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汉的夏侯氏成年男丁近乎二十人,在魏国,都是参议国政,或领军、郡国之材。
抛弃旧职投奔汉室以来,就夏侯霸还是个将军,其他人始终闲置不见启用;夏侯献这里浪费了最初的黄金时间,现在已经没了可供夏侯献独当一面的机会。
照理来说,如今汉室朝廷藩臣强势,也就刘备能压得住,应该在生前尽可能压制藩臣,培养嫡系,占据郡国要位,一步步削减藩臣的外围旧部势力,然后收权于中枢。
这样的话,打击、压制三恪家族的旧部,那刘备就需要很多的高素质、合格的官吏来抢占官位。
显然这是与世家合作的机会,借力打力,扶弱抑强,才是国家治理之道。
可刘备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采取更大范围的放权,几乎以半分封的方式完成了帝国内部的资源分配,粗暴而有效,继续隔绝了非正常途径入仕的通道。
张飞、关羽、田信还是说诸葛亮、马良会谋反?
作为旁观者,半个汉帝国蜕变的经历者,夏侯尚感慨不已,刘备就是有放肆的本钱。
饮着味道奇怪的薄荷水,就跟自己的心情一样,奇怪的无法描述。
人以群分,太多的事情涌上心头,夏侯尚心绪繁乱,忍不住一叹,做笑:“让陈公笑话了,某历经沉浮,还是放不下宗族得失。如今宿夜忧叹,恐落后于人,又受制于人。”
夏侯家族本身就不断放弃兵权,朝文学世家过渡发展。
不管今后汉帝国内如何改动,只要先把官当上,那怎么改制,自家总不可能掉队。
他的忧虑写在脸上,也有一缕落魄、自嘲之意。
田信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不想欺骗他,说实话的话有有些刺激人。
正是自己大跨步退让,以发展岭南为理由退避,才有了刘备给关羽、张飞的大面积放权…这是一个相互信任的事情。
唯有放权,才能高效统合资源。
这是由刘备放权,诸葛亮、关羽收权,再由自己平衡国势的一个长期规划。
也只有这个年代,也只有自己这些人才敢这么搞。
这个规划里,如夏侯氏、羊氏这样的家族,要经历最少一代人的蛰伏,才能重新入仕。
打击世家,什么世家?就是夏侯氏、羊氏、高氏、下邳陈氏这样的累世官宦门户。
如果贪图安逸,用这些家族的现ChéngRén才;那下一代更离不开这些人;下下一代更是会融成一体。
这些家伙就跟物联网初期搞免费软件服务的人一样,最终目的都是成为某一方面的垄断霸主,让你生活中无法离开他。
达到垄断、霸主地位后,看个十五秒视频,给你来个九十秒广告…开会员的话,来个三十秒。
世家本质是什么,是最原始的资本运营家,运营知识、名望、官位相关的资源,最终目的就是垄断。
刘备不清楚资本运营家这个词,可知道这个概念,知道世家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跟世家当代人的忠诚无关,这是世家发展的本质、核心目标;只要还存在世家,都会积极朝这个目标发展,适者生存,不进则退。
而三恪呢,本质是跟皇室、朝廷共存,是共生关系,而非寄生。
大汉皇室肯定是可以延续的,哪怕今后操作不当引发内战,也没人愿意伤害刘备的子嗣。
从白身成为皇帝,难道刘备就不是刘备了?
