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煤场,不少工人正在忙碌着。
运煤的车皮就停在不远处的轨道上。
工人们用铁铲子将煤块铲上小车,然后再由推车工人顺着一条倾斜的搭板推上去,倒进装煤的敞车里。
庞学林和水娃进入煤场的时候,压根就没人搭理他们。
庞学林在煤场的右侧的平房找到了一个“林雄县火车站货运处管理委员会”的牌子,平房的门开着,里面是一个办公室,一个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
庞学林敲了敲门。
中年男子放下报纸,看着衣衫破旧的庞学林和水娃,说道:“你们找谁?”
庞学林道:“这位同志,听说煤场这里招工,您看俺们成不?”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牡丹烟,递了一支给中年男子。
“我不抽烟。”
中年男子摆摆手,打量着庞学林和水娃兄弟俩,沉吟片刻,说道:“你们是兄弟俩?”
庞学林点了点头。
“你们等一下。”
说着,他从屋子里出来,朝煤场那边正在劳作的工人们叫道:“刘队长,刘队长…”
很快,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粗汉子小跑了过来,说道:“杨会计,您找俺?”
中年男子道:“这俩兄弟想到煤场干活,你们不是正缺人手吗?你带他们过去看看,合适的话就给人家安排份活干吧。”
“好嘞。”
刘队长笑了笑,随即他转过头对庞学林和水娃道:“你们跟我来。”
庞学林笑了起来,连忙迎上去抽出一支烟递给刘队,说道:“刘队,您抽烟。”
“小伙子,你们哪里人呐?”
“俺们是王集镇上的。”
“王集镇?哎呦,知道大辛坊不?”
“知道呀,大辛坊距离我们不远,俺们是小辛坊的。刘大哥您是大辛坊的人?”
刘队哈哈一笑,说道:“我媳妇是大辛坊的,逢年过节都要过去看望丈人丈母娘。乡里乡亲的,我先跟你们说清楚,这里的工资虽然高,但活也不轻松,你们小胳膊小腿的,到时候如果吃不消,跟不上我们的进度,那我只能让你们走人了。对了,你们多大了。”
庞学林笑道:“放心吧,刘大哥,别看俺身上没几两肉,有的是力气呐。另外我今年十八了,这是我哥,二十。”
跟在庞学林身后的水娃也点头道:“对,刘…刘队,俺们有力气。”
刘队笑道:“行,那等下干活你们俩就一组吧,一个铲煤一个推车。”
“好嘞,谢谢刘队。”
庞学林眉开眼笑道。
他知道,刘队这是好意,如果贸然让他们与其他工人合作,如果他们干起活来手脚不如别人伶俐,反倒是容易让其他人心生不满。
他们两个人一组,干起活来稍稍慢一点,别人也不会注意到。
很快,三人来到了煤堆旁。
刘队道:“大家停一下,来了两位新人,对了,你叫啥?”
庞学林笑道:“叫俺林娃子就行,这是我哥水娃。”
刘队道:“林娃子和水娃子,兄弟俩年纪也不大,大家干活的时候都稍稍关照一下。”
“放心吧,刘队,都是自家人。”
“林娃子,你们是哪的呀?”
