曾与咱们私下协议,进攻广州,不得攻打破坏元奇名下的工厂和银行.......。”
“元奇这是想在清国大力发展工业?”海军少将巴加沉声道:“这不符合帝国在远东的利益,帝国需要的只是一个象印度那样的殖民地。”
义律看了他一眼,道:“清国不是印度,清国是一个统一的庞大帝国,要想把清国变成象印度那样的殖民地,目前来说,并不现实。相反,我认为应该鼓励清国发展工业,这利于帝国迅速的摆脱经济危机,不说别的,清国修建铁路,就能让帝国的钢铁业迅速走出低谷,另外.......。”
璞鼎查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头,道:“这个问题,不是咱们现在应该关心和争论的,还是详细说说你们所了解的清国各方面情况。”
规模庞大的舰队船队的到来,令黄殿元欣喜不已,他连忙遣人去通知天地会的一众当家的,详细禀报英军来援的战舰兵力,不论英军是打天津还是江宁,如此庞大的兵力,完全足以碾压,天地会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虎门寨,提督署。
看着由澳门转来的关于英军庞大舰队抵达磨刀洋海面的情况报告,关天培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略微沉吟,便吩咐道:“来人,抄写一份,快船报送总督府。”
如今磨刀洋面英夷大小战舰八十艘,仅是三级战列舰就有八艘,还不知道后续还有没有战舰到来,如此庞大的舰队,虎门能否守得住?关天培忧心忡忡的在房间里来回踱着,如果元奇团练尽数在广州,他倒也不担心,可眼下元奇团练精锐尽数调往江宁,英军舰队若是强攻,他可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听闻消息后快步赶来的麦廷章一进门便压低声音道:“军门,英夷舰队规模如此庞大,真要攻击江宁,怕是凶多吉少。”
这小子还有心思关心江宁?关天培翻了他一眼,道:“英夷势大,极有可能会强攻虎门,派人去花地大营通知元奇团练,另外,将义勇精锐也调到附近协防,传令各营,严阵以待。”
“标下领命。”麦廷章连忙躬身道,抬起身,他又问道:“上海是否要派快船通知?”
关天培挥手道:“易知足早有安排,用的是飞鸽传书,何须快船。”
广州城,总督府。
琦善是在天黑之后才收到英夷增兵的详细书报,仔细看完,他轻叹了一声,增兵近二万,战舰四十艘,看来,易知足的判断是准确的,英夷如此大规模的增兵,不可能会遵照先前订立的条约,只是这一战,怕不是一般的难打,也不知道英夷会不会先打广州?他没敢多想,连忙写折子,随即着人以八百里加急分送京师和江宁。
次日一早,琦善就带领一票官员赶往虎门,船到虎门炮台,他就吩咐广州知府余保纯乘船前往澳门,着其通过澳门总督边度与英方主帅联系,看看双方有没有在澳门和谈的可能,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够通过和谈来化解这一场几乎没有什么赢面的战争。
收到由葡萄牙从中转达的和谈请求,璞鼎查很是爽快的派出了麻恭少校前往澳门,双方接触,看到璞鼎查开出的条件,余保纯直接石化,连忙遣快船报送虎门。
赔款数额不得低于二千万银元,割让舟山群岛和香港,清国皇帝陛下正式批准.....只看了前面三条,琦善就彻底死心,不过,他却着余保纯回复英方,将这些条件报送京师,请英方暂在磨刀洋等候。
一来一回,到的第二天中午,麻恭少校才回到磨刀洋面的“康华丽”号,听完禀报,璞鼎查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很明显,对方是想拖延时间,看来,他率领舰队在四月中旬赶到,有些才乎清国的意料,略微沉吟,他便吩咐道:“派人去将义律、巴加、郭富、伯麦、布尔利请来。”
待的一众人到齐,璞鼎查扫了众人一眼,道:“诸位,咱们在磨刀洋已经修整了三日,清国广东大吏虽有和谈的意愿,却没有和谈的诚意,只是想拖延咱们的时间,我想咱们该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说着,他看向义律,道:“首先,咱们得尽量保证女王陛下子民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义律上校,你负责向在远东的英商们发布公告,把国家利益置于商务利益之下的时代已经过去。身为大不列颠在远东的全权公使,我非常在意远东商人们的生命安全、财产安全,但是,我的责任是迅速而满意地结束战争。
