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霞毫无反应,就像是一病区的脑死亡患者一样,对外界毫无感知。
方晓婉面露惊惧:“魏姐姐,你别吓我···快醒一醒···”
魏青霞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整个的身子就像雕塑一样,完全呈现静止状态。
秦松沐的眼色陡变,伸出颤抖的手触向了她的鼻孔。可是,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了。
“青霞!”秦松沐一脸绝望,声嘶力竭的狂叫一声。
“魏姐姐!”方晓婉并没有触碰魏青霞的身体,而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值班的医护人员闻讯赶到了,利用生命显示仪对魏青霞进行一系列的生理检查,但她已经没有任何生理特征了。
“秦主任···她···已经走了。”值班医生知道自己失职了,不禁结结巴巴地向秦松沐宣布。
秦松沐身为医生,就算不通过那些仪器,也清楚魏青霞已经离开了,但他没有阻止值班医生的例行检测,那是心里还抱有一丝的侥幸。可是,值班医生的宣告,也等于判处秦松沐的心死刑了。只见他身子一晃,仰面栽倒下去——
方晓婉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悲伤,赶紧去用自己的身躯去顶秦松沐的高大身躯压下来。
值班医生和护士也眼疾手快过来帮忙,终于在半空中把秦松沐的身躯托住了。
“松沐!”
“秦主任!”
秦松沐在半夜里吃了两片睡觉药,但依旧只打个盹,当整个精气神松懈下来时,他感觉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混沌。
方晓婉现在也快崩溃了,等把秦松沐扶在一边椅子上坐好,就想找秦朵朵和赵双等人过来帮忙。毕竟,现在还是病区的清晨,五病区仅有一名值班的女医生和女护士,无法应付如此惨烈的局面。
可她因为还穿着睡衣,根本没有带自己的手机,便去尝试拿魏青霞手里的手机。
魏青霞显然已经烟气很久了,手指都有些僵硬了。方晓婉开始没有顺利地把手机从她的手里取出来,本想放弃,但一想她握着手机终究不是回事,便壮着胆子,生硬掰开她的手指,强行夺下了手机。
可是,她一看魏青霞的手机屏幕,顿时惊呆了。原来上面是一条还没有发出去的短信,并且是写给秦松沐。
方晓婉大概浏览了一遍,心里不由百感交集,顿时失声痛哭:“魏姐姐···你不该走呀···”
秦松沐已经注意到方晓婉取下魏青霞的手机,当一看到她表现得这副模样,心里顿时一震,预感到魏青霞的手机上有秘密,便振作精神向她一伸手:“请你把手机给我。”
方晓婉眼泪吧擦地望着他:“松沐···”
秦松沐一副不容置辩的口吻:“把手机给我!”
方晓婉无奈,只好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了他。
秦松沐接过这部普通的直板手机,心里不由一酸,魏青霞目前还没有享受到4G时代的乐趣。
当他弄亮这部手机的屏幕时,里面的文字也展示在他的眼前——
“松沐,我现在特别的难受,但不想再打扰你了,因为我感觉自己很快就会解脱了。这也许就是天意,上天不让我再受罪了。而我,也没有丝毫的遗憾。因为今天是我人生中度过的最精彩的一天。当我在最精彩的时刻告别这个世界,也算是很洒脱。这并不是每个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能做到。松沐,我一直不怀疑你对我的那份真挚的感情,所以一直很幸福地享受你给予我的爱。不过,我也知道自己的离开,一定把所有的悲伤留给你。我无法阻止你不为我悲伤,但请你要懂得适可而止。因为世上还有一个女孩等待你的爱。对于已经离开的我,你可以深埋藏在心里,留作追忆,留作徘徊,有时候,相守不如怀念。但在同时,一定要珍惜你身边的人。我早就知道晓婉对你的感情,也觉得她是最适合你的女孩。岂止是我,就连小莉莉临终前不是也希望你好好爱晓婉吗?