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流寇模式蓑衣渡在全州城东北十里,是湘水的一个重要渡口,上通全州,下达湖南,虽非要津,却是通衢,沿蓑衣渡而下五十里,即可经黄沙河水路进入湖南。品书网杨秀清实地考察了一番,发现蓑衣渡下游数里的水塘湾滩多水浅,江面狭窄,水流湍急,在水中设置障碍物的话,很容易封锁船只行动,其西岸的狮子岭,高可三百余米,密林深箐,地势险要,东岸则是一个沙滩,是一个十分理想的伏击地点,不由的大喜过望,当即着手部署。
次日,从陆路抵达全州的南王冯云山亦匆匆赶到湘水寺,他压根就不知道,前往湘水寺见尹有才让他躲过了在全州城下遭炮击的厄运。
冯云山才三十五六,但有些显老,瞧着有四十出头的模样,一副儒雅的读书人模样,他本就是读书人,却一直没能考上秀才,是最早参加拜上帝会的,也是最早在广西宣传拜上帝会并且积极鼓动拜上帝会造反的。
作为拜上帝会的核心骨干,冯云山在军事方面并无出色表现,但拜上帝会的重要制度大多都是出自他手,《太平军目》、《太平天历》、《太平官制》、《太平礼制》都是出自他手。
尹有才坚持要在湘水寺见冯云山,自然是易知足的授意,两人见面,叙礼寒暄落坐之后,他便开门见山的道:“拜上帝会自金田起事至今,已有年余,如今即将离开广西进入湖南,南王可是打算继续在湖南传教以吸收教众,壮大实力?”
冯云山之所以前来湘水寺见这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尹有才,是听闻对方是南洋天地会的骨干,他同样是希望能够争取到南洋天地会的大力支持,毕竟这个时候的太平军急切的渴望得到大批性能优良的西洋火器。
听的对方这语气,他不由的大觉意外,略微愣了愣,他才道:“可是有何不妥?”
略微沉吟,尹有才道:“拜上帝会在广西有着良好的基础,但在湖南,却是毫无基础可言,太平军一旦进入湖南,必然面临朝廷大军的重重围剿,若是不能迅速的壮大实力,得到广泛的支持,必然在湖南站不住脚,最终会在朝廷大军的围剿之下,成为流寇......。”
太平军从广西入湖南,实际上已经成为流寇,冯云山也是饱读经史,自然清楚,一旦成为流寇,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即便不会很快覆灭,也不可能有所作为,最多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有法子帮助拜上帝会在湖南迅速的立住脚,冯云山当即拱手道:“还往尹兄不吝点拨。”
尹有才也不客气,缓声道:“宋时,钟相提出‘等贵贱、均贫富’,明时,李自成提出‘均田免粮’,太平军难道就不打算在土地上面做文章,提出一个能够吸引众多无地农民和流民积极加入贵会的口号或者是制定一个土地制度以招揽民心。”
听的这话,冯云山爽朗的笑道:“不瞒尹兄,咱们正在制定《天朝田亩制度》,只不过,目前还不完善......尹兄说的在理,进入湖南,咱们会尽快颁布《天朝田亩制度》以招揽民心。”
太平军过全州而不入,径直北上,转进湖南的意图明显无疑,塞尚阿这回可是真急了,广西地瘠民贫,湖南可是鱼米之乡,一旦太平军进入湖南,那必然是天下震惊,他这个钦差大臣也该做到头了,必然会被锁拿进京问罪,他当即指挥各部清军进行围追堵截,严防太平军入湖南。
总兵和春率领七千清军搜罗船只沿湘水而下衔尾急追,在蓑衣渡遭遇杨秀清率领的五千精锐伏击,所幸和春临乱不慌,组织清军猛攻东岸,拼死抢上沙滩,双方在水塘湾一场血战,最终在向荣的及时救援之下,成功突围,但七千清军却也折损过半。
蓑衣渡一战,歼敌四千,太平军声威大振,士气高昂,围追堵截的清军将领则是胆颤心寒,再也不敢追逼过甚,太平军得以从容北上。
蓑衣渡大捷,杨秀清对尹有才的话也再无怀疑,当即率领大军一路顺水而下,对沿途府县不屑一顾,兵锋直指湖南省会长沙!
