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旧迎新辞旧岁,祛尘纳福贺新年。
尔苏城喧闹了一年,安静的新年如期而至。
与往年稍有区别,今年的尔苏城,时不时一阵鞭炮声,震得雪花簌簌。鸟儿盘旋在半空,寻找落脚点,今年的年,它们过得很累。
缺点拿着鞭炮,忘记了扔。
“砰”的一声响,缺点直甩手。
“妈呀,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缺点关注的不是被炸伤的手,而是走过来的一人。
他有点忙不过来,一手上有血,一手乌漆嘛黑,好几个哑炮,来人一袭白衣,明显拉不得。
“账房,掌柜的,你们看谁来了!”
掌柜没出来,账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喊啥呢,一惊一乍喊的,难不成牛魔王来了?”
当然不是牛魔王,来人正是桥兵。
“你真能沉住气,这近两年了,你藏在了什么地方?”
缺点的手指裹着白布,大拇指和食指一起点着桥兵。
“让你担心了。”
“掌柜的呢,怎么不下楼了?”缺点依旧很忙。
“不着急,鱼烤上,酒摆上,一会儿她就回来。”
账房不紧不慢,老一套搬了出来,一一摆上:“鱼养得有点大了,不碍事吧?”
“不碍事。”
不烤点鱼出来,这个年没法过。鱼确实大了点,火需要猛一点,才能烤脆残留的鱼刺。
“别傻站着,拿酒杯子茶壶茶杯。”账房撞了下缺点。
“没见我受伤了,我得歇着。”
“你的方式不对,要说扣工钱,他顿时就没了伤。”红色衣裳,白色边带,掌柜的凭栏下眺。
“大过年的,能不能不提钱?”
缺点灌了喝了一杯酒,不小心洒到了手上,疼得直咧嘴,牙缝了挤出了一句话。
账房瞅了他一眼,给他满上。
缺点问题很多,被账房一句话堵在了嘴里:“过年回家,他这不回家了吗?问那么多,难不成你要去核实一遍?”
缺点愣了一下,端酒的手有点抖:“回家,也对。欢迎回家。”
掌柜的喝着酒,吃着鱼,看着他们。
“他,孤苦伶仃,一场天灾,就他活了下来。”账房可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盯着缺点,“见惯了人情冷暖,一份温暖,他会记住一辈子。”
缺点苦笑了一下,走了一个。
掌柜的起了身,来到了门前。
欢喜姐妹的门槛,是一块石头。
那年,两女子坐在这块石板上。
“姐姐,我走不动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建房。”
那时的尔苏城还很小,百十来户。
石板上磨了两个坑,算是门臼,方向就是石板的方向。
那块石板,就是现在的门槛。
当年的茅草屋,到现在的客栈,门臼已经很深,添了一块木头,石板没有换。
“湛永,用木板保护一下这块石板。”
“一句话的事。”缺点几步走了过来,“确实,这个磨损得很厉害,走习惯了,真还没注意。”
“你不要钱?”
“这是我家。”
“工钱是不是也可以不要?”
“赚不到钱,我可以不要。”
掌柜的上了楼,缺点瞪了好久:“今天咋的了?我还能喝,掌柜的竟然跑了。”
缺点依旧两个手指点着账房:“卖惨,把掌柜的气跑了吧。”
“明显是你气走了她,她一直尽心尽力,你今天才把这当家。”
“你看看他,没来几次,就把这里当成了家。”
缺点低着头,喝着酒。
一份温暖,记一辈子,这说的是自己,桥兵烤着鱼,喝着茶。
敦题山,走得很难,留下了很多。
相自明说得没错,自己被分成了好几份。
敦题山,尔苏城,断山,侬河滩,圆顶山…蓦然,他想到了巴秋灵。
茶,很苦。
活着,不容易。
山洞里,藤床干干净净。
桥兵呆了好几息,勉强平静下来。
挖了一个坑,埋上石头,搭好架子,鱼已收拾妥当。
石头围了藤床,洞里暖和了不少。
“你怎么瘦成这样?”