松沐,我希望你能把对我的感情逐渐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是那么的善良和纯洁,是你最值得珍惜的爱人。如果我在地下得知你俩能走到一起,也就了无牵挂了。松沐,我还有一个心愿希望你能帮我完成。那就是我当年从事传销时骗过的那么多的老家的亲朋。他们当中有人因为被骗忧郁而死,我的父母也因此蒙羞双双自杀。这是我一生难以弥合的心痛,也是无法偿还的债。现在,我请你把卖房的钱去偿还我当年所欠下的良心债吧。他们很多人已经不在世上了,但他们还有儿女,依旧可以接受我的赎罪。我已经列好了一个名单,已经放在我床头柜的抽屉里。我本想亲自去赎罪,但已经做不到了,只能由你帮助我去了却这个愿望。松沐,我还想说——”
魏青霞编辑的文字到此戛然而止了,可以看得出来,她还有许多未尽的心声,但无情的病魔已经不允许她再写下去,只能抱憾离开了。
秦松沐泪水迷糊了双眼,但依旧端着手机不肯放下来,仿佛想从手机上再翻出一些魏青霞写给自己的东西。但是,他失望了。
方晓婉眼看秦松沐变得浑浑噩噩的,只能让自己坚强起来,赶紧委托值班的护士跑上楼报信,让秦朵朵能送魏青霞最后一程。
秦朵朵来了——
赵双也跟来了——
秦莹莹也从对面的病区跑来了——
张荣峰闻讯后,呆愣了一下,也忍不住过去了。他很懊悔昨晚没有出席魏青霞的生日派对。这对他来说,内心难免不怀一点愧疚。
这时候的秦松沐欲哭无泪,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直到这个时候,他的感受是失去一个最爱的亲人。这样的痛,也只有怀有丰富情感的人才能体会得深刻。
大家在给魏青霞善后的同时,不得不同时照顾秦松沐。因为他的精神世界彻底坍塌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松沐一直浑浑噩噩的,眼前总是闪烁着魏青霞在生日派对上的妩媚的身姿。那个翩翩起舞的倩影已经成为了他记忆中的永恒。
方晓婉明白他的痛,尽量把承担魏青霞的善后,但这一切并没有博得秦松沐的感激,甚至对她怒目相视。
方晓婉彻底迷茫了——松沐他怎么了?难道魏姐姐的死让他的性情大变吗??
“松沐,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在魏姐姐离开的这段时间,一直尽心尽力去操办她的后事。而你却不但不领情,还对人家冷冰冰的,这到底是为什么?”方晓婉等料理完魏青霞的后事,又遭遇秦松沐的冷眼后,便忿忿地质问。
秦松沐由于这两天就像梦游一样,一直浑浑噩噩的,在精神上,也始终萎靡不振,还真是依靠方晓婉为他撑起了一片天,面对方晓婉的不满,显得很不屑:“哼,你心里有数,别明知故问!”
方晓婉一副无辜的样子:“难道你把魏姐姐的死的原因归结在我身上吗?难道你认为那天晚上是我怂恿她跳舞,才造成她体力透支而死吗?”
秦松沐冷冷地回答:“关于那天的事情,你应该负有责任的。当然,我对你的反感还不止这些。”
方晓婉急道:“可魏姐姐的阳寿真的到头了呀。我早就预感到,她那天晚上的纵情完全是一种回光返照的现象呀。这你还不明白吗?其实,让她纵情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她自己不是也说带着人生的精彩离开的吗?我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你何必迁怒于我呢?”
秦松沐面对她的一连串质问,却显得不屑一顾,不耐烦地表示:“我懒得跟你掰扯这件事。念在你在尽心料理她的后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什么了。”
“松沐,这样的态度对我是不公平的。除了关于魏姐姐跳舞的事情,你还认为我做错什么了?”
秦松沐面对方晓婉的纠缠不休,便发出质问:“你是不是背着我跟青霞说过什么?”
方晓婉瞪大了迷茫的眼睛:“我跟她单独接触的机会有数。难道你认为我对她说了什么,才让她加速死亡吗?”
