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丹这种奇特的存在，当然不能跟着孔丘回家去详谈，只能就地办公。

它让甲春风和另外一名弟子合作，构造了一个小型的能量隔离法阵，把它和孔丘站立的地方隔离出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孔丘，何为‘上德’？”山丹丹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个问题源于伯阳给的那卷布帛，山丹丹只记住这一句，伯阳在函谷关太初洞时，山丹丹尚在疾掣内休息，并不知道德经的细节。

孔丘听后一愣，心想这朵花难道还深藏学问？

“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有度应为上德。”孔丘答道。

山丹丹听后，觉得孔丘的回答倒是有些意思，起码有自己的想法，至少是有潜质。至于问题的答案，当然不能拿德经内容来要求他；对于这德经，山丹丹兴趣不大，它的修行之路靠的不是识文断字、熟读苦思，而是背后那个强大的支撑——元识。

山丹丹唤过甲春风，取出一尺多粗的一卷木简递给孔丘。木简很薄，而且上面书写的字体很小，可见内容很多。

孔丘接过木简，向左展开，发现卷首写着“德经”二字，眼睛立刻发亮，进一步展开，看到了“上德不德，是以有德…”这些内容，顿时如痴如迷地读了下去，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喃喃自语。

天色已黑沉下来，可孔丘只是看了不到十片木简的内容，山丹丹有些沉不住气了。

“孔丘，我们会在此地停留一段时日，这‘德经’你带回家慢慢看吧，本是誊写内容，你留下即可。”山丹丹道。

孔丘抬起头，惊喜道：“我可以留下这卷‘德经’？”

山丹丹点点“头”——也就是形体顶端那朵红艳艳的花，表示确凿无疑。

孔丘俯身欲行大礼，山丹丹赶紧伸出两片叶子扶住，然后又交待了一句话：“五年后，有位名‘老聃’的人会来楚地游历，若有缘，可以一见。”

孔丘呆呆看着山丹丹，觉得这话很是神奇，如同先知；但他相信，然后又行大礼，山丹丹也没拦住，只能让他跪拜，想想也是可以，因为自己对人类来说毕竟是“神花”。

甲春风见师父完事，和另外一名弟子撤掉了隔离法阵，然后跟在山丹丹后面转身往客舍走。

就在他们刚刚转身的一刹那，忽然听到身后“啊”一声喊叫，两人一花迅速转头，只见两只非常大个的黑猫跳上宽巷一侧的屋脊，而告辞离开的孔丘却消失不见！

山丹丹迅速取出竹箎木讯令，“呜哇”吹了两声。

甲春风和另名弟子毕竟是修行者，同样修习了很长时间的木能应用，很快察觉到天地之间那汹涌的木能在不断振动，然后形成了无数条藤蔓一样的能量触角，沿着黑猫跳走的方向席卷过去。

山丹丹两条纤细的根腿和叶子，都联结着那些木能触角，不断感受着前方传递回来的讯息。

最后确定，那两只黑猫一路狂奔，跑进了西城区一块黑幽幽的地域，山丹丹从木能触角中感知到，那地下埋着很多人类骸骨，还有大量幽精在那里徘徊，想必是块大型的葬地。鲁地墓葬依然讲究“不封不树”，没有封土堆，也不立墓碑和树木，陌生的普通人肯定无法判断这是墓地。

“你们两个，一人回去客舍召集剩余弟子，一人随我去城西那块葬地。”山丹丹发出指令。

作为修行者，判断出葬地位置必然不是问题，山丹丹说出这句话已经足够。

甲春风让另外一名弟子回去叫人，自己跟着山丹丹先行奔向那块葬地。

两只大个黑猫上骑坐着驭猫骑士，正是暗域的军士。黑猫蹲坐在地上，幽冷的猫眼闪着绿光，盯着眼前这位男童。

山丹丹和甲春风赶到时，孔丘身边闪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明明是黑夜无光，也没有月，甚至连星光都还藏在苍穹深处，但夜色中却显现了一袭白衣，只是看不清脸色。

山丹丹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出现，护在孔丘身前，转头看向白衣。

“去，怎么是你？小常常！”山丹丹吃惊道，它发现了熟人，不，熟鬼，白无常。

白衣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一步，右手鸠杖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红…百合…姐姐？”白无常有些犹豫地叫道。

旁边的两只黑猫，以及骑在黑猫身上的两位驭猫骑士，都摇晃了一下，显然它们听得懂人言；而黑夜中的甲春风，早已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这眼前的场景该如何描述，也不知道山丹丹和白无常的对话该如何接受。

葬地吹来了一阵冷风，刺人肌骨，全然不顾春天已来。

孔丘保持着清醒，攥紧拳头，使劲理解着眼前的一切，也尽力咬舌来确认自己不是梦游。

“本花发现啊，小常常，自从你跟了暗域，怎么连基本的节操都没有了？”山丹丹觉得白无常还不如春季里那阵冷风。

“无恶不作？穷凶极恶？恶贯满盈？”山丹丹记忆中存有很多可以怒怼白无常的词句。

“这…红百合姐姐，我这是身不由己啊，不能不服从指令啊！”白无常扮无辜。

“说吧，抓孔丘又是要做什么恶事？”山丹丹冷冷道。

“哦，他叫孔丘？抓他，是要取魂…调查一些事情。”白无常居然不知孔丘名字，就要下手取魂，这下彻底激怒了山丹丹！因为山丹丹很清楚，集魂的工作，是对应着人类名字的，连名字都不知就取魂，那自然是违背基本工作精神的。

“好你个白无常，果然成了恶鬼！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山丹丹开始发脾气。

“你们是谁，抓我做什么？”孔丘似乎没看懂眼前的状况，也没对那个瘆人的白无常有多大感觉，语气平静。

孔丘眼前的两只巨大的黑猫发出低声嘶吼，似乎对孔丘的淡定很是不满。

“是这样，督息司一位长老前阵子来过显域，是要查核暗能息源减少的原因，恰好遇到这个小童在模仿人类的礼制，当时这位长老立刻觉察到这种礼制对暗域所需暴虐、嫉妒、贪婪等人类感念具有极强的抑制作用，势必会影响暗域所需的暗息优化源头，也就是暗息息源，所以告知无常空间，要求把这套人类礼制的东西查明，这才是抓这个男童的原因。”白无常无奈，作了必要的解释。不知为何，它一直惧怕山丹丹。

山丹丹忽然明白了。伯阳让他找寻木能特征明显的人类，实际是在找牵制暗域的一种存态。它不由对伯阳佩服起来，想必伯阳对暗域的思考已经非常深入，而且掌握了暗域的一些秘密，比如这暗息息源的事情。

即使不明白，山丹丹也不会让暗域把孔丘的地魂带走。

苍天洞诸弟子赶到，然后在陬邑的西城葬地中发生了一场混战：黑暗中绿光莹莹、藤蔓翻飞、人影闪动，显能和暗能不断撞击、湮灭，黑猫嘶吼阵阵、人类叱喝不绝，足足两个时辰后，暗域两位驭猫骑士逃遁、白无常也是隐身离去。

孔丘呆呆坐在地上，看着苍天洞的五人和五种木系植物，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山丹丹派了两名弟子送孔丘回家，剩余的弟子随它回客舍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