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诡异的情况下越是没人敢轻易表态,有些背景深的就开始打听情况。
比如尉迟宝琳就再次找到了岳山:“好你个岳翠岚,一个不小心又被你给骗了。”
岳山笑道:“我怎么骗你了?”
尉迟宝琳嚷嚷道:“还不承认,为什么不告诉我给官吏涨俸禄的事情。”
岳山道:“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一千枚金币,增加俸禄。是你自己只记住了一千枚金币,还能怪我不成。”
尉迟宝琳气道:“不要狡辩,你要是直接告诉我涨好几倍我会记不住吗?你就是故意语焉不详让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一千枚金币上的。”
岳山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好吧好吧,我错了,给你赔礼道歉。可有区别吗?”
尉迟宝琳端起茶咕嘟咕嘟牛饮一通,抹抹嘴道:“怎么没区别?一千枚金币才几个钱,增加几倍的俸禄那可是上千万贯,能一样吗。”
岳山戏谑的道:“呦,果然不愧是胡国公之子啊,一千金币都成了‘几个小钱’。最近兄弟手头紧,能不能借几个小钱给我花花?”
尉迟宝琳没好气的道:“去,谁不知道你岳府富可敌国。但讲真,这件事情圣人真的同意了吗?”
岳山认真的道:“我怎么敢拿圣人的名义来骗你,此事皆是圣人点头,你我只不过是替圣人做事而已。”
尉迟宝琳更疑惑了:“这么不划算的买卖圣人为什么要做?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岳山道:“你想知道?”
尉迟宝琳连忙道:“我肯定想知道啊,快说说。”
岳山意有所指的道:“你、真的想知道?”
尉迟宝琳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从椅子蹦起来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今天我也没来过。”
说完就跑的不见影了。
其实已经有不少人猜到,岳山这个法子应该提前和李世民沟通过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皇帝没有驳回甚至让他拿到了朝堂之上讨论。
在摸不清事情的真相之前,没人敢轻易发表意见。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家私下就什么都不做了,恰恰相反的是,各方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游说更多的人加入自己。
尤其是世家豪门大户,说他们有万顷田有点夸张了,但几百顷数千顷的真不在少数。
他们的免税特权才是实实在在的大收益,根本就不把朝廷的那点补偿给放在眼里,自然是坚决反对岳山的法子。
而且他们还学会了反串黑,把自己伪装成为国为民的模样,抨击岳山这是坑害国家。
还讽刺他这么多年书白读了,这么简单的一笔账都不会算什么什么的,着实蛊惑了不少不明真相的人。
而一向以岳山马首是瞻的新学派内部也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很多名宿大儒公开宣称岳山的德行不配领导他们,他们从此自立门户。
种种变化快的让人目不暇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站哪一队好了。
然而有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是岳山成为了损失最大的那个人,好像所有的锅都能和他扯上边。
这让不少对他有敌意的人欣喜若狂,开始私下谋划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他来一记狠的。
原本很多和他交好的人也开始犹豫起来。
卞国公是渊盖苏文归降后的爵位,因为原本身份就特殊,他在高句丽降臣降将中依然享有很高的地位。
今天就有不少出身高句丽的大臣和武将来访,席间就谈起岳山的事情。
高云问道:“国公,关于夏国公的提议不知您有何看法?”
渊盖苏文道:“夏国公于我高句丽有大恩,近些年来也对我们也多有照顾,我自然是支持他的。”
高云沉默了一会儿才不甘的道:“只是因为此事他已经引起了众怒,就连新学派内部都开始分裂…如果我们在支持他恐怕会惹祸上身啊。”
渊盖苏文笑了一声,道:“以夏国公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会这么容易就倒下的。”
高云道:“我自然也知晓此时对夏国公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只是就以此事而论确实多有不妥啊,您以为呢?”
渊盖苏文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扫视了一圈下面坐着的人,问道:“你们和他一样的想法?”
众人皆点头。
渊盖苏文突然笑道:“我乃武将久不问朝政,此事你们不应该问我。诸位皆是有大才之人,自己拿主意即可。”
高云尴尬的笑道:“呵呵…国公允文允武咱们都是知道的,这里又没有外人,您不必如此小心。”
渊盖苏文道:“非也,不妄言不是因为有没有外人,而是因为这是规矩,朝廷的规矩。”
“我们是举国归降,是除突厥外势力最庞大的归降群体。但比起野蛮的突厥我们更加的文明,也更加的强大。”
“所以必须要比突厥人甚至比汉人更遵守规矩,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信任和重用,你们能明白吗?”
高云等人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惶恐,这话太敏感了,要是传出去可能引来大祸。
见到他们害怕的神色,渊盖苏文摇摇头很是失望。
这些人对自我认识不清,对大唐认识不到位,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一无所知,对朝局也一知半解。
这也就算了,居然还妄想参与到朝争中去,真是无知到家了。
大唐确实胸怀天下只要真心投降的都能得到重用,可你们也不看看这些身居高位的归降将领和大臣都是怎么做的。
老老实实的做本份工作,从来不瞎掺和进朝争中去。皇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皇帝不开口什么都不做。
这是一种默契,你们老实做事,朝廷给你体面,让你的家族荣耀。
他们归降这么多年了居然还看不懂这一点,真是读书读傻了。
真想成为唐人在大唐搅风搅雨,那也要等到他们这一批人死差不多了,他们新成长起来的子弟才有这个资格。
最让他无语的是,这些人居然想站到夏国公岳山的对立面去。
也不知道蛊惑他们的人许下了多大的好处,让他们连脑子都不要了,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天知道他为了和岳山拉上关系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可能会放弃?