绿色衣裳,停在了洞口。
自然是烛影。
走时脸圆圆的,现在不圆了,看上去有些消瘦,桥兵大吃一惊:“练功也要吃饱饭,你看你…”
桥兵说着,让烛影坐下,开始烤鱼。
烛影呆坐了好几息,站了起来:“你还知道这里!”
“等下,吃饱了再说,瘦成这样,没吃饱饭?”
“你跑哪去了?”
“这条鱼有点大,我要多烤一下。”
“你怎么换白衣服了?”烛影的脸色有些发白,坐在藤床边不自然。
“你也不要挑嘴,吃饱为先。看看你的脸,瘦成啥样了。”桥兵的看得很认真,烛影低了个头。
“我…”
两人说着话,风马牛不相及,直至烛影吃上烤鱼。
“不好吃?”
好不容易忍住,留了下来的烛影动了动腿,瞪着鱼,看了几息,确实不错,吃了几口。
“圆顶山没来刺客吧?”
“什么刺客?你去哪了?”
桥兵简单说了一下,烛影吃完一条鱼。
一个月,烛影的脸又圆了…
有些事,藏不住,比如脸上的肉。
师父倒是跟没事一样。
乌康的事,不能就那么算了,托天祠,是桥兵的计划。
桥兵渐渐远去,烛影一跺脚上了圆顶山。
这一年多,她进步不小,她想知道什么时间能下山。
一望无际的白色,一行足迹,并不明显,桥兵在这头,路的尽头是托天祠。
新年刚过,路上行人不多。
按敦和的意思,到南向镖站,找到叫蓝正的,可以了解托天祠的具体情况。
也是因此,诸葛依、童一禾以及令狐泰等才放心他下山。
托天祠对自己出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要出手。
自己在敦题山,他们从何得知?
桥兵以自己为诱饵,托天祠前来的话,或许能有线索,所以,走的是大道。
视线尽头,几个黑点飘忽不定,或许是远行人,桥兵不甚在意。
巴王城,樊武胜在此停留了一年多。
紫苏给的一张纸,是牢房,至于在何处,紫苏只知道在巴王城。
周边的山,每一个山洞,每一片树林,每一条河流,樊武胜都仔细搜查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新年前有了发现。
岁末最后一天,广场上忽然来了数十人,声势浩大,赶开闲杂人等,直奔校场西侧废弃的仓库。
这群人武功不低,樊武胜留了个心眼。
果然,离开的虽然人数相当,但绝不是同一批人!
在仓库找了三天,一无所获。
第六天,一辆马车在仓库一旁停留了半个时辰。这辆马车,樊武胜见过多次,醉小憩吃的喝的都由它送来。
车夫是个老头,马也是一匹老马。
跟了一天,他的工作只是送货。
老者头发没几根,牙齿更少,一身衣服破破烂烂,除了送货,就在马车上打盹。
“老丈,我想开个客栈,可以找你送货?”
老者睁开一只眼睛,看了半天:“你出不起钱。”
“钱不是问题。”
“钱买不到我愿意。”
樊武胜哑然失笑:“老丈说的极是。”
“你不是开客栈的人。”
“开客栈的人有何特点?”
“他们找人强马壮的马车。”
“老年人,做事稳妥。”
“我不愿意。”
“我打算在那边仓库上建一座客栈,名字都想好了,叫巴王客栈。”
“巴王客栈,很古老的名字,原址不在仓库。”
“新建,不一定要在原来的地方。”
“你,”老者摇了摇头,闭上睁开的那只眼,“救不了那人。”
“什么人?”
老者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在仓库蹲守了三天,老者又一次来了。
一块石板,撑起离地五寸有余,滑开三尺,老者放下货物。
樊武胜闪身而至!
“什么人!”地下传来一声大喝。
三尺,只是一块凹下的石板,封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地下有何物!
嘎嘎嘎旁边另一块石板撑起,速度并不快,两尺来宽,一人电射而出!
刀在前,刀光森然,黑影在后,出口三丈凝实。
嗖嗖嗖五箭,十字形!
