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所著?长孙无垢摇摇头:“不是,应当是翠岚所著,淑儿手书。”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两个都了解。
大女儿字画双绝不亚于她,但文学天赋一般。小女儿才情很高有文学天赋,但没有这份天马行空的想法。
能写出这种奇幻故事的只有岳山。
武畅好奇的道:“师父写的书?这就是师父这次闭关所著的书吗?”
长孙无垢说道:“应该不是,这是一部虚幻小说集,应该是他平时用来哄千树和玉壶的故事。”
“哦。”武畅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这次闭关所著。这次岳山闭关一年多了,关于新书还没有只言片语流传出去,大家都是望眼欲穿。
她还以为自己能提前看到了呢,没想到只是用来哄孩子的小故事。
长孙无垢笑道:“你可别小看这部故事集,寓意颇深。不但适合小孩子看,大人看了也会有收获。”
“哦?”武畅惊讶的道:“居然这么好看?那等会我要问师父讨要一套才行。”
长孙无垢轻笑出声,这话听起来和土匪一样,一看就是李家的人。
她翻了一下书目,发现自己手中这部书共有十七个故事。
桌子上还有一沓没有封装的白纸被镇纸压着,拿起来翻了一下是一篇正在书写的新故事,还没有完成。
把书递给武畅,她又去看后方书架上的书籍。
大多数书籍都很熟悉,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了一本奇怪的书,金屋藏娇。
她很肯定这本书不是李淑从皇宫带出来的,那就是到岳山家后才得到的。什么样的书会取这样的名字,还会摆在离女儿最近的书架上。
她好奇的把书抽出来,看到封面上的作者是青山居士。虽然这个称号长孙无垢很陌生,但这一手字她太熟悉了,就是岳山写的。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这是岳山给自己取的字号。
他什么时候写这样一本书了?怎么从未听他说过。金屋藏娇,难道是夫妻间的趣事?可要是这样的话为何会出现在小女儿的书房?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翻开了书。扉页就是一副仕女画,看风格是自己大女儿画的,但人物却非常陌生。
在人物画像旁边还有一句话:那时她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号了价格。
这时啥意思?越看越迷惑,干脆就翻开书去看。
结果发现是一本类似人物传记的传奇小说,讲的是汉武帝的第一个皇后陈阿娇。
难怪叫金屋藏娇,这句话可不就是说陈阿娇的吗,那前面的仕女画应该也是陈阿娇了。
这部书开场就是一大段的景物描写,把堂邑夷候陈午和馆陶公主府邸描写的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第二段就是馆陶长公主即将临盆,无数仆人奴役动员,请来了最好的稳婆。还有仆人带着令牌直入后宫见到了皇太后窦氏…
第三段就描写窦太后的如何心急如焚、汉景帝的关怀,母子俩决定亲自出宫去探视。
第三段就是在这万众瞩目之中,一个女婴诞生了,取名陈阿娇。
只看了这三段长孙无垢就几次惊讶,这种写作手法实属见所未见。
当下的传奇小说就算有景物描写也就是寥寥三五个词,不会浪费太多笔墨在这上面,主要着眼点还在于故事情节。
可这本小说完全反过来了,第一段两三百字全部是描写景物的,三大段近六百字就说了一件事,陈阿娇出生了。
可就是这种描写,却深深吸引了她,让她对这个女婴的未来充满了好奇。迫切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扉页那样一句评价。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武畅也在专注的看着那本一千零一夜,她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这本书翻阅起来。
后续岳山还是延续了景物描写的风格,动不动就是百十字的大段描写,有时候连人物的衣着描写都要花费大量笔墨。
但也正是通过这种极致的描写,让她对馆陶长公主府的繁华和骄奢淫逸,对陈阿娇天之娇女的形象,有了直观的了解。
后面还描写了一些馆陶长公主的违法不仁的情节。比如强迫汤沐的食邑户和自家佃户缴纳高额租金,还要送各种财宝玩物供她享用,丝毫不顾及百姓的死活。