“从你之前的态度以及青霞的遗言和之前的表态,没法不让我产生怀疑。”
“你···你到底怀疑我说什么了?”
“你如果不跟她暗示过你正在追求我,甚至在默默地等着我,那青霞会不留恋这个世界吗?她本来不该那天晚上死的,完全的故意耗尽自己的一切,目的就是不想拖累我,不想耽误咱俩的事情。她虽然说没有遗憾了,那完全是安慰我的话。就凭她还没写完的遗言,就知道她还有未尽的心愿,这难道不是遗憾吗?”
方晓婉不由苦笑:“原来你因为这些呀?那我劝你最好问一问朵朵。”
“我问朵朵什么?”
“朵朵在魏姐姐弥留的日子里,一直陪伴着她,自然知道她的心声。我也是通过朵朵的通告,才明白魏姐姐的心愿。我之所以不回避她,就是对她的一种慰籍呀。”
“哼,可你所谓的‘慰籍’让她借故拖延手术,并选择在生日当天晚上离开我。”
“可她又不是自杀。你何必因为她的死就迁怒于我呢?”
秦松沐向她一摆手:“我们不要再争论下去了。我还忙得很。”
方晓婉鼻孔一哼:“请你不要在理屈词穷的情况下轰走我。你最近几天就像丢了魂似的,还有心工作吗?”
“我理屈词穷?亏你说得出来!我只是没有时间跟你计较下去而已。请你自重,不要再纠缠我了。”
方晓婉一看他拔腿要往外走,连忙摊出双臂拦阻:“你要干什么去?”
秦松沐冷冷地面对她:“你不是说我没心工作吗?确实是如此。我要出去办点私事。”
“什么私事?”
“我跟你说得着吗?”
方晓婉又使起性子来了:“你如果不说,那我就不放你走。”
秦松沐用手一指她的鼻子:“你···敢干涉我的自由?”
“我这完全是为你好。你现在如此糟糕的情绪,我担心你开车出去会出事。”
秦松沐愕然望着她一副关切的面孔,终于心一软,便温言道:“请你放心,我没什么想不开的,出去是为了满足青霞的心愿。”
“满足她什么心愿?”
“拿她卖房的钱去她的老家帮她还那笔良心债。”
方晓婉表情一松:“哦,她的老家一定很远吧?你能带上我吗?”
“请你不要胡闹。我这一出去,恐怕得两三天的时间。难道你为了个人一己私利,不顾及自己的工作吗?你别疏忽你的冯伯伯最近的状况也不好。请你不要为自己留下遗憾。他毕竟给了你一套价格不菲的房子。”
方晓婉顿时怔住了。
秦松沐趁机绕开她,扬长而去——
方晓婉望着秦松沐的背影,只能留下一串委屈的泪水。
叮叮叮···
当秦松沐刚走出康复病区的楼门,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让他停住了匆匆的步伐。
他无精打采地掏出手机一看,黯淡的眼神里瞬间焕发一丝光亮。原来是陈丽娟的来电。
他毫不迟疑地接听了:“喂?”
陈丽娟宛转悠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松沐,你现在还好吗?”
秦松沐不由苦笑:“谈不上好不好,就那么回事吧。”
“难道你还没从青霞的病逝里走出来吗?”
原来,陈丽娟之前跟秦松沐联系过,并获悉所发生的一切。
秦松沐黯然道:“这···恐怕需要时间。人们经常说,时间可以冲淡一些东西,但愿如此吧。”
“松沐,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特意请几天假,想好好陪陪你。”
秦松沐一愣:“你可是官身子呀,怎么会有时间?”
“唉,市里最近刚开完人大会议,前些天确实很忙,无法安慰你。现在终于可以请几天假了。”
秦松沐赶紧解释:“可我正要出远门呢。”
“哦,你要去哪?”
秦松沐毫不隐晦地告诉她是去完成魏青霞的心愿。
陈丽娟却显得很兴奋:“你这样出去散散心也好。我正好会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