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清晨,一万英军兵分四路分头攻击阳彭山、银台山、南山、北固山等镇江城外的制高点,江面上隆隆的炮声拉开了镇江之战的序幕。品书网西门谯楼,僧格林沁、杨芳两人一脸呆滞的看着密集如雨点一般的炮弹倾泻在阳彭山的防守阵地上,虽然早就从易知足嘴里听闻过英军战舰炮火密集,但两人压根没想到炮火竟然密集到这个程度!
舰炮一停,英军阵地又射出密密麻麻仿佛是漫天火雨一般的康格里夫火箭,转眼间,刚刚被实心炮弹砸的面目全非的阵地上迸闪过一团团火光,随即而来的是密集的爆炸声,整个阵地都被笼罩在硝烟之中。
看着那一枝枝落地如花一般炸开爆响的火箭,杨芳不由的瞠目结舌,张大着嘴半天也合不拢,“这是什么火箭?”
僧格林沁脸色瞬间变的苍白无比,英军的火箭威力奇大,他在浙江听绿营武官说过,却没遇上过,不想头一次遇上就是如此大规模的齐射,这一轮火箭怕是有三四百枝,看着英军排成整齐的队列端着火枪向前推进,他觉的嘴里又苦又涩,这仗还怎么打?
虽然僧格林沁下令死守,阳彭山守军在经过英军两轮火枪齐射,再发起冲锋时,还是无法遏制的崩溃了,不到一个时辰,僧格林沁认为足以坚守三天的阳彭山阵地就被英军攻占。
看到这一幕,僧格林沁无语到了极点,他实在不明白,元奇团练究竟是如何打赢英军的,还动辄就能打的英军投降,难道驻守吴淞的英军不是主力?是印度的黑夷?
不到午时,银台山、南山相继失守,城内小校场,中军大帐里,僧格林沁面无表情的呆坐在宽大的帅案之后,仿佛一个入定的老僧,沉吟半晌,杨芳才朗声道:“英军已成三面合围之势,末将恳祈王爷撤离镇江!”
“要撤你撤!”僧格林沁闷声道:“一万六千人坚守镇江,一日间就被英军破城,本王无颜回江宁,也无颜回京师!”
“王爷!”杨芳高声道:“元奇已经攻占吴淞,英军已是瓮中之鳖,何苦与之死战?还请王爷三思!”
“英军可不是鳖,而是笼中猛虎!”僧格林沁神情狰狞的道:“不崩掉这头猛虎一颗大牙,本王绝不撤离镇江!”
“王爷!”杨芳沉声道:“末将恳祈王爷以大局为重,这一万多儿郎战死在镇江,必然会影响江宁会战......。”
“本王知道!”僧格林沁挥断他的话头道:“本王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兵在精而不在多!’不血战一场,这些兵将拉到江宁,依旧是软脚虾,再多也是无益!”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撤,肯定要撤!但不是现在,得乘夜撤退,现在撤退,伤亡只会更大!杨芳,你率二千人从南门冲出城去,沿途收拢溃散兵将,天黑之后,在南门接应。”
杨芳听的一呆,连忙道:“末将在城内坚守,王爷出城......!”
“城内以旗兵为主,你凝聚不了军心,稳不住士气!”僧格林沁咬牙道:“坐镇城内,只能是本王!别废话,这是军令!”
下午三点,重点防守的北固山亦告失守,英军占据城外所有制高点开始居高临下的炮击镇江城,实心弹、开花弹、霰弹、燃烧弹和康里格里夫火箭恍如雨点一般密集交织着射入城内,城内硝烟弥漫,火光四起,近万英军将镇江城四面围住,猛攻东南西北四座城门。
僧格林沁也不再呆在中军大帐,而是率领五百亲卫四门游走,以稳定军心,激励士气,他如此做法虽然危险,但却最大限度的激发了守城官兵的士气,“僧”字帅旗每到一处都能引起一阵阵欢呼。
虽然僧格林沁成功的激发了守城官兵的士气和血性,但双方的武器差距太过悬殊,经过两个小时的激战,下午五点,西门、北门相继被英军攻陷,两军开始沿街逐巷的厮杀,最为惨烈的巷战就此展开。
北固山,清军阵地。
璞鼎查举着望远镜居高临下的俯看着城内的战斗,一双眉头紧紧的皱着,破城之后,随着火炮停止炮击,城内的守军似乎越战越勇,放下望远镜,他看了身后的黄殿元一眼,沉声问道:“城内守军是哪一支部队?”