“哥,俺们是王集镇的,来,抽烟。”
庞学林走上前,熟络地掏出牡丹给众人一一分了,很快就和工友们混熟了。
有几个工友一看是牡丹烟,便把烟夹在耳后,笑道:“哎呦,林娃子,你这手笔不小哟,上来就分牡丹烟。”
牡丹烟两块四一包,一般的底层老百姓根本抽不起,在这个大西北的黄土高坡上,本地人一般抽天水卷烟厂出品的奔马烟,才几毛钱一包。
这时,刘队道:“好了,都干活吧,林娃子,那边用空着的铁铲和独轮车,你和你哥去取了,开始干活吧,别人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
“好嘞。”
庞学林和水娃拿了铁铲,很快开始干起活来。
庞学林身体经过系统改造,即使穿越到新世界,系统将他变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但基因优化剂赋予的各种能力并没有消失。
因此,这种强度的体力劳动,对他而言完全是毛毛雨。
而水娃子同样是一膀子的力气。
两人麻利地将独轮车装满,水娃抢过独轮车,推着独轮车沿着斜道送到运煤敞车的顶部,然后将一车煤卸下。
这才返回,和庞学林一同继续铲煤装车。
庞学林说两人轮流推车,结果水娃死活不愿意。
说哪有让弟弟多干活的道理。
两人手脚都很麻利,再加上水娃又肯卖力气,两人的装车速度,竟然丝毫不比那些熟练工慢多少。
不远处一直在观察他们两人的刘队长不由得暗自点头,显然对他们的工作表示满意。
一直干到傍晚六点,三车皮的煤才全部装完。
刘队长招呼大家伙吃东西。
很快,工友们一个个聚拢过来,围着一个水龙头哗啦啦地洗起了脸。
水娃看着水龙头里流出的白花花的自来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道:“这…这就是自来水?”
还没等庞学林说话,一旁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工友笑道:“没见过吧,这水可比窖子里的水甜多了。”
好不容易轮到庞学林和水娃,水娃道:“林娃子,你先去洗吧。”
“行。”
庞学林上前洗去身上的煤灰,然后又用双手捧着水猛喝了几口,这才大声道:“爽!”
在小辛坊的那段时日,天天喝泥窖里的水,庞学林都快吐了。
等庞学林洗完,水娃这才上去小心翼翼地捧着水喝了好几口,细细的品味了一番,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说道:“甜。”
随后,水娃学着庞学林他们将身上的煤灰洗干净。
接着就是晚饭时间。
晚饭是白面馍馍配白菜豆腐汤。
汤上面飘着不少油星子,甚至还能看到一两块黄澄澄的油渣。
众人排队,每人打了一碗汤,两个馍馍,然后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水娃一边大口吃馍一边喝汤,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林娃子,听你的果然没错,外面的日子这才舒坦呢。”
庞学林笑了笑,没有多说。
吃完饭后,刘队长知道两人在县城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便带他们去了工人们的宿舍。
虽然说是宿舍,实际上是一个大通铺,晚上睡觉磨牙的磨牙,打鼾的打鼾。
但对水娃而言都不是个事,他的鼾声比谁都来得沉。
庞学林反而因为习惯了水娃的睡觉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安然入睡。
接下来一个月,庞学林和水娃就安心在煤场干了起来。
每天八块钱的工资,如果放在沿海城市,这个工资不算高,但是在这个位于西北黄土高坡上的小县城,算是高薪了。
有很多人都吃不了这样的苦,干上几天就受不了离开了,然后等手头没钱的时候又回来。
反倒是水娃和庞学林这兄弟俩,看起来瘦瘦弱弱,每天十小时雷打不动的高强度劳动,一个月来,竟然丝毫没有叫苦叫累。
这一点就连刘队长都佩服得很。
到月底结算工钱的时候,庞学林和水娃竟然各领了二百四十块钱,加起来一共四百八。
面对这笔巨款,水娃有点懵了。
庞学林倒是依旧如故,他找到了刘队道:“刘大哥,俺想请两天假。”
“怎么了?”
刘队不解地看着庞学林道。
庞学林和水娃兄弟俩可是队的主力,两个人能顶三个甚至四个,如果庞学林和水娃要走,刘队还真有些舍不得。
庞学林笑道:“俺叔家一直用泥窖子储水,水容易发酸发臭,我们这回赚了钱,准备抗几袋水泥回去,将原本的泥窖子修成水泥窖,这样储水的话就好多了。”
刘队道:“行,那我就给你们五天,五天后记得一定要回来。”
“好,一定。”
庞学林笑了起来。
从煤场出来,看着依旧繁华的县城大街,水娃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个月前,刚来县城的时候,怀里揣着二十块钱,看着县城商业街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水娃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
一个月后,再次见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的整个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手里有钱心不慌。
不过很快,水娃就蔫了下来,说道:“林娃子,俺们去哪?”