箭才刚出,洞口跳出三人,一样的刀,一样的身法,三丈外凝实。
近战,樊武胜并不擅长。
漫天箭雨,一囊箭悉数而出,勉强挡住对方几息。
那天后,巴王城忽然冒出数位强者,城里寸步难行。
离开那天,被人盯上。
那人的武器,从未见过,两颗橙色小球,一前一后,防不胜防。
樊武胜中了一掌,勉强逃脱。
这一路上,追杀不断,虽不及使小球的人,但对于受了伤的樊武胜来说,却也是危险重重。
到现在,伤上加伤。
黎明,又一次被他们追上。
一场苦战,弓,弦已断!茫茫大雪,踪迹难藏。
此时的樊武胜,须眉尽张,目中喷火,身死不足为惜,消息带不回老桥山,他死不瞑目!
黑点越来越近,竟然是打斗,桥兵不感兴趣。
当然,这是秘密,所以,桥兵被拦了下来。
山坳奔出一老者,步法凌乱。
桥兵看得清楚!
叮叮叮五刀一掌,桥兵悉数拦下。
拦他的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后的打斗骤起,随即觉得脖子一凉!
无招有招,信手拈来。
刀很快,白皑皑的大雪,分不清哪是刀,哪是雪地。
一道白影,数人之间转了两圈,鲜血染红了几块雪地。
打斗本不该结束得如此之快,只因桥兵身着书生服,背上背着箱笼,拦住桥兵的三人,根本没发出警示!
樊武胜略一放松,气若游丝。
几张满是鲜血的牛皮纸,递到桥兵手里:“桥少侠…这几张纸关系到巴家兴亡…务必送给老桥山樊明武…”
“先别说话,找个地方疗伤。”
“不用…老夫不成了…桥少侠!这几张纸,拜托了!请少侠务必答应!”
“好,我一定送到!”
“多谢…我要留在此地,不然你走不掉…”
“前辈,我能带你走!”
“拜托了!”
樊武胜的弓杵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来路,已然气绝!
三月的老桥山草长莺飞,嫩绿的草叶上滴滴水珠,映得朝阳闪闪发光。
樊诗筠在山顶闲逛,百无聊奈,箭矢在雪地里排得整整齐齐。四十九支箭,一口气发出,间隔丝毫不差。
又一箭囊背在身上。
嗖嗖嗖四十九支箭,叠在一起,除了最后一支箭,其余的箭尾破开,箭头叠在一起!
她收起了弓,摇了摇头,有一支箭头歪了一丝,清风拂过,后面的掉了下来。
蓦然,主峰上传来一阵响!
这种响,她从来未曾听过。
随即又是一阵,这种,他听过,召集所有子弟。
两种响声交替,樊诗筠奔行在山间。
山顶,樊家子弟按长幼秩序,站在大厅前。
樊诗筠不敢造次,找到了哥哥。
“哥,什么事?”
“太爷爷故去。”
“太爷爷?那个?”
“上回回来那个。”
老娘瞪了一眼,樊诗筠老老实实站好。
午后,一切布置妥当,整个院子一片白。
除了失踪的樊明成,所有的明字辈领头,带着小辈在厅前默哀。
一连七日,老桥山停下了一切。
桥兵在后山。樊老先生以性命换来的几张纸,已经交给了樊明武。巴家兴亡,到底是什么消息,樊明武没有说。
樊老先生埋在哪,只有桥兵知道。对此,樊明武没说什么,毕竟,爷爷都应付不过来的事情,也能强求一小辈。也是如此,桥兵没有离开。
夜深人静,樊家明字辈八人,聚在大厅。
“没想到啊,没想到,巴家人竟然被囚禁在巴王城。”樊武明长出一口气,几张牛皮纸在他身前。
“巴夫人凭什么认定就在巴王城?”
“此时休得再提!目前这个消息,该如何处理?”
“此事,樊家独木难支,必须得到其他三家协助。”
“三家,现在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说出去会发生什么事,难以估计。”
“无论如何,这消息樊家不得隐瞒。”
樊武明抬了抬手,几张牛皮纸拢在一起:“尽快通知其他三大家,以要事相商,请上老桥山。曋家曋俊、郑家郑方空、相家相阳威,必须本人亲自前来。”
“没无问令,只怕无法做到这点。”
“话说清楚,必须家主亲自前来,否则,其他三家就去他们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