这一问可将黄殿元问住了,城内清军各部旗号颇多,根本就不是一支部队,略微沉吟,他才道:“城内守军主帅是僧格林沁郡王,至于城内部队,有八旗兵,也有绿营兵,仅从旗号,无法分辨......。”
“郡王?是杭州那个蒙古郡王?”
“对,就是他。”黄殿元颌首道:“蒙古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
“这是一支不亚于定海守军的部队.....有着顽强的战斗意志。”巴加沉声道:“如果,江宁也有如此大量的精锐士兵......。”
在发现镇江有数目如此庞大的兵力防守,璞鼎查就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不过,舰队都已经抵达镇江,距离江宁就只一步之遥,他没理由半途而止,略微沉吟,他以十分平淡的口吻说道:“全歼城内守军,不过,那个蒙古郡王,最好是活捉。”
英军破城,双方展开巷战,僧格林沁终于得以亲身体验双方战力的差距,即便在没有火炮支援的情况下,同样是装备火枪的八旗绿营也根本不是英军的对手,很明显英军装备的火枪性能远远优于八旗绿营,人家的火枪不是燧发枪就是击发枪而且枪上还装备有刺刀。
八旗绿营使用的还是火绳枪,射击速度相差一截不说,枪上还没有刺刀,一旦对方冲锋肉搏,使用火枪的八旗绿营就一个反应——逃跑,没有刺刀的火枪还不如烧火棍。
抛开武器不说,双方的士兵素质,那也是天壤之别,两方列阵火枪对射,英军号令严明,总是紧逼到火枪的射程之内,才下令开枪,而八旗绿营这边却根本不听号令,离着老远就胡乱放枪,一窝蜂的开枪之后,见的英军逼上来,就撒丫子跑,往往被一小队英军撵着上百的清兵跑。
在明白双方的差距不是勇敢能够弥补的之后,僧格林沁果断下令纵火焚城以阻挡英军的攻势,然后召集城中各部且战且退,在天色麻黑之际与前来救援的杨芳所部汇合,一路退往丹阳。
抵达丹阳,清点人马,仅仅只剩下八千多点,听闻禀报,僧格林沁不由的仰天长叹,虽说没指望能够来个镇江大捷,但一万六千人防守的镇江仅仅一天时间就被英军攻陷,还损失了八千兵马,这实在是令他无地自容!
长江入海口,法兰西战舰‘爱里贡’号上,义律黑着一张脸快步走出官厅,与定海舰队司令官梅特勒苦口婆心的交涉了两天,对方却丝毫不肯松口,任凭他说的嘴角起泡,对方就是死活不同意交付五艘战舰,这令他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甲板上,正在假装垂钓的‘爱里贡’号舰长则济勒中校见他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钓竿,一脸欢笑的迎上去,用英语说道:“现在就要回吴淞吗?”
“不。”义律干脆的道:“我想安静一下。”
则济勒丝毫不以为意的道:“我这里有上好的白兰地,要不要来一杯?”
看了他一眼,义律警惕的道:“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
“哦,很简单,我想了解一下吴淞的那位元奇大掌柜。”
宝山县衙,易知足放下镇江才送来的战报,微微皱了些眉头,镇江战败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仅仅一天时间,镇江就被攻陷,而且还折损了八千人马,这却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僧格林沁虽说目前还没展露出军事才干,但怎么说也不是草包,怎会败的如此惨?