庞学林笑道:“先吃饭,水娃哥,今天俺请客,请你吃牛肉面。”
本地的牛肉面味道相当赞,上次庞学林和水娃刚来县城的时候,闻到香味都流了半天的口水。
只可惜,看到一万牛肉面两块钱的价格,两人谁都没有踏进店里半步。
很快,庞学林带着水娃来到一家牛肉面馆内,等两大碗牛肉面上来之后,又加辣子又加醋,吃得满头大汗。
吃饱喝足,庞学林和水娃又去买了五斤五花肉,两斤白糖,一斤红糖,两斤红枣干和一斤的白木耳。
随后,两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家。
看到满载而归的林娃子和水娃子,三叔和三婶看呆了眼。
三叔道:“水娃,你和林娃子没去干什么坏事吧?”
水娃笑道:“爹,您就放十八个心吧,这些都是我和林娃子用力气换来的。”
接着,水娃将两人到了县城后,庞学林如何找小卖部老板买烟,打听有活的地方,又如何找到火车站煤场,和里面的人打好关系,然后干了一个月的事娓娓道来。
三叔差点听呆了,怎么也没想到,才刚满十六岁的林娃子,在外面竟然如此大气。
最后,当庞学林和水娃各拿出两百块钱放到三叔和三婶面前的时候,三叔直接红了眼。
好半天,他才说道:“林娃子,水娃的钱俺收了,但你的钱…叔不能要。”
“叔,这是俺孝敬您和婶子的。”
庞学林笑道。
三叔道:“林娃子,你爹娘走得早,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你这钱得存着,今后娶媳妇用。”
庞学林沉默片刻,跪了下来,说道:“三叔,三婶,这些年如果不是你们收留,我可能早就不知死哪里去了,养育之恩难以为报,你们连尽孝心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林娃子,你这是干嘛,快起来快起来。”
三婶擦了擦眼角,连忙上前将庞学林扶了起来。
随后,三婶将目光转向三叔道:“他爹,你看林娃子也是一片孝心,咱们就暂时先收下,这钱咱们帮他留着以后娶媳妇儿用。”
三叔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那成,林娃子,这钱那叔先帮你保管着。”
庞学林点了点头,觉得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第二天一早,庞学林就和三叔、水娃一同去镇上买了水泥,又去砖厂订了红砖。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人共同努力,很快就弄好了一个全新的水泥水窖。
庞学林和水娃这才放下心,两人一同返回县城,继续在刘队手下干活。
等到了过年的时候,两人此前交给三叔三婶的那两百块钱,竟然各自存下了六百块。
过年期间,庞学林和水娃又带了大量年货回来,一家人算是好好过了一个肥年。
等到了初七这天,庞学林找到了三叔,说道:“叔,俺和水娃哥准备过两天就出门了。”
三叔笑着点了点头道:“成,这次出门在煤场好好挣钱,争取来年盖个大院子,到时候你和水娃一人一间房,过两年等娶了媳妇,说不定我和你三婶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
庞学林沉吟片刻,说道:“叔,我和水娃哥不准备在煤场干了。”
“不准备在煤场干了?为什么?这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三叔有些诧异道。
庞学林笑了起来,说道:“叔,俺想和水娃哥一同去南方看看,总在这个小县城待着也不是个事,再说了,煤场那活,一天八块钱在咱们这里算是高薪,可若是在南方沿海城市,这点钱压根就不算什么。”
三叔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道:“那成吧,你们路上小心,等到地方安顿下来了,记得给家里写信。”
“叔,您答应了?”
庞学林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原本还准备了好多说辞对付三叔呢。
三叔瞪了他一眼道:“林娃子,叔知道你脑子活,心气也高。俺就算现在阻了你,也不能一直阻着你。不过叔希望你记住一句话,出门在外,尽量与人为善,莫怕事,也莫惹事,最后,照顾好你水娃哥。”
说着说着,三叔的眼圈红了起来。
庞学林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三叔,我一定不让任何人欺负水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