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初看着眼前这人怀疑的目光,顿时有点想骂人,天知道王忠嗣病重的消息居然已经传出来了啊!自己可是今天早上才来汉东的!
李泰初尽量稳住情绪,淡淡的说道:“我今天才来汉东郡,还是逃荒来的,你若不信大可去城门口问问,想来守城的将士应该还记得我早上入城的光景。”
那人半信半疑的看着李泰初,李泰初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因为这话,是真的。
那人眼睛轱辘转了几下,然后偷偷伸出五个手指,低声道:“这样,我带你进去,要是得了钱财,你我五五开,怎么样?”
李泰初假装犹豫了片刻,然后击掌道:“也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五五开就五五开!”
那人嘿嘿笑了起来:“不过要是你治不好太守,那可跟我没关系。”
李泰初拍胸脯打保票道:“你就按今日我遇你的说辞来,保证不会牵连到你!”
“好!”那人眼中神采飞扬,拉着李泰初就往太守府里面走,互通姓名后,李泰初这才知道,这人叫王言,算得上王忠嗣远亲,不过属于远到不知道互相称呼什么,然后死乞白赖赖上王忠嗣的那种,平时他就在太守府里打打杂,混口饭吃。
此人看起来不坏,就是好赌,据他所说,昨天晚上连衣服都输没了才回家,于是就有了李泰初今日的机会。
二人入了太守府,转入后院,王言在刺史府上还算有点地位,不至于连王忠嗣面都见不到,因此李泰初与王忠嗣,迎来了第一次会面。
昏暗的房间中,一灯如豆,一个中年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咳嗽着,旁边还有几个带甲军士,佩着横刀,警惕的看着李泰初他们二人。
李泰初好奇的看着床上的中年男子,灯光昏暗,他看不太清楚,不过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王忠嗣了,可惜,将军未白头,便要死于床榻之上。
王忠嗣有气无力的开口问道:“小言,你带谁来了?”
王言此时仿佛换了副面孔,跪在地上抽泣道:“叔叔,今日我碰到个逃荒来的小医生,一眼就看出我患了风寒,还给我开了方子,和汉东郡里面最好的医生开的方子一模一样,因此我求他来,希望看看您的病,想来别处医术不同,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王忠嗣叹了口气:“有心了,你且下去,小七,带小言去钱库那里领两百钱吧。”
“是!”
一个军士带着开心到快笑出来的王言离开了,王忠嗣看着眼前这幕直叹气。
李泰初等王言走后,鞠身行礼道:“李泰初,拜见清源县公!”
王忠嗣温和的说道:“不必行此大礼,小医生今年多大了?”
“回禀县公,今年十七,尚未及冠。”
“家中遭了何灾?”
“大江水满,淹了村子,只好与爷娘出来逃难,后来失散了,机缘巧合之下,流落汉东郡。”
“嗯。”王忠嗣招了招手,淡淡的说道:“小医生过来看看,我这病是否还能活命。”
“不必看了,病情我已知晓。”李泰初再次行礼道:“将军最大的病是心中有疾,至于其他的,倒是无关紧要。”
“汉东郡其他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王忠嗣笑了笑:“心疾无药可治,小医生也不必费心费力了,拿笔钱走吧,去开个医馆,悬壶济世,日后我死了,也算笔阴德。”
“我可一试。”李泰初行礼道:“我虽只是粗通医术,并未有王兄长说的那般神奇,但,对心病还算有几分心得。”
“你可治?”旁边一个甲士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泰初点点头:“心病还须心药医,若王将军信我,我可一试。”
王忠嗣忧虑的看着李泰初,事实上,他的病他自己很清楚,症结何在,他更是心知肚明,但,国事多艰,他又能如何?
两年了,他被自己的养父李隆基弃之如敝履般贬出了长安,帝国弊病,他视而不见,李林甫,安禄山等人也愈发位高权重,他空有报国之心,却只能在这小小太守府中待着,如何不得心病?
他时常会想到从前,当年他攻吐蕃,退突厥,耀武漠北,威震西域,开疆扩土,佩四将之印,掌万里之土,兵锋所至,无不臣服,一生未尝一败,而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试问,这般心理落差,如何不成心疾?
李泰初也明白这些,他曾看过王忠嗣的资料,这一辈子,他无愧大唐,无愧自己死在吐蕃人手上的父亲,唯一令李泰初遗憾的是,李隆基昏庸,使这等将军郁郁而终,年仅四十五,便死于床榻。
李泰初弯腰,握紧了王忠嗣的手,道:“将军总该死于战场才是,县公一生为国,如霍去病般耀武边疆,不该死于病榻之上,若将军信我,请让我来试一试吧,若不成,我愿与将军共死。”
李泰初真挚的语气,让王忠嗣有些感动,王忠嗣叹道:“你还年轻,比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时还小,不必于我共死,若你有心如我般,可去陇右,那里受我旧部哥舒翰节度,你可去谋个出身。”
李泰初坚定的摇了摇头:“将军,还请让我一试。”
此时,旁边几个负责守卫王忠嗣的军士也忍不住开口道:“县公,您就试一试吧!”
“是啊,县公,我们都想您快点好起来…”
“也罢。”王忠嗣长叹道:“我已拒你两次,再拒绝,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就试一试吧。”
李泰初行礼道:“谢将军。”
“不必谢我,我该谢你才是。”王忠嗣温和的笑道:“若我死,小医生可想一想我之前说的两个出路。”
“不会的!”李泰初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必救将军,不过还有一事,望将军应允。”
“小医生说吧。”
“还请将军授权,太守府中大小之事,皆归我掌控,另外还请这几位兄弟跟着我,若我有半分对将军不利之处,请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