原本还指望僧格林沁在镇江多坚守几日,为江宁多争取一些时间,如此一来,可就有点麻烦了,略微沉吟,他对外吩咐道:“来人。”
李旺快步赶到门口道:“少爷有何吩咐?”
“派人去海口法兰西战舰,通知义律,不用谈了,马上回来。”易知足吩咐道:“另外。马上将燕扬天、赵天亮叫来。”
燕扬天、赵天亮两人来的很快,赵天亮也是出身元奇义学,如今是四团团长,所谓四团实则就是昌化的二千护矿队组建的,算得上是一个加强团。
易知足也不与两人客套,径直道:“僧格林沁在镇江大败,一日间就丢了镇江,我得赶去江宁,顺道去江阴看看,吴淞的防务由燕扬天全权负责。”
略微一楞,燕扬天便道:“校长要抽调四团兵力?”
“两个营。”易知足道:“从四团抽调两个营。”
“不行。”燕扬天不假思索的反对道:“四团没经历过实战,校长还是从一团抽调一个营。”
听的这话,赵天亮一挺胸膛朗声道:“四团各营都轮番都随同战舰去过安南海域征剿海盗,虽然没与英军交过手,却也是见过血,经历过实战的,绝对不会给校长丢脸!”
“安南海盗岂能跟英军相提并论?”燕扬天看着易知足道:“吴淞有六千陆军,二千海军,元奇老兵有四千人,校长带一个营走,影响不了吴淞的战力。”
“好,一团四团各自抽调一个营。”易知足说着看向赵天亮,道:“不用争了,吴淞是最后的关口,不容有失。”
“是,学生遵命。”燕扬天、赵天亮连忙立正敬礼。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英军战俘,安置在吴淞是个隐患,将他们调往上海,另外有事着包先生用八百里加急直送江宁总督府。”
“是,学生明白。”燕扬天说着又问道:“校长是乘船,还是走陆路?”
“走陆路。”易知足说着起身道:“走,去吴淞炮台看看。”
从吴淞炮台视察回来,义律和‘爱里贡’号舰长则济勒已经在县衙候着了,其实,对于法兰西派了两艘战舰前来吴淞口观战,易知足是颇不高兴的,明摆着的,法兰西这是想搭乘英吉利的顺风车,他并不介意法兰西进来掺和一脚,他介意的是法兰西的态度。
不咸不淡的与则济勒寒暄了两句,他便将对方晾了起来,直接邀请义律进了后院的书房,一进屋,易知足便道:“看来,贵军当中象阁下一般识大体,有胆略的人并不多。”
义律略微尴尬了一下,随即轻叹道:“他们不是不识大体,而是骄傲惯了。”
“可以理解。”易知足说着伸手让座,随即递了支雪茄过去,自个也随手点了一支,吞云吐雾的道:“贵军主力舰队昨天已经攻占镇江,我军伤亡八千人。”
一听伤亡如此之大,义律惊的连雪茄都差点掉在地上,战争爆发以来,他们舰队虽然频频攻占沿海城池,所向无敌,但从来没有对清军造成如此大的伤亡,就是最为惨烈的定海一战,清军的伤亡也不过五千,镇江一战伤亡八千!那岂非意味着两军会不死不休?
见义律的神情,易知足沉吟了片刻,才道:“我准备马上动身赶往江宁。”
“啊?”义律连忙道:“主力舰队若是伤亡太大,不利于尽早结束这场战争,还请阁下仔细考虑。”他很明白,真正能对主力舰队造成巨大伤亡,只有元奇团练,听闻易知足要赶去江宁,他哪能不担心。
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易知足才开口道:“清军伤亡过大,也不利于尽早结束这场战争。”
“阁下。”义律连忙道:“吴淞一战,咱们连伤亡带被俘,也是五千人,还损失了四艘战舰。”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阁下尽管放心,我去江宁,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尽早结束这场战争,实际上,我是一个商人,我虽然不反对战争,但绝对反对战争无限制的扩大,这将极大的影响元奇的生意。”
略微一顿,他接着道:“还的请阁下给璞鼎查将军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