消息传开,朝野震惊,咸丰一日间连发六道上谕,严令赛尚阿飞饬各路将弁督带兵勇,沿途追击拦截,并调集湖南、湖北、河南、陕西各路八旗绿营向长沙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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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太平军蓑衣渡大捷,歼敌四千的消息,易知足长松了口气,太平军不仅是躲过了蓑衣渡这一劫,反而还重创清军,可说是彻底的改变了太平军原有的轨迹,如今就看太平军能否及时的攻下长沙城,也不知道湘军还有没有机会横空出世。
对于他来说,太平军占据长沙,在湖南站稳脚跟,以湖南为根基与朝廷周旋,是最为理想的,湖南地理位置优越,太平军占据湖南,对江西、湖北、安徽、浙江、江苏都能形成巨大的威胁,有利于元奇对这几省的渗透。
沉默半晌的包世臣缓缓开口道:“长沙兵力空虚,也疏于防范,太平军若是直取长沙,必然能够得手,但朝廷大军四面合围,太平军要长期占据长沙,怕是也不可能,经历过永安被围的教训,太平军怕是不会死守长沙.....。”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道:“长沙是湖南省城,太平军即便不能占据长沙,只是攻下长沙,也能极大的提振太平军的声威和士气,湖南会党同样猖獗,天地会、青莲教必然纷起响应,或者是直接加入太平军,够朝廷头痛了。”
“长沙陷落,必然是朝野震动,朝廷亦会对太平军倍加重视。”包世臣缓声道:“朝廷有可能会调八旗新军南下,亦有可能会让大掌柜率领海军进入湖南......。”
易知足听的一笑,“湖南,咱们是不会去的,不过,守住长江水道,不让太平军沿江而下,倒是必须的......依我看,朝廷对咱们也不放心,未必会让咱们去剿太平军。”
“这倒也是。”包世臣含笑道:“朝廷本就怀疑元奇暗中资助太平军,让大掌柜去剿太平军,朝廷会担心太平军的实力越剿越大。”说着,他话头一转,“太平军在湖南只怕同样是站不脚,接下来会向哪个省流窜?”
“我若是朝廷,宁愿让太平军在湖南立足,也不让太平军四处流窜。”易知足缓声道:“太平军四处流窜,对朝廷的打击会更大。”
听的这话,包世臣颇有些意外,道:“太平军四处流窜,其危害难道比盘踞湖南更大?”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先生可有研究过流寇的作战模式?”顿了顿他接着道:“流寇每到一地,必然会打着杀富济贫的幌子抢劫当地的富商大户地主以筹集粮草和聚敛银钱。
如此,既能得到所需的粮草和银钱,又能博得好名声,还能孤立富商大户地主,同时,为了补充兵力,流寇还会裹挟地方的青壮,裹挟的方式一般是让其沾血,杀富商大户地主。
流寇抢劫富商大户地主,裹挟青壮,将无法带走的粮食以及其他物资就地分给当地的贫民,对地方造成的是第一次危害。
追剿而来的官兵则对地方造成第二次危害,官兵同样需要补给,在地方富商大户地主都被抢劫一空的情况下,官兵就只能抢老百姓了,这也就是俗话说的‘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原因。
如此一来,官兵声誉扫地,流寇不仅得到了大量的物资补给还博得了好名声,壮大了实力,但地方经济却是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因为流寇没有根据地,必须不断的四处游走,不断的掠夺,官兵则不得不进行追击。
如此,则形成不断的循环,流寇抢劫富的,官兵抢劫穷的,如此长期循环,流寇活动的范围越大,时间越长,造成的破坏也就越大,可以说,前明就是被流寇生生拖垮的。如果朝廷将太平军逼迫成流寇,无须几年,这天下就该改朝换代了......。”
包世臣看了他一眼,道:“如此,岂非是更好?”