比如她府上的仆人打死了百姓,那个仆人给她送了珍宝之后她就出面把这个仆人保了下来。官府畏惧她的权势,不敢追查。
对面这些黑暗事情的时候,还没有善恶观念的陈阿娇很好奇。馆陶长公主就告诉她,那些人都是贱民,天生就应该受她们奴役什么的。
结果就是养成了她没有是非善恶观念,只知道享受、随性而为。高兴了可以救人,不高兴了就敢随随便便打人。
看到此处的时候长孙无垢连连摇头,对馆陶长公主非常愤恨。对陈阿娇非常同情可怜,好好的孩子被母亲给教坏了。
其实后面的内容她不看也能猜到,这样的母亲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再结合史书,这本书的结局必然是悲剧。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继续往下看。
就在她准备继续往下看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李丽质的声音:“娘,看什么书呢这么入迷,喊了您几声都没听到。”
“啊?丽质你们回来了。”长孙无垢欢喜的道。
武畅也连忙把书放下起来迎接。
李丽质和李淑两姐妹这才联袂走进来,给长孙无垢行礼。
长孙无垢高兴的道:“你们回来了,见过你父亲了吗?”
李丽质道:“见过了,他正和哥哥商量国家大事呢,我们也听不懂就来找娘和嫂子了。”
长孙无垢道:“男人就会聊那些家国大事,不理他们。孙道长怎么说?”
李淑两颊浮现出两个小酒窝,显然心情极好,道:“孙道长说病情比之前有所好转了。”
长孙无垢惊喜的道:“是吗,让娘好好看看。”
她仔细仔细端详,发现李淑神色比之前灵动了太多,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了。
连连说道:“果然比以前好多了,可要好好感谢孙道长他们。”
李丽质也笑着说道:“您呀早就应该让小妹来这里住,说不定她的身子早就好了。还好您及时醒悟,要不然小妹不知道要受多长时间的罪呢。”
长孙无垢也不生气,笑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哈哈…”
武畅在一旁道:“娘娘这也是舍不得小娘子,现在过来也不晚,小娘子身体不是好多了吗。”
一时间四人聊的好不开心,主要是聊李淑在这里的生活。不过也没冷落的武畅,是不是的还会说一些李象的趣事。
后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书上,长孙无垢拿起那两部书说道:“这书是谁写的?”
李丽质随口回道:“一千零一夜是哥哥哄孩子的故事,小妹觉得有意思就记录下来了。”
“那本金屋藏娇是哥哥怕我无聊写给我看的,我特别喜欢,就拿给小妹看,她也特别喜欢看。”
说到这里眼睛里的幸福好像要溢出来一般。
长孙无垢道:“也不知道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让翠岚这么宠爱你,我都觉得有些过了。”
武畅也笑道:“是呀,师父和长乐的感情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女儿家。”
李淑也露出的憧憬的表情,哪个女儿家不想有一个这样的夫婿呢。本来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算不结婚也应该定亲了。
可因为身体原因始终没人敢开那个口,每每想起这一点她都觉得很失落。
但这种女儿家的心事是必然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她从小就惯会隐藏心事,所以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长孙无垢又拿起那本金屋藏娇道:“你们这里有别的抄本吗?要是有,这本我就拿走了。”
李丽质看了看李淑,为难的道:“哥哥就写了这一套。”
李淑却笑道:“前段时间我无事就手抄了一套,娘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哪知道长孙无垢却笑道:“我就要翠岚写的这套,你写的就留着自己看吧。”
李丽质偷笑道:“娘这样说也不怕小妹伤心。”
李淑却理所应当的道:“兄长的字确实比我的好看,听说他所有著作的手抄原本都在父亲手里,娘拿这部书回去想必也是想送给他老人家。”
长孙无垢欣慰的道:“还是淑儿最懂为娘。”
这时李淑看了一眼李丽质说道:“姐姐的十里红妆图画好了,娘想不想看呀?”