现在,我很遗憾的宣布,我们要对清国采取非常强硬的手段和措施,希望女王陛下所有的子民,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和财产置于清国当局的势力范围之内,那无疑是很冒险的,而且我们也无法及时的营救。”
这无疑是开战宣言,义律连忙起身微微躬身道:“尊敬的爵士阁下,这份公告,在中午就会传遍澳门和广州,其实,广州已经没有女王陛下的子民。”
“很好。”璞鼎查道:“现在我们来商议一下我们的进攻方向和目标。”
话一落音,海军少将巴加就开口道:“毫无疑问,咱们的攻击目标应该是天津,在白河甚至是在清国都城的城墙下逼迫清国皇帝签订合约。”
诺大的官厅里一片安静,半晌,璞鼎查才沉声问道:“还有没有不同意见?”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义律毫不客气的道:“清国在天津囤积了重兵,虽然清队不堪一击,但天津是清国京师的门户,一旦我们攻击天津,会将清国北方所有的军队都吸引到天津。
不知道诸位是否清楚,天津到京师的运河不组以行驶庞大的舰队,而且,清国北方军队是以骑兵为主,我想,清国皇帝根本不会给咱们打到京师城墙下的机会。
相比较而言,金陵,在政治经济军事的地位都远远胜过天津,先生们,江南是清国最富裕的地方,金陵则是江南的中心,攻占金陵,就等于是掌控清国最富裕的江南。
而且金陵还控制着扬子江的内河航道和京杭大运河,在没有铁路海运也不发达的清国,扬子江航道和京杭大运河就是清国最大的两条运输动脉,诸位应该很清楚,切断这两条动脉,对清国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咱们舰队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最最重要的是,金陵根本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清国人愚蠢的认为,扬子江航道是天险,咱们的舰队根本不可能进入扬子江,并且逆江而上去攻击金陵。”
“我赞成攻打金陵。”伯麦开口道:“在能够完成任务的同时,我们必须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也必须最大限度的为舰队的军官和士兵提供攫取财富的机会,金陵和天津,并不难做出选择。”
“庞大的舰队进入扬子江内河航道,完全就是冒险。”巴加沉声道,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攻击金陵,而是反复的详细的了解过扬子江航道的情况,“从扬子江入海口到金陵,足足有二百海里,加上航道情况复杂,舰队抵达金陵,至少需要十天以上的时间,有这个时间,金陵早已做好防备,而且舰队还将面临着沿途遭遇各种攻击。”
“巴加将军太高看清队的集结速度和行军速度了。”义律语气轻松的道:“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别说是十天,就是二十天时间,金陵也不可能集结足够多的兵力防守。”
“至于沿途遭受攻击,完全无须担心。”伯麦接着道:“扬子江最大的防御炮台就是入海口附近的吴淞炮台,去年,我们在付出不到十人伤亡的情况下就轻松的攻占了吴淞炮台。”
璞鼎查实则心里也是倾向于攻打金陵的,只要能够一举攻占金陵,完全足以逼迫清国皇帝做出巨大的让步,当然,金陵的富庶,也是他倾心的理由之一,攻打天津,毫无疑问的将是一场苦战,若是清国皇帝决意抵抗到底,那将是一场毫无意义是苦战,说实话,面对数量庞大的骑兵,他真不敢派出陆军登陆去攻打清国的京师。
当然,攻打金陵,也确实是冒险,虽然扬子江是一条令人羡慕和眼红的黄金水道,舰队一旦进入,就将面临着无数难以预料的危险。
就在他难以取舍之时,伯麦又开口道:“还有一点,不知诸位考虑到没有,天津在冬季气候严寒,有着长达三四个月时间的结冰期,即便咱们攻打天津,逼迫清国皇帝签订合约的机会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