看来自己有必要和这些蠢货拉开距离了,免得将来他们作死牵连到自己。
这些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谈话的内容没多久就出现在李世民的桌案上。
他翻看过后想当的无语,然后就丢给了旁边正在批改奏折的李承乾:“看看这份密报,说说你的想法。”
李承乾放下笔接过密信看了起来,越看越愤怒,最后怒道:“岂有此理,一群降臣居然妄想在大唐搅风搅雨,真是活腻了。”
李世民反倒没有生气,笑呵呵的道:“是不是和辽东的时候不一样?”
李承乾点点头道:“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在辽东的时候高句丽人和大唐本土迁移过去的百姓相处的非常融洽。”
“归降的官员也肯踏实任职,没有这么多复杂的心思,为何到了朝廷这些人就又如此多的想法?”
李世民道:“这就是在地方和在朝中的区别。同样的人处理同样的事情,在地方的时候和在朝中的时候,处理的方式会有很大的区别。”
“所以你以后任命官员的时候,不要被他既往的所作所为迷惑,一定要综合考虑慎之再慎才行。”
“还有处理这些降臣降将,不要把你在辽东的经验拿到朝廷中来。可以借鉴参考但绝不能当做依据,否则要坏大事,明白吗?”
李承乾道:“是,我明白了,谢父亲教诲。”
李世民颔首道:“知道就好,还有高句丽的事情一定不能操之过急,他们和其他任何一个归降的势力都不相同。”
“突厥虽然强大,但没有自己的文字,没有自己的文化。把他们的王杀掉,把他们的人分散迁徙到天下各处安置。”
“让他们学习大唐的文字说大唐的语言吃大唐的食物,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高句丽不同,虽然他们使用的是大唐的文字,很多习俗也和大唐相似,但经过千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对于这种人必须要有耐心,一点一点的让他融入我们,操之过急会引起他们强烈反弹的。”
“不过还好对方是高句丽,和我们同宗同源。我们和他们就相当于是兄弟分家现在又重新合成一家,没有根本上的矛盾。”
“如果换成别的文明,比如天竺、萨珊王朝、阿拉伯帝国以及更遥远的罗马、法兰克公国等等国家,想把他们融合进大唐会非常难。”
“文化上的冲突才是最难以调和的,一个不小心就会玩火,所以你将来一定要小心。”
李承乾申请严肃的道:“是。”
李世民继续说道:“再说说高句丽的事情,渊盖苏文是个聪明人,接下来他应该会和高云等人划清界限了。”
李承乾不解的道:“渊盖苏文身份特殊,为何不…”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李世民大笑起来:“这确实是个最简单的办法,如果是大唐立国之初我肯定会这么做,但现在没必要。”
“而且你在辽东和高句丽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到,应该知道大多数高句丽人对渊盖苏文的态度吧。”
李承乾道:“大多数读书人对他都很鄙夷,但贵族出身的人对他评价较高。”
李世民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李承乾想了想道:“读书人讲礼法,渊盖苏文毕竟弑君故对他多有鄙视。”
“贵族则把家族的利益放在了国家之上,他们反而更喜欢能带给他们利益的渊盖苏文。”
李世民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从渊盖苏文杀死高建武开城投降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高句丽的民心,绝无造反的可能。”
“就算这些高句丽旧贵族支持他都没用,中间的读书人以及下层的百姓都不会跟着他的。就靠他们这些余孽,做不成任何事情。”
“杀了渊盖苏文反而会引起降臣降将们的不安,既如此还不如留着他。”
“甚至,如果这次他愿意和高云等人决裂,我不是不能给他一个带兵打仗的机会。”
李承乾道:“父亲思虑高远,我不及多矣。”
李世民笑道:“慢慢你就会懂了。还有一点你要多留意,高句丽人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在归降后很快就在大唐的军中站稳了脚跟。”
“现在许多高句丽出身的军人已经靠着优秀表现成为了中低层军官,且这些人以乡党的身份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武将小团体。”
“将来你抽调军队,任用将领的时候要注意这一点,能避免许多麻烦。”
李承乾警惕的道:“高句丽人毕竟新归降,父亲为何不制止这种情况?”
李世民反问道:“为何要制止?这些年大唐征服四夷,归降之民有千万之众,突厥、薛延陀、回纥、吐谷浑、吐蕃、俚僚人…”
“这些人已经和大唐融为一体,军中、地方衙门、朝廷中枢到处都有他们的人。”
“在别人没有表露出反意之前,你提防任何一个归降的势力,都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慌。”
“最好的办法是详细的掌握他们的情况,不停的往里面掺沙子。高句丽出身的军人小团体是吗?”
“那我就找机会抽调几个突厥、薛延陀、汉人出身的军官加入进来,人一多嘴一杂自然就不用害怕他们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再过上一二十年,他们就会忘记自己的故国,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大唐子民。”
李世民在教育自己的儿子,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掌握的所有知识都传授给他。
而外界关于废除官僚免税特权和岳山的高薪养廉的争论也越来越激烈,各放势力也加紧串联,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努力。
终于在过了半个月后,即将公布科举皇榜的前夕,朝廷在朝会上再次就此时展开了讨论。
所有人都知道,决胜负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