“不好!”易知足摇头道:“流寇虽然会拖垮朝廷,但是破坏也太大了,对地方经济完全是毁灭性的打击,这是咱们难以承受的,所以,我是不希望太平军成为流寇的,他们若是能够占据湖南,将湖南作为根据地与朝廷抗衡,则是最好不过。”
“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包世臣微微摇头道:“朝廷绝对不会允准太平军占据湖南,除非是元奇能够大力资助太平军......。”
大力资助太平军?易知足还真不敢,一则太平军反儒尊上帝,违背中国传统文化,得罪了所有的读书人,其次,洪秀全等皆是野心勃勃,一旦实力壮大起来,必然不会安于割据湖南,最后,元奇最终是要与太平军为敌的,现在大力资助,会给以后带来不小的伤亡。
暂时不能资助,先看看情况再说,若是朝廷派遣八旗新军南下,太平军支撑不住再说,想到这里,他感觉有些头大,八旗新军也是在元奇的大力资助下筹建起来的,若是南下围剿太平军,元奇反过来又得资助太平军,元奇这不活脱脱的一个左右互搏?
湖南,长沙,草潮门。
新上任的湖南巡抚骆秉章坐镇草潮门督促民工修建,天下太平多年,长沙城自然也是多年未经历战火,城垣年久失修,草潮门朽坏后一直没有重装,洞城不能关,城垛全无,听闻太平军经掠安仁、攸县、醴陵,胁裹数万之众,直奔长沙而来,骆秉章急的直跳脚。
不过,跳脚也没有用,草潮门不是说修就能修好的,那怕是不眠不休日夜赶工,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三日内修得好的,倒是城墙垛已经赶修的差不多了,至于草潮门,只能是泥捏纸糊,做个样子,虚张声势,只盼着能够骗过那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看着泥捏纸糊的草潮门渐渐成型,骆秉章也只能是自我安慰,刚刚迁升巡抚,成为封疆大吏,就遭遇这种破事,他心中实在是说不出的郁闷,长沙是省城,太平军若是破了长沙城,他这个新上任的抚台大人是什么下场?那根本不用想的,死路一条!要么是死于贼手,要么是自杀,要么是被朝廷明正典刑,反正是没有一条活路的。
长沙城是大城,但兵力却不是一般的空虚,守城兵力不到二千,紧急间临时纠集的团练也只有一千人多人,长沙城城墙上的墙垛就有四千多,一个垛口一个兵丁都摊不上,如何防守?
骆秉章可谓是急的六神无主,却是想不出一点法子来,能够调集的兵马都已调集了,各路的援军也正在源源不断的向长沙汇聚,可远水难解近渴,太平军前锋距离长沙已经不过两日路程,不论怎么算,援兵都会落在后面。
“禀抚台大人。”一个官员快步赶来,满脸喜色的禀报道:“江知府,江岷樵来了。”
江忠源赶到长沙了?骆秉章心里一喜,连忙问道:“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也不怪他失态,如今长沙不仅是兵力空虚,更为堪忧的是没有懂兵事,那些个绿营将领都是多年没有打过仗的,跟书生没什么两样,原本的提督向荣又改为广西提督了,江忠源能赶在太平军之前进入长沙,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匆匆赶回巡抚衙门,见到江忠源,骆秉章眼圈一红,仿佛是看到亲人一般,不待对方见礼就连忙快步上前握住对方的手道:“岷樵能及时赶来,长沙城就有救了!岷樵带来多少楚勇?”
江忠源道:“在下只带了几个随从,一路换马不换人.....。”
听的他说一路换马不换人,骆秉章连忙道:“先进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