长孙无垢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道:“真的?”
李淑有点恶作剧成功的样子,掩嘴笑道:“真的,藏的可宝贝了,我也是偶然看了一眼,想细看她就是不给。”
李丽质咬着牙恶狠狠的道:“好你个没良心的,白瞎我这么心疼你了,居然出卖我。”
李淑拉着她的手,道:“人家就是想看看吗,姐姐就拿出来让我们观摩观摩吧。”
长孙无垢直接站起来,不容置疑的道:“走,图画好了也不知道给我看看,真是不孝。走,带我看看去。”
李丽质知道瞒不过去了,就带着众人来到自己的书房,从一个特制的大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箱子。
打开小箱子,里面躺着一个胖胖的卷轴。
她把桌子收拾干净,小心翼翼的把卷轴展开。
“哇!”看到这幅画的内容,长孙无垢三人惊讶的都张大了嘴巴。
画轴宽一尺长十米,以皇宫嫁女为开头,中间是十里红妆,然后以岳府娶妻为结尾。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那一条用红色丝绸装饰而成的十里长路。
但妙就妙在李丽质并没有把太多的笔墨放在红妆本身上,而是放在沿途的围观人群身上。
那真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道路两侧挤满了人,远处还有人大踏步的往路边跑来。
每一个人的衣着、表情皆不相同,把这幅画从头看到尾,没有看到两个一样的人。
长孙无垢忍不住问道:“你总共画了多少个人物?”
李丽质脸上浮起一抹红晕,道:“一千三百一十四人,哥哥说一三一四有一生一世之寓意。”
“嘶。”是武畅,倒吸一口冷气道:“一千三百一十四人,每一个人都完全不同,你是如何做到的。”
李丽质道:“无它,多观察。先去外面观察人物,遇到有特点的就记在心里,回来后先在稿纸上把那个人的形象画下来再完善。一直画到满意,再把这个人物形象添加到画上。”
武畅不可思议的道:“如此复杂,这幅画你画了多长时间?”
李丽质想都不想就说道:“六年四个月又十二天。”
武畅钦佩的道:“您的毅力让我敬佩,您对师父的感情让我羡慕。”
对这个女儿,长孙无垢也首次产生了佩服的情绪,用两千多天画一幅画,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至于这幅画的艺术成就有多高,那一手融合古技法和素描技法形成的独特绘画技巧且不提,仅仅是一千三百一十四个惟妙惟肖的人物肖像就代表了一切。
同为字画高手的长孙无垢还看出了更多东西,比如最开始的技法还比较青涩,代表绘画者的技术还没有大成。
越往后画技法就越成熟,到画卷三分之二的时候,已经臻至大成。
这不光是一幅画,还是一个书画大师诞生的过程,意义就更加的不一般了。
可以这么说,这种画李丽质自己也不可能画出第二幅来,这种特性赋予了这幅画更多的含义。
毕竟物以稀为贵,只有一份的东西才是最值钱的。
就好比是岳山的那幅悟道字帖一般,被李世民视为珍宝,与兰亭集序并列,而看过那幅字帖的人也都认为是至宝。
现在,类似的至宝又多了一份。
而李淑算是这些人里心思最单纯的,她的关注点全在十里红妆上,眼睛里的羡慕怎么都掩饰不住。至于什么艺术成就,感触反而没有那么深。
虽然她也写了一手不错的飞白体,但和母亲、姐姐比起来就拿不出手了。她的字只能说好,连书法家的门槛都没摸到。
而她也没有深入研究的想法,绘画就更别提了,只能说画的虎就是虎,画的猫就是猫,仅此而已了。
这也不能怪她,一来是身体不允许她研究字画,二来她也确实更对小说和故事感兴趣。
长孙无垢盯着这幅画看了又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最后忍不住用请求的语气道:“丽质,这幅画给娘观摩一些时日可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给你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