皇位这种东西,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比皇位更重要。
比如现在的夏侯氏,夏侯渊在世的五个儿子,因恐惧曹丕清算,也有弃暗投明之意,接连不断背弃魏国,投奔汉室。
这就是世家趋利的本质,曹操、曹丕已经将其国内心存理想,不怕死的那批保守派世家杀光了。现在活下来的世家个个都精通变通之道,开放的很,比保守派世家更为狡猾。
这样的世家争相来投,田信看着都心里发怵,估计刘备本人也是忌惮不已,有些怕怕。
可夏侯尚身在局中,看不清汉帝国的目标,根本不知道夏侯霸五兄弟表现出来的‘趋利’本性,才是断送北方世家与刘备合作的根本原因。
不仅夏侯氏如此,几乎所有投奔过来的家族都这样。
事情就是这么可悲,刘备哪怕有心跟世家合作,想壮大中枢影响力…可惜,这些人怎么看都不是善茬、良人。
总不能让夏侯尚这么等着,田信思考再三:“夏侯氏不会落于外人之后,也难与我等元勋之家平起平坐。陛下百年之后,丞相、宋公执政,期间会举用寒门,亦会精简官吏,与民休息。”
以关羽、诸葛亮的寿命预期,意味着夏侯氏还要等待最少十五年,或二十年。
夏侯尚听闻一时无言,苦笑:“虽无党锢之名,确有党锢之实。天下之祸,就起于党锢,望陈公三思。”
“正因党锢生祸,我才不愿使各家壮大。”
田信直接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待我执政,顺朝廷者生,逆朝廷者死。”
夏侯尚细细审视,却露出笑容,这才对嘛,坐在对面的是当世千人斩,领军俘斩数据高达三十万,破敌总数五十余万的无敌名将。
黄巾以来,也就平黄巾的卢植、皇甫嵩、朱儁、公孙瓒的战绩能跟田信比较;但论领军破敌数据的话,田信还不是特别高。
不过汉末黄巾兵的素养有限,被官军数万、十几万的俘斩,也不算多么骇人,跟现在的兵没法比。
现在各国二流军队放到黄巾时期,也是一支武德充沛,素养极高的精锐。
顺仗打多了,田信也忘记该怎么安慰人,就做出承诺:“我以为夏侯氏当聚族而居,专心治学。有我所给茶庄,夏侯氏财源充沛,安心等待,也算是静心忏悔。待我执政时,自会量才施用,不使夏侯氏沉沦。”
夏侯尚微微颔首,只要有当官机会,就不怕当不好。
田信回答直率,夏侯尚顺势就问:“那羊氏兄弟三人该当如何?我闻朝廷禁私学,羊氏不能讲学,可能入官学任职?”
田信只是喝光杯中薄荷水,上下打量夏侯尚,笑问:“伯仁兄以为呢?”
朝廷怎么可能把教育、培养大规模寒士的机会让给世家?
私学要禁,官学讲学的途径也要禁止。
夏侯尚目光怔怔,这简直在延续桓帝、灵帝的党锢政策,还执行的更为深刻,不留死角。
难以置信,夏侯尚追问:“那各家何以谋生?生路断绝,恐非仁政。”
“此事呀,灵帝有熹平石经,可惜战乱损毁,实在是令人可惜。朝廷欲聚集大儒,恢复石经。”
石经只是损毁小部分,有文籍在,重新雕刻就好,恢复难度很小。
夏侯尚眉头紧皱,难道就用这么理由把各家人才约束闲养?
想到一点,他忍不住,颤抖语气问:“《后汉书》何时编纂?”
修史是国家大事,要对过去,上一个朝代的事情盖棺定论;曹丕那里还没有着手处置,看样子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田信笑笑:“此朝廷太史令之事,与我无关。不过我已遣人搜集各家笔记,以纸张誊抄,欲编《田氏后汉书》。”
太史令孟光就待在岘山观星楼,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
估计孟光这一批史官的骨头会特别硬,哪怕受迫于舆论修改《后汉书》,进行隐晦处理;那还有自己的《田氏后汉书》,争取把世家钉在耻辱柱上,为今后执政奠定舆论基础。
起码,群雄讨董,是世家、豪强掌控郡国地方发动的叛乱,这才是正确的认知。
起码,自己叔祖父田景不能被抹黑;所以王允、吕布勾结关东叛军,发动了一场祸及天下的军事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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